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很安靜,暮成雪顯然並不打算搭理兩人。
柳纖纖用胳膊肘推推他,小聲道:「喂,現在怎麼辦?我不敢進去。」
季燕然問:「來之前,玉嬸沒教你?」
「嬸嬸說,把食盒放在樹下石桌上就行。」柳纖纖道,「可這大門緊閉的,誰知道裡面在做什麼……不然你去送?我在門口等著。」
季燕然果斷搖頭:「我不去。」
柳纖纖胸悶:「你一個大男人,為何這麼沒用?」
「你是俠女,你都不敢,反而說我這生意人沒用?」季燕然極為理直氣壯,依舊站著一挪不挪,宛若一塊磐石。
柳纖纖:「……」
季燕然又教她,不如你快些進去,再快些出來,我們才好早點溜。聽說這殺手凶得很,殺人不眨眼。
「你不幫忙就算了,還嚇唬我!」柳纖纖氣惱,抬手就要打他,季燕然側身往旁邊一躲,順勢一把推開木門,示意她抓緊時間送飯。見院中空無一人,柳纖纖便也心一橫跑進去,幾乎是像丟燙手山芋般,把那食盒「咚」一聲放在桌上。
季燕然感慨:「幸虧玉嬸單獨給他做了素菜包子。」若換成旁人的肉湯麵,只怕早已漏了一地。
「快點。」柳纖纖拖住他的衣袖就跑。
季燕然唇角一揚,在離開前又回頭看了眼屋頂上的人。
暮成雪身負長劍,白衣似雲,用一塊雪紗覆住黑髮,目光正落在天的盡頭。沒有人知道,他究竟一動不動在那裡坐了多久,平緩的呼吸聲被風吞沒,身影也幾乎與雪原融為一體,若非絕世高手,應當很難發現他的蹤跡。
……
直到拐進花園,柳纖纖還在心有餘悸地問:「那盤包子,應當沒被我摔散吧?」
季燕然也是一臉擔憂:「不然你再回去看看?我覺得八成連盤子都碎了,那殺手現在正從碎瓷碴子裡往外撿白菜豆腐餡。」
「我才不去,你就會出鎪主意!」柳纖纖一跺腳,「雲門主那麼好的翩翩君子,怎麼就同你這無賴是好朋友?」她嘴上說著,心裡越發生氣,季燕然見勢不妙轉身就跑,柳纖纖在後頭追,只顧要與這可惡之人算帳,卻沒留神身旁,在拐彎時結結實實撞上一個人,食盒裡的東西一下子打翻,全部潑到了那無辜倒霉鬼身上。
「啊呀!」祁家小廝驚魂未定,「你們……你們怎麼也不小心著些?」
季燕然趕忙將他扶起來:「沒摔傷吧?」
「嘶……輕點輕點!」小廝表情痛苦,「我的腿!」
「腿?」柳纖纖蹲下,右手一寸寸捏過骨節,觸到一處時,小廝叫得越發悽慘,哆哆嗦嗦癱軟在地。柳纖纖卻鬆了口氣,抬頭對他道:「骨頭沒傷,就是脫臼了,不妨事。」
小廝帶著哭腔,聲音顫抖道:「脫臼了還叫不妨事?」
柳纖纖自知理虧,只好柔聲對他道:「這裡太冷,前頭就是飄飄閣,先去那兒吧。」
「我不去飄飄閣!」小廝原本正疼得胡亂罵人,聽到要換地方,突然就又不生氣了,只道,「就在這裡接吧,我家公子起床就得吃藥,我要回去熬著,不能耽擱。」
柳纖纖好心提醒他,你一直坐在這冰冷雪地里,八成會凍傷,不如先去個暖和的地方。小廝卻固執得很,連連催促讓季燕然快些動手,說到後頭,甚至連臉都漲得通紅,眼淚花也包了上來。
「你別哭呀!」柳纖纖嚇了一跳,「行行行,那在這接。」
季燕然心裡搖頭,伸手握住他的腳踝,剛想將褲腿擼上去一些,小廝突然就打了個激靈,尖叫道:「別!」
柳纖纖被他這一嗓子唬得不輕,心砰砰狂跳:「怎麼了?」
小廝唇色慘白,哆嗦著說:「就這麼接,我……我怕冷。」
這陣又怕冷了?柳纖纖一愣:「你……」
小廝抹了把眼淚,心裡清楚自己這胡亂找的藉口定然沒人會信,可又不知道還能怎麼編理由。柳纖纖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季燕然用眼神制止,只隔著厚棉褲捏住他的腿,依靠多年打仗治傷的經驗,用力一錯合上了關節。
小廝疼得險些暈過去,緩了半天才順過氣,爬著站起來想走,可人還沒出園子,又折返回來「噗通」跪下,一連磕了好幾個頭,帶著哭腔哀道:「季少俠,柳姑娘,求求你們,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我家公子。」
「起來。」季燕然扶起他,「這件事錯不在你,該我們道歉才是。放心,我與柳姑娘都不會亂說的。」
「多謝,多謝二位。」小廝用衣袖擦了把臉,轉身一瘸一拐跑開,看那不要命的架勢,活像身後有惡鬼在追。
柳纖纖一頭霧水,一直盯著他走遠,方才搓了搓胳膊道:「我怎麼覺得身上一股子寒氣,毛骨悚然的。」
「先去廚房重新拿吃食吧。」季燕然道,「他看起來像是怕極了自家主子,若早飯不及時送去,到時候祁冉一問原因,你我怕就要失信於人了。」
「祁冉,不應該是個斯文的讀書人嗎?」柳纖纖跟在他後頭,「況且是我們撞人在先,要心虛也應該我們心虛,怎麼反而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季燕然搖頭:「人人都有秘密,他不說,你我又何必在這亂猜,送飯要緊。」
兩人一路回到後廚,雲倚風正坐在凳子上吃著梅花糕:「咦,你們這麼快就回來了。」
「不小心打翻了兩個食盒。」季燕然問,「還有多餘的早飯嗎?」
「有,灶台上熱著包子呢。」玉嬸手腳麻利,很快就重新裝好。方才在撞到祁家小廝時,柳纖纖裙擺上也沾了湯,紅紅一片甚是顯眼,於是季燕然道:「柳姑娘先回去換身衣裳吧,剩下的飯我去送。」
「我不去。」柳纖纖卻不肯,固執道,「我也要去,我同你一起去!」
雲倚風端著小碗,納悶道:「我怎麼覺得,你們兩個看起來都不大對勁?」
柳纖纖聞言臉色更白,湊近他小聲問:「什麼不對勁,是撞鬼中邪的那種不對勁嗎?印堂發黑還是頭上冒紅煙?」
雲倚風:「……」
「我說姑娘。」季燕然牙疼,「哪有人自己咒自己撞鬼的?」
「到底出什麼事了?」雲倚風站起來。
「沒事,回去再同你說。」季燕然拎起食盒,「現在先去送飯。」
白梅閣中,小廝已經換好了衣裳,正在掃雪。見到眾人進來後,只匆匆行了個禮,啞著嗓子道:「我家公子還在睡,早飯給我吧。」
柳纖纖將食盒遞給他,忍不住小聲提醒:「你扭傷不輕,該多休息的。」
「是,我會的。」小廝敷衍應了一句,抱著食盒剛想送進去,金煥卻恰好推門進來,見到滿院子的人,難免吃驚:「怎麼都在這,出事了?」
季燕然解釋:「是柳姑娘在幫玉嬸送早飯,我與雲門主閒來無事,便也跟著一道走走。」
「嚇我一跳。」金煥鬆了口氣,又笑道,「以後若玉嬸忙不過來,我們自己去取便是,怎麼好意思麻煩季兄。」
「什麼麻煩季兄。」柳纖纖不高興,把手中食盒往前一遞,「送飯的人是我,喏,正好你的也在這,拿去吧。」
「是是,多謝姑娘。」比起金滿林來,金煥對她的耐心明顯要多上許多,見那緋紅裙擺上一片辣油,還關切問了兩句。
小廝在旁邊站著,聽到後手下一松,險些丟了食盒。
「沒事。」柳纖纖擺手,「早上不小心摔了。」
季燕然也轉移話題道:「金兄怎麼一大早就來找祁公子?他好像還沒起床。」
「哦,我是來取藥的。」金煥道,「家父這幾年一直在吃白參紫蓉補丸,昨天來祁兄這喝了一壺茶,臨走時不慎丟了裝藥的葫蘆,剛剛才發現。」
祁家小廝趕緊道:「葫蘆我已經收好了,這就去取。」他走得僵硬,卻又不敢呼痛,強忍著跑進跑出,將東西雙手奉上。
「行,那我也走了。」金煥道,「待祁兄醒了,再來同他喝茶。」
小廝低頭道:「是。」
「我們也走吧。」季燕然對雲倚風道,「回去烤火。」
柳纖纖伸手攔住路:「喂,你要走可以,讓雲門主留下!」
雲倚風無辜和她對視,為什麼,我不想留。
季燕然上前一步,將雲倚風擋在了自己身後:「不准。」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柳纖纖著急,又推不開他,最後實在沒法,只好小聲辯解,「我不是想胡鬧,我……我就是害怕,總覺得今天哪兒都奇奇怪怪的,不敢一個人待著。」
雲倚風茫然道:「是嗎?」
季燕然安慰她:「害怕就回流星閣,雲門主又不是神婆,真遇到了鬼,他八成跑得比你還快,好看的男人都靠不住,孔子說的。」
雲門主原想飛起一腳,但轉念一想,還是配合道:「嗯。」
見他二人都不願帶著自己,柳纖纖不甘心地擰了擰衣裳邊,總算道:「那你們也小心,真遇到厲鬼,被纏上就糟了。」
季燕然神情凝重:「好,我們定會加倍注意。」
雲倚風一臉狐疑,與他一道回了飄飄閣,進門就問:「到底在唱什麼戲?」
「這可不是戲。」季燕然泡了一壺茶,把早上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又道:「看來在那祁家公子身上,秘密不少。」
「這麼詭異?」雲倚風若有所思道,「上次我們還在說,深宅大院裡不受重視的少爺,偷偷學些功夫自保不算奇怪。可這和小廝有什麼關係?走路時不小心撞一下而已,這等芝麻綠豆的小事,他何至於怕得像是老鼠見了貓?」
「至少能說明,他在祁冉身邊的日子並不好過。」季燕然道,「不如今晚去看看?」
雲倚風問:「偷窺?」
季燕然糾正:「夜探。」
雲倚風笑:「好,那我今晚就隨王爺去白梅閣暗探,看看那祁冉究竟有何古怪。」
在陰沉沉的寒霧下,夜幕總是降臨得分外猝不及防。似乎只是一陣狂風過境,就捲走了所有慘澹的雲與天光,來自深淵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將整座賞雪閣悉數吞入腹中,日頭化作看不見的星辰粉末,落入指間一吹就散,只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漫漫長夜,雪嘯時心驚、寂靜時悚然。
子時,季燕然坐在桌邊,將暗器一一收好,又喝了大半壺茶,隔壁卻依舊不見動靜。
莫不是睡著了?他起身走到牆邊,屈指敲了敲:「雲門主。」
並沒有人回答。
蕭王殿下只好親自登門去請。此時外頭雪正大,連風裡都帶著冰渣,吹在身上滋味的確不好受。若實在貪覺犯懶不想夜探,那也不是不能商量,但至少得提前說一聲,大家要睡一起睡,別讓我一個人乾巴巴——
「等」字還沒想完,雲倚風就打開了門。他雙眼赤紅,眉峰緊鎖,只穿了一身流水樣的貼身寢衣,如墨黑髮胡亂散在肩頭,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要暗探出門的打扮,倒很像是沒睡醒的狂躁起床氣。
季燕然相當識趣:「打擾了,門主繼續睡。」
雲倚風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軟綿綿暈在了他懷中。
季燕然:「……」
季燕然道:「喂!」
雲倚風雙目緊閉,身上如火滾燙,在這徹骨生寒的鬼天氣里,越發像是一塊燒紅的炭。
季燕然將人打橫抱起,一腳重重磕上房門,將所有迴旋的雪與風都堵回院中。
臥室里的火盆早就被水澆熄,床褥與棉被也悉數丟在地上,房間裡冷得像冰窟,饒是如此,雲倚風依舊燥熱難安,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灼意。
季燕然強行握過他的手腕,脈象紊亂無序,時而猛烈到要跳出所有心頭精血,時而又微弱不可見。
雲倚風將雙眼睜開一線,看著床邊模糊人影,拼力道:「明日就沒事了。」他說話時咬緊牙根,手上青筋暴起,顯然正在忍受巨大痛苦。季燕然心裡搖頭,伸手把他扶起來,抬掌按住胸口。
一絲一縷的真氣進入筋脈,雖不至於完全驅散痛楚,倒也總算能緩解些許。過了一陣,雲倚風的呼吸逐漸平復下來,季燕然卻絲毫不敢大意,手下反而更放輕三分。他自幼長於軍營,見慣了皮糙肉厚的大梁將士,那都是挨上七八刀還能浴血殺敵的猛漢,無論哪裡受了傷,隨便開瓶藥撒撒便能治好大半。可此時此刻懷裡這個,且不說武功如何,至少看起來就要比西北那群人金貴許多,皮膚白得幾近透明,身子又薄得像紙,鎖骨更如細玉一般,似是稍一用力就會壓成粉碎。
所以就只能加倍小心。
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待雲倚風終於肯睡著時,季燕然也早已滿頭是汗。他單手將人圈住,另一隻手想去取地上的被褥,卻摸到一把半濕爐灰,這才發現屋內火盆不但被茶水澆熄,還被打翻倒扣,到處都是粗糙炭渣,狼藉一片。雲倚風的腳上也有斑斑血跡,應當是方才下床開門時,一路跌跌撞撞亂踩過去,不慎傷了他自己。
季燕然心裡嘆氣,索性將人抱到隔壁房中。小院廚房裡再度響起風匣聲,柴火在灶膛里燃得歡騰,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回蕭王殿下燒水燒得還挺快。雲倚風被毒物折磨得精疲力竭,但覺渾身每一根骨頭都要碎出裂痕,鈍痛不斷侵蝕著大腦,四肢癱軟,連呼吸都要拼盡全力,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抬起眼皮,渾渾噩噩中,只能模糊感受到一絲溫暖,分辨不出究竟來自何處,只知道那是極溫柔的、極耐心的,像夏日暖風,吹在碧波粼粼的琉璃湖面上。
季燕然將一切都收拾停當,又替這玉雕雪捏的病秧子蓋好棉被,連被角都壓得嚴嚴實實,確定沒有一絲風能溜進去,方才長出一口氣。
原來做老媽子伺候人,也不比行軍打仗輕鬆。
甚至還要更累一些。
此時天已微微亮,季燕然回到雲倚風房中,隨便撿了一床乾淨些的褥子反鋪在床上,靠著閉目養神。
他稍微有些想不通,這一毒發就要命的架勢,在遇到自己之前,究竟是何人在幫他療傷,怎麼此番出門也不一併帶著。
一翻身,胳膊下不知壓了什麼,硌得慌。
摸出來一看,卻是雲門主日日掛在脖子上、當成寶一樣的紅玉靈芝。
「良知」這玩意,完全不要好像也不行。
季燕然用拇指搓了搓那假靈芝,腦仁隱隱作痛。
也罷,今晚耗費內力替你療傷,就當是還了半分人情。
……
窗外風聲漸弱,雪也小了許多。
房間裡一片靜謐漆黑,窗戶縫裡卡了雪,偶爾會被風推得「咯吱」澀響,越發顯得室內溫暖宜眠。被褥像鬆軟雲朵,一點一點柔暖地卷上來,從腳趾開始,到小腿、到腰、到脖子、到頭髮絲兒,酣睡中的人翻過身,四肢大喇喇攤開,在夢裡露出傻笑。
而床邊站著的人,也跟著一起「呵呵」笑了起來。
他嘴角翹起詭異弧度,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眼神如同在欣賞某種祭品,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看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方才緩緩伸出手。
冰冷的,帶著森然的指甲,嚴絲合縫卡上脖頸。
劇痛伴隨著窒息感,令美夢戛然而止,被褥里的人驚恐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任何話。只能徒勞地張大嘴,四肢彈掙如乾涸魚尾,一路淋淋漓漓淌著血,被人從臥房重重拖到雪地里。
眼前寒光陣陣,那是一萬隻猛獸的利爪吧,或是尖牙。
恐懼已經掩蓋了疼痛。
血肉橫飛間,他覺得自己被一股濃厚的鐵鏽味包圍了。
墨藍色的天幕,往那雙努力瞪圓的眼睛裡,投下最後一寸暗沉顏色。
驚悚而又絕望。
冰雪鮮紅。
……
裊裊炊煙中,東方徹底露了白。
地上雪光反射進窗,亮晃晃地將雲倚風喚醒。他撐著散架的身體坐起來,想下床卻微微一愣,這屋中陳設與擺件……再一低頭,身上的寢衣也明顯大了一圈,胸口半敞,腰間松垮垮挽著系帶,料子裡夾繡精巧銀線,是蜀中貢緞,皇親國戚才能用的東西。
季燕然出現在門口:「早。」
雲倚風問:「昨晚是王爺替我治的傷?」
「否則呢?」季燕然把手中茶壺放在桌上,「先過來喝點熱水吧,我這就去廚房取早飯,你折騰了一夜,得多吃一些才有力氣。」
「多謝王爺。」雲倚風掩住衣襟,下床想站起來,雙腳剛觸到地面,卻又倒吸一口冷氣,「嘶。」
「哦對,你腳受傷了,不過不要緊。」季燕然替他把茶端過來,「算了,還是繼續躺著吧。」
雲倚風問:「我昨晚毒發得厲害?」
季燕然點頭:「你不記得?」
雲倚風想了想:「我只記得最初全身冷到發顫,如同落了冰窖,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來時,你周身滾燙脈象大亂,險些邪氣攻心。」季燕然看著他喝完水,又想起困擾自己一整夜的事,於是問,「先前是誰在替你療傷?」
「沒有誰。」雲倚風回答,「過一夜就好了。」
季燕然手下一頓:「沒人療傷,生生往過熬?」
「嗯。」雲倚風把杯子還回去,下巴重新縮進溫暖的被窩,舒服地嘆了口氣。
見他神情淡定,似乎並未將昨夜那蝕骨之痛放在心上,更無需旁人安慰,季燕然便也沒再多言,獨自去廚房取來早點,臨走不忘多向玉嬸討一盅槐花蜂蜜——毒發太苦,嘴裡總得吃些甜。
雲倚風笑道:「多謝。」
「今天就好好歇著,也別管外頭的事情了。」季燕然替他放好床桌,轉身到隔壁收拾房間。先將地上爐渣碳灰清掃乾淨,又點了新的火盆,最後從柜子里翻出乾淨被褥,只是鋪了還沒一半,院子裡卻突然傳來一陣紛亂腳步聲。
「雲門主!」柳纖纖推門而入,「不得了,又出事了……咦,怎麼會是你?」
季燕然把枕頭丟在床上,一手還拿著掃炕笤帚:「出了什麼事?」
柳纖纖:「……」
金煥也被這賢惠持家、勤懇鋪床的大好勞動畫面驚了驚,試探著問:「季兄,雲門主呢?」
季燕然答:「在我床上,還沒起。」
現場一片死寂。
是嗎。
幸而這時雲倚風已經聽到動靜,裹著大氅推門出來:「怎麼了?」
事情火燒眉毛,金煥也顧不得再猜測他二人的關係,急急道:「祁冉的小廝死了。」
死狀悽慘,雙目大張,渾身像是被鬼爪撓過,到處都是血印子,就那麼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周圍都是紅冰,今晨被祁冉發現時,早已氣息全無,凍得僵硬。
雲倚風聞言暗自皺眉,和季燕然對視一眼。
蛛絲銀鈴陣沒有被觸發,說明並無歹徒夜半闖入。
是這賞雪閣里的某個人,殺了祁家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