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樂芷生日事件過後,虞稚一對時奕的感情進入了一個新的層面。
她在想……時奕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喜歡她的?男女之情的那種?
可時奕從來不說這些,她最終也慫慫的沒敢問,畢竟時奕對她一直都很好很好。
高考即將來臨,高三學生的重心也都在學習上。
距離高考還有半個月,阮晴忽然回來,並且到一中學校找到虞稚一。
當虞稚一聽說媽媽找她的時候,還有些驚訝。
阮晴來的時候,正是午休時間。虞稚一跟她一起走下教學樓,找了個幾乎沒人的地方坐下。
阮晴試圖去拉孩子的手,被虞稚一不著痕跡的避開。
阮晴的表情略微尷尬,但也只是幾秒鐘,很快又恢復了一臉笑容,「媽媽這兩天放假,回來看看你。」
虞稚一神色淡淡的垂下眼眸,低聲道:「謝謝。」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連父母看孩子都成了一種恩賜。面對這個女兒,阮晴滿心愧疚難以彌補。
她以前總是想著,大女兒聽話、懂事,即便沒有她也可以好好地照顧自己,好好生活。
可現在,虞稚一真的不需要她了,她想對孩子好都無從下手。
阮晴無聲的嘆了口氣,「最近學習是不是很累?這身子骨看著都瘦了。」
虞稚一:「……」
高中以來,她的體重幾乎沒怎麼變過,哪裡瘦了。
別人家的大人說這些話,那是心疼孩子。可縱然阮晴有這種想法,落在虞稚一耳里也成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意思。
「我很好,吃得飽、穿得暖。」即便沒有父母,依然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這不冷不熱的調終究還是逼急了阮晴,阮晴眉頭緊鎖,滿臉的愁緒,「一一,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原諒媽媽呢?媽媽是真心想對你好的。」
同樣的話在耳邊循環了無數遍,吵得她腦袋都疼。
虞稚一再也沉不住氣,質問道:「您一直在反覆的問我,為什麼不肯原諒?那麼您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真的在關心我,還是為了讓您自己安心呢?」
阮晴目光一怔,不由得拔高了音調,「一一!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是你的媽媽,我自然是真心待你的!」
虞稚一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目光比先前沉了幾分,「我不知道在您的眼中,真心待人是以什麼為標準,可是我想告訴你,哪怕是寧阿姨,她都從來沒要求我做過什麼。而你,希望得到我的原諒,其實是在要求我回答「原諒你」這句話。」
「按理說,您才是應該對我負責的人,可既然你選擇了對另一個女兒負責,我不爭也不搶,但你不能要求我跟你的另一個女兒一樣。」
阮晴有些急,「你跟妍妍都是我的女兒,媽媽對你們的愛是一樣的。」
虞稚一聽到這句話,輕聲笑了,有些無奈,「除了血脈關係,您自己捫心自問,到底關心了我什麼?」
「我缺的是您每次施捨般的騰出時間回家,給我帶回來的那些不合心意的禮物嗎?」
「你非要逼我給個答案,我不妨告訴你。以前我喜歡那些東西是以為我喜歡我的父母,可我現在不喜歡了,你們不能再逼著我去喜歡!」
這大概是這麼多年來,虞稚一對父母說過最重的話。
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剎那。
阮晴的心都在顫,「這些話,你應該早告訴媽媽的,你要是早點告訴媽媽……」
可後面的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虞稚一輕輕搖頭,「早點告訴您,又能怎麼樣呢?您會放棄妍妍,然後把我帶在身邊嗎?亦或者把我們兩個都帶上。」
「可是現在已經沒必要,我覺得當初那樣挺好的,至少經歷過那些事情,才讓我真正明白,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不會拋棄我,哪怕我跟他沒有什麼所謂的血脈親情。」
「一一,媽媽沒有拋棄你,真的沒有。」阮晴說得動容。
忽然,她的手機鈴聲響起,丈夫趙先生來電。阮晴看了女兒一眼,還是接通了電話。
「……」
「什麼?妍妍受傷了?好好好,我馬上趕回來。」阮晴下意識的關心與擔憂毫不作假。
虞稚一靜靜地看著,直到她掛了電話,才問出困在心裡許久的難題,「其實我也一直有一個疑惑。我跟妍妍都是女兒,也不存在什麼重男輕女的說法,可為什麼當初你們離開的時候不願意帶上我,卻願意在外面再生一個女兒把她帶在身邊?」
有時候她甚至在想,哪怕父母古板的重男輕女,養個男孩對他好,那她心裡也只會惋惜自己不是父母喜歡的性別。
可偏偏都是女兒,這樣的對比更強烈,也更加傷人。
「後來我才知曉,所有的愛都是分深淺薄厚的。」
阮晴被堵得說不出話。
當初他們把大女兒留在老家是因為不了解外面的情況,後來出去一年多,又懷上一個。虞凱想要個兒子,就把那個孩子生了下來。
結果,還是個女兒。
兩個都是女兒,他們也認了。
那時候在外地已經穩定,於是安心的把小女兒養在身邊。
可他們疏忽了,他們的大女兒也不過才幾歲,還是個需要父母陪伴、渴求父母疼愛的小孩子……
這樣的真相,告不告訴她都是一樣的。
那只會提醒虞稚一,她從來都不是被父母選擇的那個。
母女倆的見面仍然不歡而散。
虞稚一回到教室,同桌聞聽語發現她見了母親之後情緒反而低落。
聯想到小說里對父母寥寥幾筆的描述,她大概也猜得出來,虞稚一的原生家庭或許不太幸福。
聞聽語從抽屜里翻出一張卷子,指著上面紅色X的錯題說:「一一,剛才我有道題不會解,你給我講講吧。」
「好啊。」
虞稚一拿過試卷看題,思緒重新回到學習上。
-
阮晴並沒有立刻離開學校,而是按照教室,找到了時奕。
兩人就在樓梯轉角處說了幾句話。
剛見到阮晴時,時奕還是尊重長輩喊了聲:「阿姨。」
見到眼前這個個子高高的優秀少年,阮晴眼裡也很欣慰,因為就是這個少年,從小到大偏愛著她的女兒。
阮晴說:「這會兒來教室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
時奕沒跟她假客套,語氣平靜的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
阮晴道:「我剛剛去見過一一了。」
時奕眉心微蹙,片刻便舒展開,等待阮晴的下文。
「她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對她的好,我也知道當初的事情對她的傷害很大,如今我也不求她原諒了。」
「阿姨對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做什麼呢?」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知道你也是真心疼愛一一,甚至比我這個當母親的做得還要多。我就是想感謝你。」
「那倒不必,我對她好,只是因為想對她好。」而不是需要得到別人的肯定和感謝。
阮晴沉默。
她大概也聽得出來,時奕對她的態度也有幾分排斥。
不過她現在終於知道虞稚一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話了。
因為虞稚一得到過甘心付出又不求回報的愛,那麼其他摻了雜質的感情,在她眼底都不再純粹。
阮晴臨走之前,放下大人的身段,朝這個少年彎腰致謝。
「謝謝你,還有你的家人。」
「一一能夠遇到你們,才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從虞稚一出生開始,是寧素雅的母乳救了她的命。
到後來,是時奕治癒了虞稚一的心。
阮晴這個做母親的自愧不如,走得時候,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淚。
*
考試前,阮晴給虞稚一打了一筆錢過來,讓她想吃什麼想買什麼都不要省著,對自己好一點。
虞稚一查到卡里多出的五百塊,原封不動的,甚至將最近一個月得到的部分稿費存進去。
她早就決定好,高中的所有費用她會還給阮晴,還給時家。
雖然還需要一些時間,可她不會忘記這樣做!
6月7日,緊張而刺激的高考終於來臨。
寧素雅專門在考試學校附近的酒店為兩個孩子開了房間,全程陪伴。
考試的時候,兩個孩子一起走進校園。考試結束之後,兩人一起回到酒店,面對面圍著一張桌子,上面擺著明天要考試的科目題。
虞稚一還是有些緊張,而時奕完全是陪著她看。
時奕安慰她,「別緊張,都考完兩科了。」
「我就是想再看看,萬一明天就剛好考到了呢?」虞稚一在心裡自我安慰放鬆,其實她白天的發揮還不錯,就是想再謹慎點。
6月8日
全科考試結束,回到自己學校的學生像是脫了韁的野馬,竟真的有人打算撕掉書本往樓下飛,以宣告自己獲得自由!
結果,學校一通禁止破壞校園環境衛生的廣播讓野馬們偃旗息鼓。
教室里鬧哄哄的,七嘴八舌的討論著高考畢業之後要做的事情。
虞稚一把教室里僅剩的一切東西收好,準備叫上聞聽語一起回寢室一趟。
扭頭一看,旁邊座位沒人。
「咦?剛剛還在這裡呢。」
聞聽語的東西還在,就是人忽然不見了。
虞稚一下意識的扭頭朝後排最角落的那個位置看去,班上最古怪、最冷寂的那個少年,沈落白也不在教室。
至於她為什麼會看沈落白,那當然是因為……聞聽語在本班除了跟她和姜覓爾的話比較多以外,只跟沈落白有交集。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來聞聽語當初「鼓(song)勵(yong)」她跟時奕表白,只是因為跟她有著同樣的暗戀經歷。
而聞聽語那種心思通透的人,比她更能忍。
她可以用時奕的兄妹之情來掩飾這份濃烈的愛,而聞聽語面對那樣一個安靜的少年,默默的喜歡了很久很久。
*
考試完的第二天,班上的同學商量起畢業聚餐的事。
最後一次聚餐,之後所有人都要奔向不同的城市,幾乎無人缺席。
除了……沈落白。
時奕的班級也在商量聚餐,有些巧,就選在他們隔壁店。所以在來之前,兩人已經說好吃完飯後一起回家。
同學聚餐也不僅僅是單純的聚餐,比如某些在高中時期暗戳戳喜歡別人的暗戀者們,打算鼓起勇氣在今天表白。
有些歡喜有人憂。
成功的笑呵呵的跑到樓下買糖發給大家,失敗的灰溜溜的離開。
聞聽語不是的看門口方向,虞稚一大概猜得出,她在等那個人。
但很有可能……會失望。
同學們放飛自我,在餐桌上點了幾箱酒。
平日裡默不作聲的聞聽語不聲不響喝了好幾瓶,好像在發泄。
虞稚一看不下去,伸手搶走了她的酒瓶,「聽語,不要再喝了。」
「沒事,就這點,醉不了人。」
是醉不了人,可她的情緒明顯已經不對勁了。
虞稚一抿了抿唇,輕聲安慰,「聽語……你不要太難過,很多事情都可以想辦法去解決的。」
聞聽語抓緊了桌上的玻璃杯,低著頭,不甘心的呢喃:「他硬要錯過我,我有什麼辦法?」
這話聽得人心裡難受。
雖然她的情況是比聞聽語好,可她好像也是個卑微暗戀者……暗戳戳的喜歡那個人好久好久,直到現在都不敢表明心意。
想要勸聞聽語,結果被聞聽語的暗戀悲傷氣氛感染,給帶偏了。
「聽語,你別說了,我也暗戀著呢……」
「我們兩個怎麼會一樣呢?」聞聽語搖著頭苦笑,「他的溫柔,從來都只給了你一個人,你是他的偏愛和例外,比很多人都幸福。」
聞聽語往兩個杯子裡倒滿酒,遞給虞稚一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還跟她碰杯。
她盯著那杯酒,充滿文藝氣息的發表感言,「我這份懸在半空中的喜歡,怕是飛不過這千山萬水了。」
虞稚一:「……」
雖然有點想苦澀,想哭,但聽這句話,突然有點想笑是怎麼回事?
臨走之前,聞聽語拍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了句話,「信我,鼓起勇氣跟時奕表明心意。」
-
虞稚一親自送聞聽語離開,上了車。
回到樓下,她準備先等會兒,再給時奕打電話,免得打擾他跟同學聚餐的興致。
虞稚一站在過道旁邊,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虞稚一。」
「啊?」虞稚一扭頭一看,廖哲文正向她走來。
「班長,怎麼了?」她問到。
廖哲文停在距離她半米的位置,忽然問起,「你以前是不是掉過一個本子?」
「……」提起這事兒,虞稚一腦子裡立刻有了答案。當初把她嚇慘了的一個意外事件,她當然沒有忘記。
不過,她好奇的是,「你怎麼知道?」
「說起來,你還欠我一個人情。」
「難道說……當初是班長撿到了那個本子嗎?」
「是啊。」藏在心裡兩年的往事,在畢業之際,廖哲文終於說出了口,「從你進入十六班開始,我就知道了。」
他看過那個本子,也知道虞稚一的秘密。
他知道,虞稚一喜歡時奕。
「其實我還知道你一個秘密。」
「什……什麼?」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少女心事忽然被人戳破,小姑娘還是有些慌張。
廖哲文往前邁近一步,虞稚一便往後退一步。
廖哲文重重的嘆了口氣,「你躲什麼?我只是想跟你說第二個秘密。」
虞稚一站定腳,緊張的握住手指,「你說。」
「我還知道你……」
沒等他把話說完,虞稚一忽然消失在眼前。
時奕剛下樓就看見一個略眼熟的男生把他家小姑娘堵在角落,差點沒忍住一拳頭招呼過去!
當然,他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在沒搞清楚狀況之前,他直接動手把虞稚一拉出來,護在自己身邊才安心。
「哥哥。」
「剛剛在說什麼?」
瞧時奕那副防備的姿態,廖哲文反倒做出輕鬆姿態,不急不緩的看向虞稚一,「那是我們的秘密,對吧?」
他賭虞稚一不敢暴露秘密。
廖哲文猜的沒錯,別的事情虞稚一都會如實交代,唯獨這個秘密不敢輕易托出。
「OK,那你們的秘密聊完了?」
「嗯,嗯!哥哥你們也散了嗎?我們快點回家吧。」她著急的想邀離開,因為她不能完全相信廖哲文會不會像剛才一樣突然蹦出什麼真相。
時奕見她一副心虛的模樣,心裡不是滋味。但看小姑娘對自己的依賴和對旁人的防備,這倒是令他心裡暢快。
「嗯,回家。」他暫時不去計較那什麼秘密,攬著小姑娘轉身離開。
廖哲文看著那兩道遠去的身影,把自己的眼鏡摘下來,重新擦乾淨。
至於……
心虛的虞稚一,此刻肯定無法安心。
兩人坐上公交車,幸好有同排的空位。
虞稚一轉身面向時奕,「哥哥你別聽他的,我跟他之間沒有什麼秘密。」
「哦?是嗎?」少年面無波瀾。
「真的真的!我跟他都不是很熟的。」
要是廖哲文聽到這句話,恐怕會忍不住吐血。當了兩年的同班同學,還是個班長,就被定義為「不熟」。
「那你倒是說說看,剛才他同你說了什麼話?」
「就……」
她想起了聞聽語臨走前的鼓勵,抬眸瞄了時奕一眼,有些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