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爺子捏著茶蓋,蓋子在茶杯上一下下輕刮,「跟檸檸無關?那就真的是冤枉她了,好好查查,撬開她們的嘴,看看究竟是受了誰的指使。」
老爺子淡定又從容。
「我只是想不通,誰會要小姨的命,她苟延殘喘至今,又有誰知道她還活著?」
「是啊。」季老爺子嘆息,「你啊,當初就連我都瞞著,這人要想在你眼皮底下做點事,多難?可想而知也是個有手段的。」
老爺子喝著茶,完全是局外人的樣子,替季岫白分析:「你爸媽的死至今沒查到幕後真兇,說不定,是有人怕你小姨想起點什麼。」
坐在老爺子對面的,是一隻已經成年的狐狸。
季老爺子握著茶杯,只不過季家的人,哪個不是狐狸呢?
他盯住季岫白,將話題重新引回到許禾檸身上。
「你跟檸檸分開,說不定也是好事,岫白……」
老爺子身子緩緩往後輕靠,「你說她跟倩倩差不多的年紀,她怎麼就想到要來找我們呢?倩倩那才叫走上了絕路,但是到死都沒想過要用恩情來脅迫。」
季岫白聽了這話,心裡很是不舒服。
「爺爺忘了,當初你是真的想讓我娶她。」
季老爺子搖了搖頭,「可從一開始就錯了,要讓你娶的不是她,是玉佩的主人。」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將茶杯放到了旁邊的桌上。
「你要接檸檸回來,我也沒意見,畢竟日子是你們過得,只不過……」
老爺子走出去了幾步,拐杖在地上敲打著,言語犀利,更像是在敲打人。
「你們能回到以前一樣嗎?」
「爺爺沒別的意思,當然……能回到從前是最好的。」
季岫白走出小淮園時,連淮在車裡等他。
他站在了車旁,卻許久沒有上車。
連淮趕忙推開車門下去,「小九爺。」
他看到季岫白面容肅冷,極像是自嘲,那也是他在季岫白臉上從未見過的悵然。
「我差點忘了,他不可能是眼裡容得下沙子的人,更不可能允許別人欺騙他。」
久居上位者的高傲和冷漠,是刻在骨子裡的,不會輕易改變。
「連淮,那幅畫是我送到小姨房間的。」
這麼算來,這樁謀殺案中,還有他季岫白一份。
畫都是傭人整理出來的,所有人都在這個局中,前前後後串聯得如此之深,缺一不可。
季岫白呼吸被堵悶住一般,手掌漸漸地捏緊。
他感受到了許禾檸的無力感,那種絕望從心底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
醫院內。
陳深還在病床上躺著,許禾檸也休息了幾天。
腳上都是傷,雖然上過藥了,但傷口好得慢,梁琮給她弄了一張輪椅來。
老太太在病房裡陪著陳深,他時不時望向門口,「檸檸呢?」
「她悶壞了,說下樓去走走。」
許禾檸坐著輪椅到樓下,醫院有個花園,裡面都是住院的病人,難得趁著天氣好,能下來曬曬太陽的。
許禾檸過去時,看到一堆人圍在一起,「太嚇人了,快去叫醫生。」
「已經有人去叫了。」
她走過去時,看到有個六十歲出頭的婦人躺在地上,手臂扒拉著旁邊的雜草,似乎是想讓自己側過身去。
但現在的她一點力都使不上,胸口疼痛不已,腳也在地上亂蹬。
許禾檸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她走過去的時候,有人在旁邊勸她,「這裡是醫院,醫生馬上就來,你別多管閒事了。」
婦人抬下手,似乎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她沖許禾檸揚著手臂。
許禾檸沒有多想,走過去幫忙。
她蹲下身去,拉著婦人的手臂,幫助她側躺過來,那人一口氣重重地呼出,但是下一瞬卻緊緊地握住了許禾檸的手。
她視線盯緊了許禾檸,手上的力道也很大。
許禾檸還以為她是害怕的,「你不用擔心,這裡是醫院,不會有事的。」
婦人似乎有話要說,但是胸口痛得壓根張不開嘴巴。
她怕許禾檸走了,只能死死地攥著她。
旁邊看熱鬧的人都慶幸不已,「我就說吧,這姑娘攤上麻煩了,爛好人不能當啊。」
「這下要被訛上了……」
許禾檸骨頭都快被她捏斷了。
抬著擔架的醫護人員正在過來,許禾檸安撫著她,「你看,有人來了,你先鬆手。」
現場忙亂不堪,婦人被抬上去後還是抓著許禾檸不放。
最讓她覺得不對勁的,是婦人盯著她一直在流眼淚。
許禾檸只好跟了過去,輪椅都沒拿,來到搶救室門口的時候依舊被人攥住手。
醫護人員也沒法子,「要麼你在外面等會吧,她看上去有話要和你說,我們會儘快通知她家人的。」
許禾檸腳底疼得厲害,只好先坐了下來。
婦人的老公趕來時,身上還穿著病號服,他看到許禾檸時一怔,她以為他誤會了什麼。
「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地上了。」
「好,好,我沒有訛你的意思,你別怕。」老人看眼搶救室的燈,又去旁邊打了個電話。
搶救的時間不算很長,人被推出來的時候,也是清醒的。
婦人手背上插著點滴,胸口的疼痛減輕了,她目光望向四周。
許禾檸正好起身,走過去看了眼,婦人又是熱淚盈眶的,「小……小姐。」
他老公在邊上也挺激動,「我已經通知夫人了,她正好在過來的路上,我讓她直接來醫院。」
「你看著也像對不對?是不是小姐?」
「是,這回應該錯不了。」
許禾檸被他們拉著,一直到跟進了病房,等護士都出去後,外面又有人進來。
穿著高跟鞋的女人腳步急促不已,她快速走進了病房內。
「夫人——」
許禾檸望過去時,看到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進來,她雖然對珠寶首飾不在行,但跟著季岫白那麼久,多多少少也知道對方脖子上的那條項鍊有多昂貴。
以前也有遇到過長得像的,但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許禾檸看到被喚作夫人的女人一步步朝她走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