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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最知她者

2024-09-02 14:10:34 作者: 錦凰
  沈羲和聽得怔住。

  謝國公府之事鬧得沸沸揚揚,謝韞懷斷髮義絕也轟動京都,她知曉謝韞懷在謝國公續弦之宴上直指謝國公謀害髮妻,卻不知竟然是這樣謀害。

  謝國公啊,一個京都人人稱道的大善之人,一個將忠孝仁義刻入了京都所有人印象中的人。

  當年謝韞懷義絕指責他謀害髮妻,每一個人信,人人都稱是謝韞懷受不了喪母的打擊,不懂體諒父親中年喪妻,謝國公府人丁單薄的苦楚

  兼之他斷髮義絕本就有違孝道,據聞喜宴之上謝國公悲痛欲絕,甚至自責自己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沒有顧慮到謝韞懷少年喪母的心情,更是當場要悔婚云云。

  「何至於如此……」沈羲和有些心疼面前這個清風霽月的男子。

  「他少時心有所屬,女方卻與人有婚約,他無奈之下才娶了我阿娘。」謝韞懷不知道為何,面對沈羲和竟然有一種願意傾吐的衝動。

  這些埋藏在他心口積壓著沉甸甸的傷痛,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個可以一吐為快的缺口。

  「人人都道他愛重髮妻,莫說妾室便是連個通房也無,我阿娘想來曾經也是這般以為。」

  謝韞懷輕嘲一笑:「他的繼室,便是他少年之愛慕,我不知他是何時聽聞她已守寡多年,更不知他們是何時有了首尾,他不舍她為妾,又想與她相守,便只能讓我阿娘騰位置。」

  即便如此,人人稱道的謝國公,也不可能背上殺妻之名。所以他用了三年的時間來達到目的,自他阿娘發病,整整三年,他煞費苦心,讓妻子每日喝著不對症的藥,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枯萎,每日還假作情深噓寒問暖。

  本朝有律:以妾及女客為妻,徒一年半。

  妾不得扶正,一旦為妾,便是正妻死了,也只能續弦,不可將正妻扶正。

  聽了這話,沈羲和便想到了蕭長瑜和卞先怡,蕭長瑜也是捨不得卞先怡為妾吧,這才想娶了她,讓她不知不覺病逝,然後續弦就能娶卞先怡。

  「齊大夫……」沈羲和有些歉意,不知這內情,引了謝韞懷的傷心事。

  謝韞懷卻輕笑著搖頭示意他無事:「他素來與人為善,且作局精妙,我便是扭送了那些郎中去衙門,郎中也不敢攀咬,只得承認自己醫術不精,醫術不精並不違法,沒有招搖撞騙,以沒有下毒害人,便是迫於國公府威勢,也不過吃頓板子。」

  正是因為如此,他在謝國公府一刻也待不下去,他怕自己那日紅了眼,持刀弒父。

  謝戟不配他以命抵命!

  「我一個與父親斷髮義絕之人,人人口中不孝不義之徒,顧女郎若是嫁與我,便一生遭人非議。」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百善孝為先。

  當年謝韞懷的舉動,確實遭人病詬,且他有此舉在先,便是絕了此生的仕途。

  謝韞懷骨節分明卻布滿深淺不一傷痕的手慢慢整理他拿出來的藥具;「且當時我離了國公府,轉頭迎娶顧女郎,顧相若是勸我回府便是傷我,顧相若是不勸,只怕我斷髮義絕會被傳為是顧相唆使,須知顧家無嫡子。」

  謝韞懷字字發自肺腑,他說的沒有錯。

  他和顧青梔,沒有誰辜負了誰,怪只能怪有緣無份。

  「你為何不願當面與她退親?」便是不願說明內情,親自說個明白也好啊。


  「郡主,我當年聲名狼藉,我退婚旁人知會言我有自知之明或是不敢冒犯相府千金。於顧女郎而言,實則並無名聲上的損害,我若親自與她退婚,便不是這般了。」

  沈羲和靜靜地看著謝韞懷,原來他是這樣想。

  沒錯,婚姻是父母之約,他尋顧相退婚是坦蕩,若他還要見顧青梔一面,京中必有顧青梔與他早就兩情相悅的傳言,或者更不堪。

  那時候顧家烈火烹油,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但凡逮著一點也會大做文章。

  他只是不想污了她的名聲。

  「若是她願與你歸居田園……」

  「不會。」沒等沈羲和說完,謝韞懷便斬釘截鐵打斷了她,「郡主,她是顧女郎,是京都閨閣典範,是世家女之首。」

  一個將教養、責任、感恩刻入骨子裡的女郎,是不會為了兒女私情拋下屬於顧家嫡女應當肩負來的使命。

  謝韞懷站起身,挎上藥箱:「若她想,她有千百種法子不嫁入皇家,但她選擇了義無反顧,因為她是顧女郎。」

  話落,謝韞懷對沈羲和行禮告退。

  他走到門口卻頓了頓,身未動,緩緩轉頭,半邊側臉對上沈羲和:「郡主,亦然。」

  沈羲和驀然看著謝韞懷一步步走遠,最後消失不見。

  她失神地望著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小雨細密地斜飛下來,她情不自禁走到窗前,看著煙雨朦朧,不由低聲一笑:「未曾想,最知我者,竟是你。」

  顧青梔有千百種法子不嫁入皇家,沈羲和亦有。

  然則,她們都選擇了孤注一擲,是因為責任讓她們義不容辭。

  儘管顧家最後還是一敗塗地,但顧青梔心中無悔也無愧,她盡力了。

  謝韞懷與她說這麼多,是想要告訴她,她還有選擇的餘地,謝韞懷不希望她陷入皇權的漩渦,只因一腳踏入,非生即死,便是成為最終的獲勝者,也必然精疲力竭,滿目瘡痍。

  那又如何呢?

  她確然可以選擇一輩子做阿爹和阿兄的嬌嬌女,裝著天真無知,享受著他們拼盡全力圈出來的安寧與舒適,可一旦沈岳山他們也落敗了,她能好到哪裡去?

  她只怕連死都羞於與他們葬在一起。

  他們是一家人,相互扶持,共同出力,才是一家人。

  權利是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所有人心,將每一個人強勢推動著不得不入局。

  沈家無路可退,身為沈家的一員,她責無旁貸!

  「煙雨落,秋風起。有人賞雨景,有人盼雨疾,也有人……」沈羲和素白的手伸出窗戶,感受秋雨的涼意,「等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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