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番外
每一年春天悄然到來時,萬物復甦,候鳥回歸,就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魔咒彌散在空氣中,讓所有生物——不管是花草樹木,還是飛禽走獸,都生機勃勃。
森林深處的何田家,也是這樣。
幾隻小公雞為了爭風吃醋打得頭破血流,雞毛亂飛,易弦抓住了其中兩隻,梟首,做成了熏雞。
也許是受到了震懾,鴨子們要和平幸福一些。
那兩隻山羊也整天在樹林裡談戀愛,只是有大米這個大電燈泡跟著,十分煞風景。
就連那三隻鱉……
唉。
孤單的小麥最近連鱉也不玩了,整天一臉嚴肅地臥在門廊上,威嚴地注視著它看護下的動物們。
哪怕是易弦丟它曾經最喜歡的兔尾巴球給它,它也只是搖搖尾巴,再不會像它小時候那樣跳得半米高,弓著身子撅著屁股追趕那粒球了。
它安安靜靜地把那粒球叼回來,放在易弦手上,又安靜地坐下,把狗頭擱在交疊的兩隻前爪上。
「小麥怎麼了?」
易弦抓抓小麥的脖子,問何田。
「長大了唄!它現在已經不是小狗狗了。
有個大狗的模樣了,多好!」
她說著蹲下來,拍拍小麥的背,小麥正在換毛,金色的厚毛被她一拍,頓時有一層浮毛漂起來,在空氣中飄飄悠悠的。
「可我看著……小麥像是有點憂鬱啊……」
「怎麼可能!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狗狗!」
何田怪聲怪氣地說,看著易弦笑。
易弦也笑了,拉住何田的手,倆人沒一會兒又抱在一起啾啾啾了。
小麥眨巴眨巴狗眼,乾脆閉上了眼睛。
唉……沒眼看。
新房子建好之後,小麥有了自己的專屬房間——火灶間。
每天傍晚升起火灶後,臥室的地板熱乎乎的,就算是光著腳踩在上面也不會覺得冷。
這間房子一整個冬天都保持在二十二三度上下,只有在何田他們出去捕貂,還有去火山取火山灰和硫磺的期間才溫度稍低。
不過,這麼暖和舒適的房間,小麥只有剛洗完澡那一兩天被允許進入。
因為主人們就睡在地板上。
他們不喜歡睡覺的時候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地上有幾根狗毛。
鑑於原先他們住在梯子上面的時候小麥也沒跟著爬上去,所以它也不在意啦!
而且,它的新房間可比從前的狗窩要大得多!也更暖和。
何田給它用藤條編了個小床,裡面墊著可以拆掉被罩的小花被子,被子裡絮的是羽絨和棉絮,火灶燒起來之後,關上門,整個屋子暖融融的。
小麥要是想出去,玄關和火灶間的木門下方都開了小方洞活門。
這生活是挺愜意的啊!就是火灶間隔壁的臥室一整個冬天都挺吵的。
晚上也吵。
早上也吵。
一會兒啾啾啾,一會兒唧唧唧。
又是哼哼哼,又是嚶嚶嚶。
沒想到男主人還挺會撒嬌呢。
哼。
忍受了一冬天聲波攻擊的小麥,到了春天,再也忍受不住了。
在一個月圓之夜,小麥跑到了庭院裡,對著月亮,發出了狼嚎。
春天的集市又開了。
主人們帶著小麥和貂皮去了下游的河灘。
他們買買買了一桶之後,離開了大帳篷,去了山民們交易的地方。
小麥的狗鼻子這時都快忙不過來了。
去年它跟著男主人來到這裡時,出了個丑,當時他的臉色可難看極了。
小麥記住了,它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的!
何田低頭看看仍舊一臉嚴肅的小麥,跟易弦小聲說,「小麥還不高興呢。」
「等會兒它就高興了!」
兩人帶著小麥到了一家賣小狗的攤子。
籃子裡放著幾隻兩三個月大的小狗,狗媽媽跟在它的主人身邊,頑皮的小狗們不斷爬出籃子,又被主人拎著脖子後面的皮抓回來。
其中一隻最小的黑白花小狗崽,最小又最弱,被其他幾隻活潑強壯的小狗擠來擠去,從攤子邊緣摔了下去。
這只可憐的小狗摔得仰面朝天,唧唧叫了兩聲,四隻小爪子在空中刨了幾下,才翻轉過來,它爬起來,想爬回攤子上,和哥哥姐姐們在一起,可是小短腿兒不夠長,小圓肚子也沒有什麼力氣,主人忙著跟人說話,也沒發現它掉下來了。
小狗無助地唧唧叫著,想去找媽媽,可是媽媽在攤子另一邊,和它隔著一個不算深可是也不淺的泥巴坑。
小狗朝泥巴坑跑去,還沒到坑邊兒,脖子後面哈哈哈一股熱氣,哎,被叼起來了?
小麥發現了這隻倒霉又被忽視的小狗,把它從泥巴坑邊緣叼回來,放在攤子上。
易弦低頭看看這隻又小,又看起來有點笨笨的小狗崽。
在一窩狗崽中,最後降生那隻小狗通常是最小也最弱的。
山民們叫這種小狗「小滴溜」。
什麼是小滴溜呢?
發麵蒸饅頭、包餃子時,均勻地切好麵團,可偏偏最後一點兒面不夠大了,跟其他麵團比小了一大截,哪就胡亂搓成個團兒一起蒸了湊合著吃吧,這就是小滴溜。
剛出生的小狗眼睛都沒睜開,顫巍巍地爭著吃奶,小滴溜們通常是被擠到一邊的那一隻,搶不到奶。
如果沒有主人的著意照顧,或者狗媽媽的奶不夠多,小滴溜們很難存活。
即使長大了,它們也體型較小,在森林裡,不算是最佳選擇。
易弦抱起這隻小狗摸了摸,雖然小了點兒,可是一樣是一身肉嘟嘟的小奶膘,大概因為比其他小狗小了一個型號,腦袋小,就顯得眼睛格外大,黑白花毛還有點卷,小尾巴看起來像一段肥香腸,尾巴尖、狗嘴都是白色,小鼻子倒是黑亮亮的,四個小爪子像穿了白手套白襪子,毛色油光發亮。
「小麥,給你找個伴兒好不好?」
易弦捧著小狗蹲到小麥前面,把小狗放到它狗鼻子下面。
小麥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聽著這種溫和的語氣,它習慣性地歡快甩尾。
於是,回家的時候,小船上多了一隻小狗。
何田給這隻黑白花的小狗起名叫「芝麻」。
芝麻嘛,有黑芝麻也有白芝麻,黑白芝麻撒在一起就是這樣啦!
易弦本來想叫它奶牛的。
後來覺得哪裡不對,放棄了這個主意。
小麥此時還不知道芝麻是它的童養媳呢。
只是多了個小夥伴,它挺得意的。
回家後它一狗當先跳上岸,汪汪叫著,想找大傢伙和鱉們顯擺一番,小芝麻被何田抱上岸,一放在地上就趕緊跟在小麥身後,嘰嘰哇哇叫著,它腿短,跟不上啊,跑了幾步急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叫。
小麥趕快跑回來,用狗鼻子拱拱小芝麻,甩甩尾巴,放慢腳步,小芝麻跟著它,跌跌撞撞跑上山。
何田和易弦還笑呢,「小麥還挺疼媳婦兒呢。」
小麥領著芝麻到了山澗邊,芝麻不敢上山澗上架著的木板,又急得坐在地上嘰嘰叫,小麥瀟灑地在木板上打個轉,跑回來,叼起芝麻,把它叼到了山澗另一邊,再領著它去參觀臥在水池邊上和浮在池中的鴨子們,跳在浮木上喔喔叫的公雞,咯咯嘰嘰滿地刨土覓食的母雞和小雞,還有,被圍在石欄後面的三隻鱉。
再接著,當然是去拜訪站在山坡草地上吃草的山羊們和大傢伙了!
大家看到了麼?
我也有伴兒了!
跑了這麼一大圈,小芝麻很累了。
何田在門廊下面放了個籃子,把它放在籃子裡,它一會兒就睡著了。
當天晚上,燒上火灶之後,小芝麻被帶進浴室洗了個澡。
它嚇得幾哇亂叫,小麥趕快跑進浴室,於是小麥也洗了個澡。
何田給它們擦乾毛,小麥舔舔自己的毛,又幫小笨蛋芝麻舔舔。
接著就是吃糖丸和撒驅蟲粉了。
芝麻被粉嗆得連打幾個噴嚏,小身體差點沒翻過去,逗得何田易弦都嘻嘻笑。
「這小狗狗太可愛了!」
易弦故態復萌,又抱起小芝麻開始他當初對小麥的那一套了。
當晚,小芝麻就和小麥一起住在暖和的火灶間了。
春天雖然到了,可是有些背陰的地方,積雪還沒化呢,夜晚依然很冷。
初次離開媽媽的小芝麻像小麥當初那樣嘰嘰叫了幾次,它一叫,小麥就跳出自己的窩,拱拱它,舔舔它。
過了幾天,芝麻知道了,這裡,以後就是它的家了。
它很快適應了新家,跟著小麥從門洞裡鑽進庭院,跟著它跑進溫室,在裡面撒歡,跑到山澗對面找鱉,刨坑藏骨頭,對著草間的大蚱蜢和樹上的蟬汪汪叫,把飯盆舔得乾乾淨淨,偷偷喝養魚石頭池子裡的水……
還有,見到林間的松雞雪雞,池塘沼澤里藏著的水鴨,在樹枝上蹦跳的貂鼠松鼠,灌木叢里的兔子……都要如何反應,怎麼告知主人有獵物,怎麼在主人發射那個噴火的棍子時保持鎮靜,怎麼最快地把獵物叼回來。
有了一隻成年獵犬,再訓練下一隻幼犬時,就容易很多。
小狗會自覺地模仿前輩的行動。
春天過去,夏天到來,很快又到了秋天,不久,又飄起白雪。
芝麻長成了一隻漂亮的大狗。
何田給它脖子上帶了一根紅色的腰果花小棉布圍巾。
易弦拍拍小麥的狗頭,「小麥,你媳婦兒長大了!」
小麥仰著狗臉,「汪!」
在十九歲之前,易弦從未懷疑過自己的長相。
應該說,他對自己的外貌有著非常高的自信。
並沒有誰誇獎過他俊美,但是,易弦不瞎,也不傻。
從他十三四歲時,他就見慣了府中的侍女、歌姬們含羞偷看他的眼神。
可是,遇到何田之後,他對自己外貌的信心動搖了。
一個人本來存著求死的心,在雪地里聽天由命,漸漸失去了知覺,本以為這一生就這麼結束了,誰知一覺醒來後,給人救活了,連凍瘡都沒生出一個,僥倖之餘,心態自然和尋死前非常不同了。
但是易弦萬萬沒想到,他不僅死裡逃生了,還得試著適應自己的新性別了。
把他從雪地里救回家的小天使不知為什麼,堅定地認為他是一個少女。
不僅是少女,還是個美貌的少女。
易弦第一次意識到何田誤判了自己的性別時,心情,相當複雜。
他一時間不太能確定,如果她認為他是個醜男,他會不會覺得好受些。
她救他回來時是深秋。
山上已經下起雪,通往森林的路很快就會被大雪封鎖,直到第二年春天,不會再有人進入這裡。
在這個被冰雪封存的世界裡,他需要面對的首要問題是如何活下去。
性別是什麼,過去怎麼樣,這些統統不重要了,只要想想下一餐在哪裡就好。
何田改了她奶奶的舊衣服給他穿。
她將幾件舊衣擺在一起,拆開其中一件,用這布料加長了其他的衣服的袖子和下擺。
接受已經去世的老奶奶的舊衣物時,易弦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和何田一同躺在棚板上睡覺時,他還是這麼告訴自己。
她帶他去鑿冰取水。
在冰封的河流上鑿出兩個冰洞,將漁網縋入冰窟中,隔上兩天,再從另一個冰洞中拉出來。
他和她的呼出的白氣全都凍成了冰,緊緊貼在臉上,鬢角和脖子上的汗也都凍結上。
每次獲得的食物,不管是烹煮時,還是吃下時,都會真誠地懷著感激之情。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何田所過的生活和他從前所過的,相當不同。
她的每一天,似乎都圍繞著食物和生存轉動,取水,捕魚,捕貂,全都是為了滿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
甚至,當他問到捕貂換來的錢要做什麼時,她的答案也很簡單,換種子——種下之後來年冬季就有糧食和蔬菜了,換食鹽——保存食物,烹飪食物都需要,還得給那頭叫大米的馴鹿準備一大塊鹽塊,換藥物——森林中的獵人們懂一些草藥醫術,可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還是藥片比較管用……
她的生活,可以說卑微而渺小的,像蟲豸鳥獸一樣,不是麼?
好像又不是。
何田懂得欣賞生活。
她的生活是渺小的,平凡的,可是在她的努力經營下,也是獨特的,幸福的。
她會在秋季花很多時間收集花草,將它們做成乾花,冬季時插瓶,擺在桌上欣賞。
她還做了很多小竹花籃,裝上有香味的乾花,掛在睡覺的棚板四角。
就連林中狩獵小屋的門上,還掛著用松枝和松球做的門環裝飾。
她所擁有的物質絕對算不上豐盛,但是她的情趣和精神卻毫不貧瘠。
那他的生活呢?
從他記事起,他每天都要學很多東西。
每到朔望,他的老師就會把所有學生集中起來,考較一番。
什麼叫考較?
不僅要考,還要比較。
他不僅要學會,還要學得比別人好才行。
每次考較武藝,評級最高的孩子,會得到一種特別的獎勵。
他會被帶到一間四面都是紙牆的房間,由一位鬚髮潔白的老紋身師紋身。
紋身是由人體為載體所展現的藝術。
要完成這樣一件藝術,不僅需要技藝精湛的紋身師,還需要完美的人體作為載體,此外,還需要很久的時間,以及忍耐。
為了展現出最完美最傳神的水紋和雲紋,要從載體年齡很小時開始。
有幸被選中的孩子們,全是不同於其他同齡孩子的。
他們懂得忍耐,也更了解榮譽是什麼。
與榮譽相比,紋身所帶來的疼痛,似乎都轉變成了一種另類的刺激。
到了易弦十三四歲時,要開始紋龍的鱗片了。
這時就不僅要用細針和彩墨,還要用到刀。
紋身師所用的刀片,是一片很美的貝殼磨成的。
據說,那是一種能產出大珠的海蚌的殼。
刀子是月牙形,像一片大魚鱗,在光線下有非常美麗的珠光,這光澤比易弦見過的任何大珍珠還要美。
可這把刀的刀口卻很鈍,每落一刀,要反覆幾下,才能劃破肉皮。
不像他那時開始練的刀,薄而鋒利,像一片柳葉,像一片冰,有時太過用力,就會割破自己,等血順著胳膊流出來,浸濕了衣服,才會發現,才覺得疼。
皮膚被這貝殼刀割破後,就會短暫地發炎。
之後,皮膚癒合,就形成一個弧形的傷疤,再在這傷疤上紋上龍鱗,看起來就和真的鱗甲無異。
易弦和何田一同生活了很久,她都沒發現他身上的紋身。
她也一直沒有懷疑他的性別。
有一次,他醒遲了,沒來得及用刀片整理鬚髮,她盯著他的嘴唇看了好久,兩條小眉毛皺著。
他想,「哈,這下好了,終於露餡了!」
「呼,從此之後不用坐在馬桶上小便或者以奇怪的姿勢半蹲著對準馬桶了!」
「也不用每天趁著你沒醒爬起來整理儀容了,哈,這可輕鬆了……」
沒想到,何田再開口時,她先是笑了,然後用略帶安慰的語氣說,「我奶奶,也是個毛髮比較濃密的美人兒呢!她有一種藥膏,塗在嘴唇和鼻尖之間的地方,就能將那裡的毛白,漂白了之後,毛毛就軟軟的了,腮幫子這裡的也可以,弄好了,臉蛋就會像成熟的桃子一樣,毛絨絨的,可可愛啦!你要不要試一試?」
易弦咬了咬下唇後面的肉,對她微笑了,「不了。
謝謝了。
我有我自己的處理方法。」
何田抿一抿她紅嘟嘟的小嘴巴,「唔。
那好吧……不過,我聽我奶奶說,要是用鑷子把毛拔掉,以後生出的毛會又硬又長又扎……」
大概是他此刻臉色不善,她聰明地低下腦袋不再出聲了。
易弦那時確實在心中惡狠狠地想,哼,我還真有不少又硬又長又扎的毛呢,你要不要……?
要不要……之後這些念頭一起,他再看何田時,就又有點管不住自己了。
總想抱抱她,蹭蹭她。
最好是雙臂猛地緊緊一箍,弄得她突然喘不過氣來,發出小小的又氣又惱想笑還想打他的尖叫。
就像他小時候養那隻小博美犬時一樣。
那隻小小的漂亮的小狗,在他這麼哈哈笑著逗弄之後,總會發出嗚嗚的兇狠叫聲,低嗚著跳起來試圖咬他,但也只是把他手指噙在小尖牙之間,不會真的用力。
這是種很難說出口的妄想。
即使在以後,何田已經和他親密無間之後,易弦也只實施過一次。
她的反應也和那隻小博美相似,或者說,和他期待的相似,她「唔」地低低驚叫一聲,說是驚叫,倒不如說是突然間被勒得岔氣了,易弦一鬆手,她立刻揮舞拳頭打他,皺著眉喝叫「易弦!」
她小臉紅通通的,不知道是給氣的,還是憋住了氣憋的。
他哈哈地笑,任她捶打,笑著把她攔腰抱起來,踢開屋門,往屋子裡抱。
她讓他的人生完全改了樣子。
有一次,他這麼跟她說,她笑了,「你也讓我的一生改變了啊。」
是這樣麼?
何田的人生,如果沒有他,會是怎樣?
他想像不到。
他在遇到她之前,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將在森林中做一個山民視為此生最大的幸福。
他和她一同生活的第四年春天,在春季集市,他們找到了他。
他見到他們,也不太驚訝。
大家點點頭,用眼神達成共識。
易弦悄悄地去船隊一旁的一艘中型商船去找他。
三哥見他進來,也不意外,指指矮榻上放的小木幾,「是你從前喜歡的白茶。
用荷花窨過的。」
易弦笑一笑,坐下,端起小茶杯,「我沒想到你會親自來。」
三哥,或者該說,雙河城主,笑了,「你是我最小的弟弟,我們兩個從小最要好,我當然要親自來。」
三哥派來的人在去年的秋季集市時看到了何田頭上戴的髮帶,立即覺得眼熟。
那髮帶是易弦用自己的舊衣給她做的。
紅色的絲綢,裡面織著金絲,做成了花朵,在陽光下反射著光。
他們跟著她,很順利地發現了他。
三哥慢吞吞地品茶,「你有什麼打算?」
易弦的打算,是他們不能理解的。
「你真要在這裡住一輩子?」
「也不一定啊!以後要是我媳婦兒懷孕了,生孩子,還是有醫有藥的地方安全些。」
「你媳婦兒?」
三哥提起何田,嘖嘖了兩聲,「我手下的人去年回來跟我報信的時候,我心想,不可能——小弦怎麼可能找個村姑。
咳,我現在明白了。」
他歪著頭打量易弦,「你這是什麼運氣?
村姑都能有長成這樣的?」
易弦不由自主笑了,對他三哥說,「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她把我從雪地里挖出來的,我當時神志不清,以為見到了小天使。
她騎著白鹿,雙頰紅紅的,穿著厚厚的皮毛大衣,就像從前的俄羅斯套娃……我……」
易弦這時忽然想,何田美嗎?
確實挺美的。
可是他從前也不是沒見過美人。
義父的府中,歌姬舞姬很多,三哥從小就一直給她們寫情書,有時還派他去送信。
這些美人以色侍人,天生的美貌上又加上精心照顧,更是出類拔萃。
但是……他從沒對那些美人產生面對何田時的那種心情。
他張張口,愣了一會兒,最後嘿嘿笑了,「反正,我現在和她過的是神仙日子。」
「神仙,那你什麼時候要生小神仙啊?」
「這個不急。」
易弦放下茶杯,「城主,求你件事。」
「什麼事兒啊?
知道你的人都說你是個能人,求什麼?」
易弦正經地說,「以後商隊來的時候,也帶點生活必需品來賣呀!」
「油鹽醬醋藥品布匹,都有啊!」
三哥認為自己是個稱職的城主,沒有白收消費稅,還嚴格控制民生類產品的價格呢。
易弦翻白眼,「你也弄點小鋁盒裝的羊腸來賣啊!」
我自己做著可麻煩了!
三哥:「……」
易弦從船上下來,和何田一起回家。
何田大概是看出來了什麼,略帶憂色,問他,「……還好麼?」
「嗯。」
易弦微笑,「一切都好。」
夏至時,薩沙來何田家取絲,告訴他們,城主派來了一個駐村醫生。
今後年年都有醫生在,每年一換崗。
村民們都很高興,正在給這位醫生蓋新房子。
「就算城主提高稅率也行。」
薩沙也挺高興。
他和三三已經成家了,他們自己蓋了房子,有了個小家,沒準過幾年就有孩子了。
「這個城主真是會收買人心。」
易弦輕輕笑,他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得去村子一趟,這個醫生應該給他帶了點兒東西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