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犯邊!
東西突厥聯合行動,大軍壓境,首戰告捷,大安邊境一片焦土,百姓游離失所,傷亡慘重!
身插小旗的報信者身影瞞不了人,緊急重新開啟的朝會也瞞不了人,一時間,所有人都知道了。閱讀
西山大營里,莫亭懶懶撐著頭,斜臥在榻上,沖萬霖眨了眨眼:「瞧,這不就來了?」
莫亭沒做過多的動作,身上衣服也穿的好好,整齊乾淨,沒露半寸肌膚,姿勢雖是海棠春睡,卻也沒半點媚態。可他一說話,眉眼一流轉,那股獨特的韻味就出來了……極為勾人。
萬霖捧住他的腳,輕輕摩挲,眼底現出痴迷:「嗯……」
「將軍可後悔了?真要同我干?」
萬霖壓上他,眸底一片瘋狂:「為什麼要後悔?同你『干』一輩子,不就是本將軍最想要的?」
二人狂風驟雨的在榻上來了一回,才整理好衣服,並肩往外走。
外面,越皇子連同齊師等一干慧知下屬,俱也知道了此事。
因萬霖莫亭力挺越皇子,齊師按下心思,虛與委蛇,這幾日和越皇子混的很熟,對越皇子各種捧各種發誓效忠。這方面他是行家,連精明陰狠,疑心特別重的慧知都能騙過去,何況一個越皇子?
遂越皇子堅定認為,自己表現非常不錯,慧知的隊伍已經全部歸他了!
既然事情順利,哪哪勢頭都非常好,回宮的心思自然越來越淡,越皇子已堅定信心,成為造反大軍中的一員。
對於莫亭和萬霖的到來,他也早預料到了。
「時機……到了。」
越皇子負手而立,衣帶當風,姿態超然,看起來很有股王者氣勢,如果他眸底詭光沒那麼強烈,興奮沒那麼直接的話。
莫亭眸底興奮比他還多,簡直有瘋狂之意:「那咱們還等什麼?」
越皇子:「請——」
莫亭:「請!」
……
造反小分隊行動開啟,太康帝還在回味今日經過。
消息一前一後的衝擊,他心情忽爾下墜,忽爾扶搖直上,感覺人生還真是刺激。
不過當皇上,就是這麼刺激!
只要最後結果是好的,就是他英明能幹,就是他領導有方,他合該是這天下的主人!
想想聽到大戰消息時的驚恐,再想想兒子和英親王積極響應,奮不顧身上戰場的英勇,帶動出滿朝上下的豪壯聲勢,太康帝就覺得剛剛朝會開的太好,是有史以來最爽的一回。
為帝王者,果然在這種時候最有氣勢!
就是之前錯怪太子了,還罵了一頓,稍稍有些……
反正太子也不知道,待太子凱旋,他多賞些東西就是了。
太康帝想想就放開了。
一個晚上,太康帝都很亢奮,覺都沒怎麼睡,一遍遍回味著朝會時氣氛,眾臣叩首高呼萬歲,看向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更虔誠,一次比一次更崇拜……
真是做夢都會笑出來。
他見過父皇開朝會的樣子,也見過大臣們看向父皇的眼神是什麼樣子的,他也想要,從娶了宇文恬,有望登基的那一刻起,他就幻想過那種畫面,可惜,一直沒等到。
如今,終於有了!
他也是這天下的英主!
太康帝結結實實的興奮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高興不起來了。
西山大營反了!
由越皇子親自打頭,帶著將軍萬霖和手下兵力,打出清君側的幌子,朝洛陽城進發了!
突厥犯邊,規模史無前例的大,邊關戰況緊急慘重,軍報一路過州府,根本隱瞞不了,所有人,包括平民百姓,都知道了這件事。
此時好好安撫,鼓舞士氣,大家擰成一股繩,眾志成城,戰況再激烈也不怕,可越皇子和萬霖趁機散播消息,製造恐慌,說什麼大安要滅了,突厥打到家門口了!
說本朝危機重重,有不懷好意的宦官太監,有故意把大家往歪路上的逆臣佞臣,還有個時時想掀翻皇帝,取而代之的太子。
沒見這幾年變化那麼多?太子從不聞其名,到突然歸朝,本沒什麼根基,卻屢辦大事,展露無限實力,令民心嚮往,這能是沒準備的?真有這樣的大才,怎麼能瞞得住眾人?
太子歸來,朝上重臣換了一撥,攻訐不斷,左相倒了,右相疲於黨爭,早沒站的地方了,新上來的……呵呵,全是硬骨頭,稟行的道路,沒一條和以前相重合!這不是有意蠱惑是什麼?
再加宦官搗亂,影響內闈,幾十年榮寵的田貴妃倒了!最得寵的昌皇子死了!
形勢變幻如此詭異,如此迅速,是為什麼?
很明顯,國有奸黨!
皇上被糊弄住了!
當然,再英明的皇上也有雙眼被蒙蔽的時候,越皇子做為皇上的兒子,願意站出來,清、君、側!
他會帶著萬霖萬將軍一起,誅滅亂黨,還洛陽百姓一個清明,還天下一個公道!屆時,因為此亂象惹來老天不滿,突厥叩關的危機,不戰可破!
這旗號打出來好聽,乍一聽很有邏輯,順著往下想好像還真挺像回事,但這樣的把戲,騙得了一二百姓,卻騙不了太康帝。
口號喊的再動聽,這動作也只代表了一件事,他們要造反!
什麼清君側,是要在清除所有不從之人的同時,順便清了他這個皇上吧!好讓出位子,他們自己坐上去!
「逆子——逆子!」
太康帝暴怒,殿前新換的桌子又被踹壞了一隻腳:「他怎麼敢,怎麼敢!」
「朕對他不好麼?朕給他開蒙,教他讀書習字,做人的道理,幾歲起,就抱著他坐在朕膝蓋聽大臣們議事,朕對他,是當儲君養的!可他呢,他幹了什麼!」
太康帝氣的額前青筋直迸,手指發抖,憤怒又委屈。
他自認待越皇子無可挑剔,做足了當父親的一切,遠遠超過了『父皇』的範疇,越皇子該感激涕零,可越皇子反了!他想不到為什麼。
「他失蹤被擄,朕和太子還心心念念為他著想,費盡力氣想救他!」
可事實很明顯,越皇子根本不是被擄,人是準備造反,故意跑出去的,為引來懷疑,才自己布置了那個現場。
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東西跑了,他們這些有情有義父愛如山兄友弟恭的人白白付出,倒了血霉了!
渾身血液直往腦門上沖,這次太康帝沒扛住,直接昏了過去……
醒來時,陽光刺的眼睛生疼。
太康帝騰的坐起,頭暈的不行,沒撐住,又倒了下去。
「高宏……」
高公公腿腳比他的應聲還利索,眼下已躥到太康帝身邊,扶他重新躺下了。
昏了一回,腦子稍稍清理了些,心裡怒氣卻沒散,太康帝磨著牙:「一個兩個都不讓朕省心!太醫呢?朕睡了多久,禁衛軍和五城兵馬動了沒有?」
高公公小心回道:「皇上睡著不過一刻鐘,太醫們已來看過,說是怒火攻心,肝火旺盛,好在皇上還年輕,沒什麼大礙,稍後只消按時服藥,就沒有問題……童將軍過來稟報過,洛陽城內所有兵力已集結完畢,但越皇子……來勢洶洶,咱們這些兵力,怕是擋不住。」
太康帝狠狠拍向身下的床:「逆子!這個逆子!」
他心情不好,罵完越皇子,又開始罵太子和英親王:「一個個的指望不上!不需要時全在身邊,一用得著,全部跑完了,誰誰都不在!」
「皇上……太子和英親王支援邊關去了……」
「朕知道!」
太康帝斜了高公公一眼,目光十分陰寒。
邊關重要,他這個皇上就不重要麼?
邊關失了,還可以再打戰搶回來,他這個皇上死了,救得回來麼?
誰輕誰重,心裡就沒個譜麼!
「一個個都是廢物,沒用的貨!」
高公公抿了抿嘴,沒敢再說話。
這話……還真不是一個皇帝能說的出來的。
世人皆有私心,管他外面風雨飄搖,自己過的舒爽才是重要。可一國天子是什麼人?掌天下興亡,也肩擔重任。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不能只享受好處,不願擔責任,做了皇帝,就不再是自己,得有更高的追求和理想。
所有書都在教,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天下君主,想當好,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要求你君王死社稷,有大氣節大風骨,支持一下防守邊關,很難麼?
家園陷入火海的邊疆萬民沒說什麼,置生死於外的邊關將士沒說什麼,一個深居皇宮,起碼短時間內沒有生死之憂,眾人圍攏下的皇帝,因為這個不高興?
真是……好生諷刺。
等太康帝氣完,呼吸平穩一點了,高公公才繼續稟報。
「皇上方才睡著時,英親王小孫子,楊昭來過殿前,說要請戰。做為其姻關,崔家半仙崔俁,以及小叔叔崔樞,一同過來,奏請皇上恩准他們城前迎敵……」
太康帝立刻定住了,眼神變的靈活起來,帶著幾分激動:「人呢?」
「皇上龍體有恙,未能接見恩准,然形勢緊急,刻不容緩,遂朝臣們在左相右相的帶領下,投票贊同……眼下幾人應已到城樓了。」
太康帝立刻眉開眼笑,拍了把大腿:「好啊——好!」
所有憤怒不高興悉數噎回,他直接改了口風,大大讚了英親王和崔家,因太子跟兩家關係不錯,他便也誇了太子幾句。
許是自打自臉慣了,太康帝態度轉變十分自然,話說的也非常順,沒一點負擔。
高公公默默垂下了頭。
這點本事,還真是沒人能比得上。
「給朕擬旨!危境之下,有子民能如此,朕深感欣慰,朕要賞他們!」
賞賜,肯定不是壞事。
可這種時候,賞出真金白銀,效果並不如皇帝親自出場,來個洋洋灑灑的激勵演說好。敵人還沒到城下,下面人奮起,氣勢如虹,沒危險的皇上連個頭都不敢露,是不是有點慫……
街上,楊昭已披掛上陣,往城門方向走。
英親王一家都是武將,楊昭不是承爵長孫,卻實打實的拼了軍功出來,早就被封了將軍軍銜,還有封號,所以他這一站出來,眾人立刻有信心了!
這可是常年戰在第一線,屢屢退兵西突厥的將軍,守個城有什麼難的!
楊昭也很穩的住,披上鎧甲,握住長槍,整個人氣勢就不一樣了,背挺的像杆標槍,劍眉英挺,豹眼勇武,眉眼裡全是犀利鋒銳,一看就特別靠譜,沒一點平日裡的二貨模樣。
崔樞帶著崔俁跟在他身後。
叔侄倆不走武將路線,身上也沒有鎧甲,只在要害處披了皮質護具,崔樞收起了往日的輕佻散漫,崔俁集中精力無比專注,兩個人都是修眉玉膚,五官精緻,神情姿態出奇的一致。
小老虎今天也跟出來了。
天氣冷了,它越發不願意往外跑,可天天窩在家裡也是無聊,主人還總不在……這次見主人要出門,瞧著氣勢不對,好像有大熱鬧,它自然要跟著!
小老虎早已不再是『小』老虎,它現在比一般成年虎的個頭都大,吊睛琥珀雙瞳閃著冷光,嘴一張,就是鋒利尖牙,站在那裡靜靜不動,都有些嚇人。
可它又特別乖順,跟著崔俁走,一步都未錯開,也不隨便嚇唬人,頂多朝面色不善的呲個牙,誰要對它主人好,它高興了,還會跑過去蹭蹭,圓圓的虎腦袋特別可愛。
它還一身白毛,是只瑞獸!
眾人想起崔俁的半仙身份,再看看瑞獸也願幫忙的樣子……心裡希望更大了。
好像只要有這些人,外憂內患一點也不可怕?
時間匆忙,莫亭萬霖聯合越皇子一起煽動的輿論有限。戰爭的確可怕,民心會有憂慮,會有迷茫,會不知所措,可民心也不像他們想像的一樣,不堪一擊。
人人都有眼,都有心,百姓看似渺小,信息量少,不比當權當政者看到的表象多,但他們有信仰,有堅持,也有保護妻小,保護家園的膽量!
他們才不是扛不起事的膽小鬼!
楊昭一出行,消息就散出來了,太子與英親王接到戰報起,已經日夜奔馳,前往邊關抗敵,洛陽城,有禁衛軍五城兵馬司,和楊昭小將軍一起實,如今半仙和瑞獸也一起來了,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勝利有望!
反而那越皇子,說的好聽,卻是在行造反之實。他們不知道君側是不是真的有歹人,需要清一清,但你什麼時候清不行,偏選著邊關交戰之時?
這到底是想讓局勢安穩,還是趁機搞個大的?
信息量不足,百姓們看不到更多東西,但他們知道,不管有理沒理,這時候兵臨城下就是不對。
如今楊小將軍和半仙出來了,怎麼可以不支持?
很快,街上出現了整齊劃一的聲音。
起初是在喊『楊小將軍』,後來開始叫『半仙』,到得最後,不知道哪裡率先蹦出了小老虎的名字,大家竟齊齊喊『阿丑』!
「楊小將軍加油!我們看好你!」
「半仙威武!要不要設個法壇,下個刀子,插死那幫造反的狗日的!」
「黃紙燒酒我們可以準備的!」
「阿丑!阿丑!」
「虎大王最帥!去咬死那不要臉的越皇子!」
……
崔樞默默垂頭:「還好他們不認識我。」
總覺得光天化日之下這麼被喊名字,有些羞恥。
崔俁卻難得沒回應小叔叔。
他正在想別的事。
就在出發前一刻,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打開一看,像是誰寫的家信,都是家常話,同他無關,只是送錯了。可按秘密信號解讀,就發現,這是一封信息量極大的信。
它大略說了越皇子和萬霖莫亭勾結之事,提了幾個名字,外形特點,提醒崔俁特別注意。
崔俁反應了片刻,方才明白過來,這信,是莊姝寫的。
越皇子離開皇莊,她明明可以脫身,卻跟著走了,當時他沒明白為什麼,現在知道了,她想立功。與莊姝聯繫的渠道,一直在楊暄那裡,楊暄出征,將所有權限下劃給他,所以這封信,便到了他的眼前。
大戰伊始,對方陣營里有個自家釘子,這是好事,掌握的信息越足,就越容易勝利。可莊姝離開皇莊,孤軍奮戰,身邊無人相佐,危險性太大……
「想什麼呢?」
崔樞提醒崔俁:「城門要到了。」
「沒事,」崔俁搖了搖頭,看著面前巍峨城門,眼睛漸漸眯起,「什麼事,都不如眼下形勢重要。」
莊姝的事,這一刻不急,稍後他再想法兩全!
……
萬霖已陳兵洛陽城下,軍容整齊,裝備一致,滿滿都是肅殺之氣。
因借了越皇子身份出頭,遂這打頭的,並不是萬霖,他將越皇子放在了最前方。
越皇子第一次參與這樣的戰事,心裡難免有些慌。
他知道給他最前端的位置是尊重,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可還是隱隱有些害怕,這走在最前頭,若對方攻擊,第一個倒霉的不就是自己了?
「確定……太子走了麼?」
他吞了口口水,脊背有些瑟縮。
萬霖看了他一眼,眸底並未明顯露出鄙夷之色,但皺緊的眉已說明了他的心情。
「確定,線人已探明,一接到突厥犯邊的消息,他立刻就啟程去往張掖,連請罪摺子都是在路上寫的。」
「呵呵……」越皇子訕訕笑了幾聲,「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想再確定一下,你知道,萬一太子回來,於咱們可是大不利……」
他乾笑了半天,沒聽到萬霖回應,為免尷尬,只有繼續給自己加戲:「要我說這太子也是蠢,連咱們都有內線都沒瞧出來,避都不知道避一下呢!」
萬霖閉了閉眼,沉聲道:「太子已啟程,此事千真萬確,縱使他接到消息,半路折返,也已來不及,越皇子不必擔心。」
「就是就是,這洛陽人心都亂了,他幹什麼都來不及了!」
越皇子乾脆高聲,看著身後:「形勢這般大好,不枉咱們好好等了一場,今兒個咱們就干票大的,打下洛陽城,你們都跟著本皇子吃香喝辣!」
一眾造反軍士立刻跟著起鬨:「干票大的!」
「吃香喝辣!」
有少部分直腸子的沒理解過來,不是清君側,為國除害麼,怎麼變成吃香喝辣了?
楊昭,崔樞和崔俁已經走到了城樓之上。
站在他們身側的,還有小老虎。
楊昭一身鎧甲,十分惹眼,崔俁相貌出眾,一見難忘,再有小老虎那龐大的身軀,白的耀眼的毛毛,城下判軍怎麼可能看不到?
越皇子看一眼,就覺得眼睛裡像長了沙子似的,不舒服。
猜都不用猜,這扇城門後,肯定有眾多洛陽百姓。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看到底會發生什麼。
此一戰本就難免,總要打的。越皇子也不怵。他往身後看了一眼,想讓人出來罵戰。
但打著清君側的旗子,想來想去,好像只有自己最合適?
他乾脆也不躲了,自己站了出來。
「太子妖人,禍亂大安,令朝局不穩,外敵侵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此等禍國孽者,本皇子斷不能容!念在爾等被其蠱惑,不知實情,若願束手就擒,大開城門,本皇子可保證,不會有人傷爾等性命,大安將一如既往安泰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