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城是沒有秋天的。
北方那邊已經穿上了秋衣秋褲，位處於南方的海西城還在開空調，穿著背心大褲衩家裡亂逛。
沒有過渡的階段，也沒有秋風蕭瑟，枯葉紛落。
很突然，一切都來得這麼突然。
突然這天，就這麼冷了下來。
一夜入冬。
車上已經不需要開著冷氣了，車窗也可以打開。
整個車內，飄著一股肉包子的香味。
這是一輛押送車，當然，是屬於改裝的押送車，並不是警局的那種。
本就是秘密轉移，如若是開著警局的押送車，也未免太高調了些。
除卻開車的司機，車內還坐著其他三個人。
這三個人都擠在后座上的位置，彼此挨著彼此，像是在相互取暖似的。
鄭思明坐在最左側，他的半邊身子緊緊貼著車門。
戴著特製手銬腳鐐的方世軍端坐在正中間，臉上還是那樣沒有什麼表情，一雙眼眸也透著失神的色彩。
只有坐在最右邊的陳杰龍，與車內的氛圍格格不入，他正在大口大口咀嚼著肉包子，手上的袋子裡，也裝滿了肉包子。
方哲回來了，只是隔著玻璃見了方世軍一面，然後就這麼離開了。
他一句話都沒有留下，這是楊海鑫在跟張洵說的時候，被鄭思明偷聽到的。
「最起碼，還能見上一眼。」
鄭思明此刻在心裡這樣嘲笑著自己，因為他連見方哲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坐在自己身旁的那個人，是方哲的舅舅，是方哲在這個世界上，除卻那個失蹤的母親，唯一已知的親人了。
可偏偏這個人，是累積數年，犯下數樁大案的失控者——「雨夜屠夫」。
多麼諷刺又湊巧的巧合。
人，是他和陳杰龍抓住的，就連這次秘密押送，也是由他兩全程負責。
愧疚感早已侵占了內心的高地，鄭思明實在是沒有勇氣去見方哲。
想到這，鄭思明偏頭看向方世軍，只是單純看著側臉，就感覺仿佛看著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沒有生機，沒有感情。
還好，另一側有個正在毫無形象啃著包子的人，要不然，車內的氛圍真就像此刻的天氣那般寒冷。
「來一口？」
或許是感受到了鄭思明那不經意的餘光，陳杰龍露出憨憨的笑臉，直接將手上咬過一口的肉包子伸過方世軍的面前，放到了鄭思明的嘴邊。
「拿走！」
鄭思明嫌棄的看了一眼，身子又往車門貼了會。
他尋思著，大家都說陳杰龍傻，這傢伙才不傻呢，明知道自己有潔癖，還拿咬過一口的肉包子過來，擺明就是不捨得分享啊。
果不其然，陳杰龍有點不屑的拿回包子，一副你不吃我吃的樣子，吃得津津有味。
聽著那吧唧嘴的聲音，鄭思明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道：「注意點，這是在執行公務，有人呢！」
「嗯？」
顯然，陳杰龍又會錯意了。
他愣了幾秒，隨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從袋子裡掏出一個肉包子，遞在了方世軍的面前：「吃肉包子不，好吃。」
方世軍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視線都沒有放在包子上，就這麼無動於衷的坐著。
鄭思明嘴巴微張，剛想說些什麼，卻驚恐的發現陳杰龍已經揚起了巴掌，臉上帶著怒意。
就在巴掌即將打下來的時候，鄭思明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抓住了陳杰龍的胳膊，罵道：「二貨！你幹什麼！」
「給包子不吃，還給臉了，不打不舒服。」
陳杰龍縮回了手，眼神憤憤不平，像是不吃他的包子就受了天大的委屈。
鄭思明無奈的嘆了口氣，順帶瞄了一眼依舊無動於衷的方世軍，直言道：「他怎麼說也是方哲的舅舅，不能動手。」
陳杰龍撇了撇嘴：「他如果不是方哲的舅舅，我還不給他包子吃呢。」
說罷，又是一整個肉包子塞入了自己的嘴中。
小插曲匆匆而過，望著收容所的工作人員與方世軍前行的背影，鄭思明心裡不禁鬆了口氣。
還好，路上沒有出現什麼意外。
想到這，鄭思明不免又瞪了陳杰龍一眼，沒好氣道：「你給我好好在這守著，吃你的肉包子，我要去執行另一項任務了，自己多注意些。」
他的語氣，頗有那句「你且待在此地，我去買幾個橘子。」的氛圍。
還好陳杰龍沒讀過什麼書，並且也不會思考那麼多，他只是憨笑著抬頭，又往嘴裡塞了一個包子。
冷風吹過，鄭思明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陳杰龍一個人守在收容所的大門前。
其實陳杰龍可以進去的，但他沒有，因為他很排斥這個地方。
守著的時間是漫長的，包子一個又一個，很快見了底。
當最後一個肉包子塞進嘴巴里的時候，陳杰龍蹲在了牆角，伸出手指放在鼻頭前，嗅著殘留的香氣。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的蹲著，宛如一尊石像。
過了許久，口袋裡手機的震動，讓這尊「石像」動了。
通話過程很簡短，短到只有幾秒鐘，張洵下達了讓陳杰龍去配合鄭思明的任務後，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事兒逼。」
陳杰龍撇了撇嘴，直接站起身子，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著這間收容所的大門，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不過一想到楊海鑫正在趕來的路上，陳杰龍還是沒有過多的逗留，就這樣走了。
收容所門內不起眼的位置，有一道黑影閃過。
他拿起對講機按下按鈕，小聲道：「他走了，你可以行動了。」
「真走了？我滴神，上頭真是料事如神啊。」
「別廢話，趕緊的，他走了說明那個人正在趕來的路上，請儘快完成任務，為了黎明！」
那頭沒了一開始的歡脫語氣，而是陷入短暫的幾秒沉默後，才回復道：「為了黎明。」
收容所內，異常的安靜。
在每個角落，鐵門都被快速打開，發出「叮噹」的聲響。
頓時吵鬧的聲響充斥著整個收容所。
一名樣貌普通的工作人員喘著粗氣走了進來，他看著坐在床板上面無表情的方世軍，直接說了一大段話。
句句沒有提到方哲，但句句又離不開方哲。
最開始方世軍並不相信，可隨著那名工作人員說出處理局總部決定將方哲撤職收容後，他的表情出現了細微變化。
方世軍，跑了。
當楊海鑫趕到收容所的時候，他發現面前只有一片汪洋火海，濃濃的黑霧盤旋著上升，猶如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