聞婧自知接下來會遇到的處境,一路上心態還算平和。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崇寰見狀,心底微微鬆了口氣。
如果聞婧強烈掙扎或想逃跑,免不得大戰,屆時三清仙宗奇花異草恐損不少,也必惹得一劍寒猜疑。
思及此,他忍不住扭頭瞥了眼聞婧。
這半月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給自己療傷的,皮肉上的淤痕都已消失,肌膚勝雪,身上穿得還是一身水藍色襦裙,腦後烏髮簡單的綰成圓髻,未墜釵環,配上那張雅致清麗的臉,楚楚動人。
外表像個弱質女流,可體內蘊含的實力也在他之下。
崇寰想到此處,心情有些複雜,不知自己的寶貝徒弟惹上聞婧這個麻煩,是劫是緣。
「宗主,能否多嘴問句,你待如何破解同命咒?」
沉默的途中,聞婧到底是開口詢問。
崇寰見她表情不悲不喜,略一思忖,忽地輕笑:「並不困難,昨日從古籍上尋來的法子,將身中同命咒者,丟入淬骨潭洗髓,隨後施以炙火法,堅持兩個時辰便可解除。」
「淬骨潭?」
「是。」崇寰撫了撫臂彎上的拂塵,淡笑解釋,「三清仙宗禁地內,便有一處淬骨潭。傳言女媧補天時遺落了一顆補天石碎片,碎片化作潭水,可洗清人體內孽障、符咒、魔氣,超脫三界頓悟千古。」
聞婧不由得也笑了起來:「這麼神奇?」
這麼神奇,為何三清仙宗還要把它規劃為禁地?聞婧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淬骨潭必定如龍潭虎穴,但她不想多說什麼。
崇寰也是個聰明人,與聞婧黑沉沉的眸子對視,他便明白聞婧全然做好了準備。
崇寰嘆了嘆氣。
他發現,自己對聞婧多了幾分欣賞欽佩,甚至不希望她因此死去。
聞婧這時又問:「既如此,寶蟾真人為何跟來呢?」
崇寰和三位長老出現,是情理之中,百里霆的出現,不得不讓聞婧提防。
「淬骨洗髓後,還需用炙火法磨鍊筋脈,我是劍修,不擅此道,故請寶蟾真人幫忙。」崇寰默然了片刻,突然開口,「此行兇險,但你放心,我會保證你的安全,心懷不軌者無機可乘。」
他這番話明明是對聞婧說,可目光卻是看向旁邊的百里霆,隱含警告的意味。
百里霆心下一咯噔,打量了下崇寰,攏著雙手板著臉,不吭聲。
聞婧笑了笑,卻是沒有再說。
崇寰給她作出保證讓她受寵若驚,她還以為,在這些人眼裡她已經是具屍體了呢。
七拐八繞,總算來到三清仙宗後山的一處斷崖邊。斷崖萬仞,往下看不到底,崇寰召來幾隻仙鶴,帶著聞婧飛越斷崖,進入另一座孤峰密林。
甫一步入密林,聞婧便感覺進入了某個詭異的結界。
濃烈的腥風撲面而來,鑽進鼻腔,又臭又潮濕,根本無人踏足過。
崇寰在樹立刻有「禁地」的石碑前止步,旋即轉身,對聞婧頷首:「從這裡進去,直行十丈路,便能看到霧氣繚繞的淬骨潭。進入潭水待足一個時辰,不要布置防禦結界,一定要全身浸泡在潭水中,一個時辰後,我自有辦法把你救出來。」
「不怕我逃跑嗎?」
聞婧挑了挑眉。
崇寰朝她淡淡一笑,眼神睿智又篤定:「你不會逃跑。」
且不說禁地是孤峰,就算聞婧有瞬移的通天本領,也不可能越過四方結界。
聞婧扯了扯嘴角,義無反顧的走進了禁地深處。
足下踏著暗紅色的濕潤泥土,越往裡走,腥臭的味道越濃,無數腐朽的、慘白的動物骷髏凌亂的堆積,手臂粗的荊棘從骷髏眼窟窿、肋骨縫隙里擠著生長,茂密張揚,仿佛可以吞噬一切活物。
這等魔煞之地也能和女媧補天扯上關係?
聞婧冷笑。
她撥開荊棘,踏著遺骸朝前走,因為太專注前路,沒有留意那些被撥開的荊棘,又迅速的長了出來,並且緩緩的朝她後背靠攏……
十丈之後,聞婧果然看到了一處寒潭。
丈許寬,深不見底,潭水如同黑色的瀝青,用手一捻,還有些黏稠。
聞婧皺了皺眉。
誰也不願這樣下去,可想到身上的同命咒,聞婧沒有猶豫太久,一咬牙,縱身跳了進去。
撲通。
黑漆漆的潭水,竟是刺骨的冰冷。
渾濁的潭水根本看不到周遭情況,聞婧下意識想浮起來,豈料腳腕被什麼東西突然纏住,用力猛然將她拉進潭水的更深處!
什麼東西!
聞婧心底一慌,用空間刃將足下東西斬去,仿佛有耗子在潭水中吱吱吱驚叫。她釋放空間波動,發現潭水底部長滿了類似海帶的滑溜溜水草,不停的往她身上纏繞。
想到崇寰真人之前提醒過的話,聞婧硬生生忍住了布置防護罩,閉上眼,徹底讓那冰涼的潭水浸透她的全身。
潭水仿佛是活物,它們爭先恐後的從聞婧的每一個毛孔里擠入,然後萃取骨骼中的脊髓,像是無數密密麻麻的銀針,從頭到尾把她刺了一個遍。聞婧知道,這約莫就是淬骨了吧?只要想到那個人,疼痛尚且可以忍受,就連窒息的壓迫她也可以堅持。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聚集成黑壓壓的一片,不斷靠攏過來。
聞婧忍不住用空間波動,透過渾濁的水好奇去分辨。
茂密的水草里,藏著一個個甲殼類的生物,似蟹似龜,背上是青褐色的硬質甲殼,有四隻眼睛,胸甲兩側有一對大複眼,拖著一根長而尖的尾劍,這些怪物拍動鰓片推進身體朝聞婧游來。
它們嗅到了聞婧的氣息,如同嗅到了時間最鮮美的食物。
聞婧連恐慌的時間都沒有,生物便伸出尖銳長滿倒刺的螯肢,劃破她如雪嫩白的皮膚。
鮮血與黑色的潭水融為一體。
疼痛鋪天蓋地。
聞婧卻不得不硬生生的扛下。
她知道崇寰不會騙她,同命咒未除,如果她死了,一劍寒也會死,所以現在經受的一切,都是為了破解同命咒,為了世上最好最好的那個人,不被她連累。
水下未知的生物前赴後繼撕咬聞婧皮肉,透過空間波動,她能清晰的看見自己的皮肉被怪物類似螃蟹的瓣嘴啃噬入腹。
腥臭的潭水灌滿她的口鼻,在痛苦和窒息中,聞婧反覆煎熬。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啃噬的支離破碎,可古怪的潭水,偏偏不讓她昏迷死去,反而將被生物啃噬掉的皮肉又飛快長好,疼痛一波一波的侵襲而來,聞婧只能咬牙堅持。
……
整整一個時辰,她都沒有昏迷,也沒有防禦。
硬生生的抗下了所有疼痛。
剜心刺骨,仿佛將她錘鍊了千百遍,她已不是她,而是躺在淤泥中的屍體。
崇寰不知施了什麼法術,時辰剛好,柔和的光罩便將她包裹起來,從潭底小心翼翼的拖了出來。殘破的身軀上,還殘留著沒長好的皮膚,有的地方露出白慘慘的骨骼,有的地方,又是鮮血淋漓。傷口被水泡的發白,皮肉翻卷,光是看一眼都令人不寒而慄。
崇寰沒想到聞婧真的能活著出來。
而且她沒有施法抵抗,也沒有逃跑。
這讓崇寰心底愈發不是滋味。
但破解同命咒的辦法還剩最後一個步驟,他為了一劍寒,絕不會因為憐憫聞婧而放棄。崇寰深深地看了眼聞婧,什麼也沒說,便讓百里霆立刻在禁地之外實施炙火法。
聞婧迷迷糊糊中,只覺得燙。
像是從冰冷潭水裡突然掉入了火山洞口中岩漿。
聞婧動了動慘白的指節,發現骨頭被燙的發脆,每次都當她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下去死掉的時候,始終有一道道柔和的白光在她殘破不堪、焦黑如炭的身體裡來回遊走,帶來生機。
炙烤帶來鑽心疼痛,聞婧咬破了嘴唇。她忍住不哭,可眼淚還是從眼角滑落,只是還未滴入鬢角,就被烈火蒸發。
聞婧痛不欲生,炙火法讓她死去活來,活來死去,生生死死無數次,不知煎熬了多久,才終於聽到崇寰一聲天籟:「同命咒已除,寶蟾真人,請停手吧。」
聞婧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如釋重負,徹底陷入昏迷。
***
一劍寒從斐璘口中隱約得知真相,掛念聞婧安危,立刻想找到崇寰。
從他翻遍了三清仙宗,也沒有聞婧和師父的蹤影,就連三位師叔也全都不見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前往素光師叔的藥廬,說明來意。
沒曾想,素光的態度很是奇怪,末了,竟反問他:「你都知道了?」
一劍寒愣了愣,「……師叔也知道此事?」
素光心想,也沒必要瞞著他,便給他講了起來:「兩年前,你尚未失憶,曾經托我煉製一枚儲物戒……」素光「哎」了一聲,「上午我收到消息,想將她放走,但她不願離開,一心想拔出同命咒,只托我將她朋友送離三清仙宗……」
素光講述與斐璘所說不謀而合,可見此事絕對存在。
是了,聞婧那麼好的女子,誰會不為她心動?縱然他冷情冷心,多次生死相依共度患難,便是百鍊鋼也盡數化為繞指柔。
一劍寒下意識撫了撫心口位置。
那裡,有同命咒的烙印。
聞婧身上也有。
可師父為了他,卻打算強行拔出聞婧身上的同命咒,所受苦難,想都不敢想!
一劍寒從未如此驚惶,倘若聞婧出了意外,他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思及此,一劍寒猛然抬頭,朝素光請求道:「素光師叔!請你告知我,師父將聞道友帶去何處了?」
素光神色一凝,尚在猶疑。
「素光師叔!」一劍寒懇切的扶住他的肩膀。
「罷了。」素光一揮衣袖,嘆了口長氣,這才言道,「宗主找到一個秘法,便是淬骨煉體,洗去符咒烙印。只是這個法子非常狠辣,常人所不能忍,猶如墜入十八層地獄痛不欲生……」
「淬骨潭!」
不等素光說完,一劍寒立刻悟了。
他握緊驚鴻劍,轉身就要前往禁地,素光忙將他攔住,皺眉道:「胡鬧!你現在去了也是白去!」
一劍寒眼眶通紅,頭次這般忘形失態的朝素光大喊:「為何?她被帶去那種地方,焉能有活路?我必須去救她!」
「寒兒。」
素光複雜的盯他一眼,語重心長道:「不是我故意阻攔你,而是你現在去也晚了。淬骨炙火只需兩個時辰,現在都快到酉時了。」
他望向窗外,淡紫色的晚霞自西方傾流,雲鶴相引,暮色四合,清風吹動藥圃里的翠綠枝葉,輕輕擺動。
一劍寒從未覺得如此無力。
他退後兩步,復又想起什麼,抬頭道:「師叔!我只想知道聞道友安危,你手中有天目鏡,可否讓我看看她……看看她是否還活著?」
天目鏡是素光煉製出的九階極品法寶,可窺現世千事。
只是這法寶太逆天,素光也沒有心思去窺視旁人,便自行封存了起來。
這會兒見一劍寒目光灼灼,素光不好拒絕,嘆息了一聲,右手打了個法印,儲物袋中便飛出一道紅色光影,定睛瞧去,卻是一面紅玉為底白玉為芯的圓形銅鏡。銅鏡周圍鏤刻著許許多多繁複的咒文,鑲嵌七顆品質一流的紅色靈石,素光右手持鏡,左手拇指中指微捻,嘴裡絮絮念咒。
咒語如梵音迴蕩整個內室,不多時,鏡中紅光沖天而起,隱隱約約顯露出兩道模糊的人形。
紅光淡卻,人形卻愈發清晰。
立在旁邊的道袍中年人,手持拂塵,而躺在地上的女子,卻滿身污穢血漬,裸露的肌膚全被燙出大大小小的血泡,極為駭人,正是聞婧。
「聞道友!」
一劍寒瞪大了眼,咬緊牙關,恨不得那灼燒的燎泡全長在他身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師父他……
一劍寒還未開始胡思亂想,就聽鏡子裡的崇寰,突然重重的嘆了嘆氣,對地上狼狽可憐的女子說:「你這又是何必?在三清仙宗養傷一段時間吧。」
「不必了。」
聞婧雖然遭受千百痛苦,可音色除了微微黯啞,還是那樣的動聽溫柔,「我不想留在三清仙宗。」
崇寰語氣一頓,「是不想看到寒兒?」
聞婧有些低落道:「算是吧。」
崇寰默然少頃,才又開口:「為寒兒受這麼多苦,差些身死,值得麼?」
「值得。」聞婧這次倒是毫不猶豫的答道。
隔著凌亂的發,她抬起漂亮的眼,明眸深處,似有星火點點,「他什麼都值得。」
或許是要離開三清仙宗,聞婧這會兒格外想多說點什麼。她抿了抿乾澀的嘴皮,淡淡道:「崇寰宗主,我以前其實有點恨你的。你明知他失憶,卻故意隱瞞,我當時實在不理解……可我現在明白了,你也是希望他好而已……」
崇寰鼻尖有些酸澀。
他握緊了拂塵雕花手柄,問:「怎麼突然明白了?」
「我今日願意扛下這些痛苦,也只是希望他好。我和他,註定不是一路人,我來自異世,此後必離開蓬萊,彼此銘記多生牽絆,倒不如兩兩相忘。」聞婧說到此處,苦笑了一下,「不瞞你說,當初他不經我同意,將同命咒施在我身上,我難過感動也擔憂。他是天之驕子驚才絕艷,不會有性命之危,可我不同,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麼時候,萬一不小心就死了呢?同命咒於我也是負擔,如今宗主幫我破解同命咒,我負擔沒有了,他也不會被我連累,我心中甚是感激。」
崇寰「嗯」了聲,又問:「寒兒忘記了你,也忘記你們從前的所有經歷,你當真不難過?」
「難過是難過,可這日子還是得過啊。」聞婧清明的眼底,一片坦然。
崇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半晌,他才嘆道:「……你是個通透乖巧的孩子,只能說寒兒今世與你無緣。」
「我已受重傷,勞煩宗主送我離開。」
聞婧手腕上的導航儀完好,她甚至已經定位到了藍香玉在哪裡藏身。
此時的三清仙宗如同一個巨大的牢籠,壓抑的她喘不過氣,她只想和朋友們匯合。
對於這個要求,崇寰沒有拒絕。
他召來一隻仙鶴,對聞婧道:「仙鶴通人言,你想去哪裡,對它直言便是。」
聞婧點頭謝過,翻身爬上仙鶴的背,抱著覆蓋羽毛的修長脖頸,耳語了幾句,仙鶴清越的鳴叫了一聲,振翅飛入流霞之中,漸去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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