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沒有。Google搜索」
林黛玉見林澗誤會,連忙解釋道,「先父從不會與我說起政務上的事情,何況家信一路從揚州送來要經過諸多人的手,先父也不可能將這麼敏感的事情寫在上面。」
「只是有一回,先父在家信上寫,說在揚州這裡照顧他的周伯年紀大了,他便讓周伯回姑蘇老家休養身體去了。我當時看了便覺得很奇怪,先父從不會主動提及他在揚州的生活,總說他很好,叫我不必擔心,像這樣說起身邊之人的事是從未有過的。我當時百思不得其解,後來也並未多想,沒多久就將這事拋開了。也是昨夜聽了侯爺的話,才想起這事。」
林黛玉將晨起時翻出的林如海書信讓紫鵑拿給林澗看,「這個周伯一直在先父身邊服侍,待先父十分忠心,也是在先父去世之前被悄悄送走的。他走的時候並沒有旁人知道。我猜想,先父藏起來的真帳冊應當就被周伯帶回姑蘇了。」
林黛玉雖不明晰揚州鹽課虧空案始末,但她在知道昨夜殺手是王子騰派來的後,很快便猜透了林如海的處境和這其中的關節,從而推斷出帳冊之事的真/相。
她此番來揚州處理林如海的後事,將林如海這些年給她的家信都帶來了,她原本是打算在扶柩回姑蘇後在林如海墓前燒掉的,沒想到這時候卻派上了用場。
林澗將書信看過。
林如海在信中多是詢問林黛玉生活起居之事,確實甚少提及他自己的事情。信中提及周伯之事也是非常突兀的,像是閒來之筆偶然提及,但若有心觀之,便覺其中大有深意。
林澗想,那本真帳冊,十有八/九是在周伯手中。
林如海在揚州的住處,林如海身邊之人的住處,基本上都被王子騰的人翻遍了,但凡有嫌疑的地方與人都不曾放過,唯有姑蘇老家那邊尚未有動靜,畢竟林如海數年未曾回都中和姑蘇,與兩邊都沒什麼往來,王子騰也沒去折騰這兩個地方。
林如海瞞天過海,悄悄把他身邊的周伯送回姑蘇,想必他想要真正安置的,其實是那本真帳冊。
林澗將書信遞還給林黛玉,窗外雷聲震耳欲聾,雨聲瓢潑傾盆,他的聲音卻沉若磐石堅如金玉:「姑娘何時啟程?待姑娘身體好後,我同姑娘一起去姑蘇。」
林黛玉以為林澗是要去追查真帳冊的事情,她正讓紫鵑將書信收起來,聞言卻是一愣:「侯爺就這麼信我的話?」
林澗微微一笑:「是信姑娘,也是信我自己。」
「不瞞姑娘,早先我就有此判斷了,只是不知林御史將真帳冊藏在何處,才作了這一場戲想將真帳冊逼出來,如今既然有了下落,我總該去看看真偽的。」
「何況,」林澗頓了頓,目光凝在林黛玉臉上,他輕聲道,「何況我方才在外頭不小心聽到了姑娘的話,姑娘往姑蘇走一遭是要去處理家事的,我不放心,我要陪著姑娘一起去。有我在,姑娘想如何處置林家的東西都可以,容不得外人插手。」
林澗怕林黛玉怪他在外偷聽,他還就此事給林黛玉道了個歉。
林黛玉其實沒怪他,就是聽見林澗所說的話呆了一呆,然後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她目光盈盈閃動,望著林澗翕動了幾下嘴唇,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屋中一時安靜下來,林澗望了望林黛玉,見她微微垂著眼眸,濃密的睫毛還在微微顫著,那細小的顫動仿佛一個蝴蝶顫顫巍巍的扇動翅膀似的,一下子就打進了林澗的心裡。
他陪著林黛玉坐著,默默聽了一會兒屋外雨聲,聽著聽著,他就笑了起來。
林黛玉抬眸疑惑看他,不明白他怎麼突然笑了。
林澗眉梢眼角含/著滿滿笑意,他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而是笑著同林黛玉說起了他小時候的事情。
「我小時候被聖上選中做了九皇子的伴讀,其實我是特別不情願的。宮裡規矩大,繁文縟節太多了,我爹在家裡都沒那樣拘束過我,我一開始怎麼都習慣不了,我就想怎麼才能不做這個伴讀。我小時候皮得很,動了這個念頭就天天找茬挑釁九皇子,把他逼到忍無可忍跟我打架,然後我就跟他對著打,那時候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想著我都跟皇子打起來了,這下怎麼著也得把我趕出宮去了吧?」
「結果我同九皇子都掛了彩,兩個人一個傷了腿一個傷了手,都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好了之後還是一切照舊。我偏是不信這個邪,好了之後又去挑釁九皇子,大冬天一地的雪,我就扯著他打架,他跟我滾了一身一地的雪水泥水,後來他打不贏我就喊了一聲,說我不過仗著我爹是大將軍才這般橫行無忌,要是換了別人,敢打貴妃的兒子,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哪能好好的留在宮裡呢!」
林澗說著笑出了聲,「我當時被九皇子說的愣了好久,直到雪水浸/濕/了裡衣才醒過神來,我記得,我醒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惡狠狠的抓著九皇子的衣領,很囂張的說對啊,我就是仗著我爹是大將軍,我就是要欺負你,就是要打你,你能怎麼樣?你看不慣我,你就把我趕出宮去呀!」
「結果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九皇子塞了滿口的雪球,雪融化在嘴裡特別冷特別冰,九皇子當時的樣子特別狼狽,但他看見我大口大口吐雪的樣子就指著我哈哈大笑起來,後來我吐盡了嘴裡的雪,覺得我們倆都特別幼稚特別可笑,我也跟他一起笑起來。」
林澗話中的恣意任性吸引了林黛玉全部的注意力,林澗描述的故事也讓林黛玉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聽進去了,林澗卻又不說了。
林黛玉關心故事的結局,忙追問道:「那後來呢?」
林澗笑得很溫柔,他看向林黛玉的目光也很溫柔:「後來,我和九皇子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林姑娘,我總是被我爹數落,說我仗著他仗著林家軍功橫行無忌輕狂任性,他老是罵我臭小子混球白眼狼,我也沒想過要改,我就是這麼個人。九皇子說,我生就是大將軍的兒子,就該有這麼個脾性,這也是我的好處。」
「林姑娘,我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們林家願意護著你,我也願意護著你。等你回了都中,你就能見到我爹我娘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也很疼你。林姑娘,從前如何已然過去,可往後你有我們,你不必那般瞻前顧後小心翼翼的生活,有我林家護著你,你當可橫行無忌。你取你應得的東西,按你所想處置自家的東西,賈家無權置喙。」
「縱有人閒言碎語,你也不必理會,我會讓他們閉嘴的。」
也許是林澗的目光太溫柔,又或許是林澗的話語太暖心,林黛玉眨眨眼睛,鼻端酸了酸,有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感覺。
可她好多年都沒有放開自己大哭過了,縱然這樣想著,也只是喉間哽咽,心裡酸澀。當著林澗的面,她忍著沒有哭出來。她不想讓林澗看到自己哭到太過狼狽的模樣。
林黛玉從入榮國府第一天起,就生怕被人抓/住把柄說她如何如何,縱是住在外祖母家裡,這寄人籬下的滋味也不好受。
她都習慣了這樣瞻前顧後小心翼翼的生活,偶然同姐妹們一處玩笑嬉鬧,才能稍微流露出一點性情來。要不是這些時日看見林澗的恣意瀟灑,她差點都忘了,她這樣一個人,原本就不是那等循規蹈矩的性子。
她其實很羨慕林澗。羨慕他的灑脫隨性,羨慕他的『橫行無忌』。
她這幾年的生活就像是被精緻裱起來色彩艷/麗的畫作似的,只適合掛在牆上觀賞,可等到拿下來細看之後,卻發現這畫作是贗品,而非那傳世之作。
看似光鮮亮麗豐富多彩的春夏秋冬,實際裡頭始終盤踞一團混沌的黑暗,她掙脫不了,只能被黑暗入骨附著。
而林澗,就像是天際烏雲頓開後灑下的一道光亮,在她的心裡投入了一顆鮮活的種子。
她想把種子留下,也想把這光亮留下。
林黛玉微微垂眼,她避開林澗的目光,壓下心中因為與林澗對視而湧起的悸動,她低聲道:「侯爺若去姑蘇,揚州這邊怎麼辦呢?」
林黛玉還有些擔心賈璉未必肯放手。但她並沒有將這層顧慮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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