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是市場裡最熱鬧的時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三輪車往來交錯,而且速度都不慢,第一次來這裡的人可能還會為他們擔心,生怕撞上了,但這些三輪車跟裝了避撞雷達似的,左彎右拐地蛇形走位,不論車人都互不干擾,沒一定的技術真幹不了這個活。
陳陽順著人流往裡走,哪怕有三輪車迎面而來也不怕,更不需要特意避讓,不然影響對方操作,真給撞上了那才叫冤枉。
市場靠外面的幾排都是大檔口,幾乎每個檔口裡都停著一輛或大或小的貨車,一群群小販圍在貨車周圍,一般兩人一組,一個上車搶貨,一個在下面接,然後守著貨等過磅,過完磅之後交錢,邊上等著的三輪車立刻過來上貨,完全不需要講價,只要報上檔口號,他們就會用最快的速度送上門,送到之後再結算運費就可以,就算檔口沒人在,拉貨工也可以等忙完這陣再來收錢,整個市場裡沒一個會也沒一個敢賴帳。
一群群的人湧來,拿完貨後迅速離開,下一撥人又接上,看上去吵吵鬧鬧凌亂無序,卻絲毫不見差錯,這就是他們的秩序規則,手快有手慢無,流程簡單粗暴,但很有效。
繼續往裡走上十幾分鐘,就到了小檔口這邊,與外面相對應的,這裡是收貨理貨的地方,下手快的此時已經將貨整好,一袋袋蔬菜或一箱箱水果整齊地碼放成一條直線,從檔位口沿延伸到最裡面,如果進貨多的,會把多的貨都碼在後面,這樣i字形就變成了t字形,理好貨之後,就等市裡的小菜販,或是酒店餐館的採購過來買貨了。
陳陽今天準備先把整個市場都轉一遍,就沒有給爸媽打電話,一個人兩手插兜走馬觀花,不一會就逛了兩條檔街,
他注意到,有兩家的檔口外面貼了旺鋪轉讓的信息,看來經過上半年的發酵,已經有不少鋪主開始坐不住了,小姨租的那家檔口老闆就是其中之一。
其實如果真的要買檔口,最好的時間點應該是在兩個月後,也就是九十月份,那時候謠言已經傳到了頂峰,似乎搬遷通知隨時都會下來,數百家檔口轉讓信息貼滿了市場公告欄,檔口的價格也降到了最低,一副市場隨時會倒閉的模樣,
再之後,就是十一月份的謠言破碎觸底反彈,當天鋪位價格就超過了以往,大量的掛賣單被撤銷,再之後,鋪價就如失控的火車,一往直前不回頭。
但陳陽並不是打算只買一個檔口,如果只買一個,撐死也就賺個翻倍的錢,對後面行動的幫助並不算大,他要的是,在未來三四個月的時間裡,儘可能地掃貨,尤其是這種小檔口,常年都處於一位難求的狀態,是最受歡迎的,所以他需要時間提前布局。
陳陽還在市場裡邊走邊觀察,小檔口這邊根據品類不同做了區分,最外面靠近大檔口那邊的是水果區,中間是生鮮蔬菜區,最裡面則是乾貨區,加上外面的大檔口,基本構成了整個果菜市場的格局,
另外,在外面那條主幹道的對面,還有兩個大型批發市場,都是這個村子辦起來的,一個是主打肉類的肉禽市場,一個是主打水產的海鮮水產市場,再加上一些賣茶葉、酒品、冷凍品之類的附屬市場,就構成一整片主打食品批發的貨品集散地,以及眾多的諸如物流、GG之類的附屬產業區,只不多對面那麼多市場加起來也沒有這邊一個果菜批發市場大就是了。
說了這麼多,其實無非就是一個意思,那就是這一片的批發市場已經非常成熟,有了穩定的供應鏈和客戶,如果市場要搬遷到其他地方去,不說完全流失,這客戶損失一小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市區的批發市場可不止這裡一個,而新市場一般都在遠郊,人家為什麼一定非要跑遠路去新市場呢?到時候市場裡商戶的生意肯定會受到影響,不說賺錢,不賠錢就不錯了,要知道這裡主打的是果菜,不耐放的!進的貨當天賣不出去,基本上就賠定了。
所以,這裡的商戶才對搬遷那麼在意,今天上午大姨父在吃飯的時候就說過,如果真的要搬,他是肯定不幹了,其他人也差不多是同一個意思。
要是所有的商戶都和自己的親戚一樣,因為市場搬遷就不做了,哪怕新市場可以給一個新檔口置換,但沒有人去租鋪做生意,鋪主鐵定要賠死,這就是為什麼那麼多鋪主產生恐慌,紛紛割肉拋售的主要原因。
陳陽又走了兩條街,掛賣信息增加到了五家,每次他看到有掛賣信息的時候,都恨不得全部掃貨買下來,這些可都是紅彤彤的票子啊!
有了票子,後面的許多機會才能抓住,從而一飛沖天,成為人上人,徹底改變自己一家的命運。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時候,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
回頭一看,原來是表哥楊勇,正騎著一輛三輪車,看樣子是要去拉貨。
此時楊勇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但依然是上身t恤衫,下身五分多袋褲,腳上是一雙藍色厚底拖鞋,這也是市場裡絕大多數男人的裝扮。
「你怎麼沒在屋裡看電視,跑這裡來啦?」楊勇笑道,「是找你爸媽嗎,我帶你過去。」
「我就出來轉轉,」陳陽笑了笑,左右張望了一下,說道,「你的檔口在這裡?」
「就在前面,」楊勇指了指,說道,「是過去看一看,還是直接去你爸媽那邊?」
陳陽看了看,說道,「不用了,我自己過去,你告訴我檔口號就行。」
「也行,我現在也忙得脫不開身,」楊勇也沒拒絕,直接說道,「還是原來的地方,7街18號,找得到地方吧?」
陳陽指了指街口的指示牌,哈哈笑道,「這麼明顯的標誌,要是還找不到就成文盲了。」
「哈哈,」楊勇笑了一聲,拍拍他肩膀,蹬著車就走了。
看著越騎越快的表哥,陳陽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忍不住嘆了口氣,想想當年自己剛上學的時候,表哥還是學校里的一霸,調皮搗蛋無法無天,後來踏入社會,剛開始也沒個正經工作,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後來還是老爸找關係幫忙,把他弄進了工廠當臨時工,但那時工廠也快不行了,沒多久就發不出工資來,他便和一群老鄉出來闖生活到了這邊,說起來所有親戚中他是最早來這裡的,其他人過來的時候,也是靠他的幫助才站穩腳跟,
但隨著時間流逝,記憶中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表哥終究是變了,變得更穩重,也更沉默,除了在自己和幾個親人面前能給個真誠的笑臉,其他時候要麼是應付客戶的假笑,要麼是沉默寡言。
這就是生活,去特麼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