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是一座海濱城市,沿海處是大片柔軟的海灘,沙子白而細膩,海浪隨風而起波瀾,白色的浪花繾綣地吻著海岸線。
駱逾明將車停在路旁後,拉開了車門。
這裡地處偏僻,並沒有太多的人,此刻也已經是深夜了,波光粼粼的月亮倒影在海上,而明天一早時,鮮紅的朝霞也會在此升起。
不等駱逾明拉她,阮清安已經自己解開了安全帶,推門下車,腳步踉蹌地往海邊走去。
駱逾明擰著眉:「小心點。」
「唔,好冷……」
她低聲呢喃著,駱逾明才剛說完,阮清安的身體就猛地栽倒下去,他伸手一把將她重新撈了起來,這才避免了摔倒的慘狀。
駱逾明的眼底夾雜著一絲不耐,手上卻偏偏安穩地托住懷中的少女:「大小姐?」
入手的觸感柔軟得仿佛用力一些,就能把她弄壞似的,阮清安身上濃烈的酒味流連在鼻尖,大小姐抬眼看向他。
眼尾泛著紅,鉛灰色的眼像初生的小鹿。
「你輕點,疼……」
駱逾明的手這才觸電般收回,眸色越發的沉,晦暗得看不清情緒,這大小姐到底是怎麼心大得和他單獨出來的?
夜晚的海風微愣,阮清安迷迷糊糊的神志總算是清醒了些,她坐在沙灘上,抱著雙腿,埋首在雙膝之間,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駱逾明坐在她的身旁,長臂搭在屈起的腿上,沉默地摩挲著指尖,直到她忽然開口。
「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
「丟臉的不是阮甜甜嗎?」
駱逾明才剛反問一句,阮清安抬高聲音:「是我,分明是我才對!」
阮清安低著頭,駱逾明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不耐地附和了一句,恐怕是因為阮甜甜的出現,才讓阮清安難得有了危機感。
駱逾明正這麼想著時,下一刻阮清安卻一把拽過了他的衣領,將他猛地往下一拉:「你是不是在心裡說我壞話?」
「沒有。」
「我說有就有,你不准反駁我!」
她湊近了些,阮清安這才注意到,駱逾明的眼睛長得很兇,像是某種吃人的野獸,甚至在眸色的深處,還能看到一絲深黑的墨綠。
駱逾明卻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阮清安靠得太近了,近得溫熱的氣息混雜著酒味混雜在一起,他的瞳孔微縮,倉皇得偏頭。
見駱逾明不理她,阮清安不樂意了。
「你為什麼又不理我?」
「……大小姐,我是個男人。」
駱逾明的嗓音微啞,眸中欲色越發粘稠,只消視線下垂,便能看見她脖頸下大片春光,深紅色的禮服包裹著窈窕的身姿。
在這大小姐又要胡鬧的前一刻,駱逾明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阮清安只露了個頭,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似的。
可偏偏她這副被他的氣息所包圍的樣子,更像是被圈住的,嬌艷的花朵。
駱逾明的喉結微動,略顯狼狽地移開眼。
她像是苗疆的蠱……
鬧騰了片刻的大小姐安靜了片刻,和駱逾明在沙灘上相對而坐,半晌後才開口。
「喂,其實我很可笑吧,本來以為擁有一切,結果卻都是假的,所以啊,出醜的是阮甜甜,真正丟臉的卻是我。」
駱逾明微愣,阮清安那細細軟軟的嗓音裡帶著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哭腔……
而阮清安抓著他的西裝外套,低頭說著。
「我一直覺得我的家庭是最好的,母親嚴厲卻護短,父親慈愛又寵溺,多好啊。直到我就查到了阮甜甜的事情,一瞬間就分崩離析,原來我以為的家庭都是假的。」
「我甚至想,我爸哪怕想演都可以,我就當不知道有這回事,只要可以保持原樣,可是等到我媽離世以後,他甚至連演都不演了。」
「現在大張旗鼓地把私生女領進家,舉辦宴會,可我媽媽才離世一個月啊!」
「我的家庭,什麼都沒了……」
她的聲音沙啞,尾音都在顫抖著,阮清安整個人縮在西裝里,止不住地發抖,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面料都被打濕。
這是駱逾明第二次見她哭。
他本應該和第一次一樣,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嘲弄地喊著大小姐,可是——
「別哭啊,我會笑話你的,大小姐。」
駱逾明一手按在阮清安的頭上,另一隻手撐著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我從沒想過會回到駱家,也不想回來。」
「可我母親病重了,治療費需要三百萬,這筆錢哪怕我拼盡全力,也湊不出來,當我所謂的父親來找我時,我只能答應他。」
說到這時,駱逾明頓住了,如果沒有這件事,他會和他的母親好好的,他會去一個很好的大學,他會……
「我們沒什麼不同的,大小姐。」
駱逾明低聲說著,略微粗糙的指腹擦過阮清安的面容,還帶著鹹濕的淚,可緊接著她忽然直起身,如玉藕般的雙臂環住他的脖子。
伴隨著外套的滑落,她陷在他的懷裡。
兩具身體緊緊相貼著,空氣中是海風和酒混雜的味道,融入攀升的體溫里,她死死地抱著駱逾明,好似在抓著最後的一根浮木。
駱逾明沉默了很久,寬厚的大手才握住了阮清安纖細的腰,強勢而用力。
受傷的野獸,都是這樣互相舔舐傷口的。
【愛意值:20】
直到天際線上鮮紅的朝陽升起,橙黃的光落滿了波光粼粼的海面,微冷的風中夾雜著一絲暖意,落在他們的身上。
阮清安不知何時,已經在駱逾明的懷裡睡著了,身上還披著那件西裝外套,而駱逾明則是閉著眼小憩,一隻手錮著她的腰。
偏僻的道路上傳來汽車的引擎聲。
戴著黑框眼鏡,看上去老實又憨厚的青年從車上跑下來:「駱哥!」
「程越,你怎麼來了?」
「我聽人說了宴會上的事,這才想著出來找駱哥你,這大小姐還這麼麻煩啊?」
程越看向阮清安,憨厚的臉上滿是嫌惡:「駱哥,你怎麼昨晚沒把她直接丟海里算了,反正和那駱志宏也只是一丘之貉。」
「……忘了。」
駱逾明側過臉,隨口解釋了一句。
程越並沒有在意,只是繼續說:「辛苦駱哥了,過了這段時間就行,按照你的吩咐,已經派人去了駱家那邊,很快就會有結果。」
駱逾明微微頷首:「知道了。」
「等駱家處理完,就該輪到阮家了,正好阮家出了事,駱哥你又跟在大小姐身邊。」
聽到程越的話,駱逾明這才下意識低頭看向趴在臂彎中睡著的阮清安。
按照計劃,駱家之後就是阮家了,這朵只適合被養在溫室里的花,即將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