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寶齋的貢獻

  榮寶齋以前大都印畫箋和箋譜，近幾年來，向大幅發展，向工細的畫發展，新中國的藝術差不多樣樣推陳出新，榮寶齋木版水印畫，取的正是這個方向，而且成績挺好，因而受人們的重視。不但國內的人，國際友人到北京來，凡是知道榮寶齋的，也總喜歡跑到琉璃廠，選購幾幅。

  我老是覺得，中國畫固然可以用彩色銅版彩色凹版複製，可是銅版凹版隨你印得怎麼樣精，看起來總像張照片，跟原畫有距離。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紙是銅版紙，彩色是油墨，物質條件跟原畫不一樣，當然不能完全傳出原畫的意趣。用木刻套印的方法複製，所用紙張和色料都跟原畫完全相同，只是讓一塊塊的木版代替了畫家手裡的毛筆。刻木版走了樣當然不行，印刷的時候隨隨便便設色也不行。只要在雕刻和印刷的技術上多下功夫，使它儘量不失毛筆畫的意趣，那就木刻套印幾乎跟毛筆作畫一樣，那就物質條件幾乎跟原畫全同，所以好的複製品簡直可以「亂真」。

  中國畫畫家近來意興很高，只要看第二屆全國美術展覽會，展出的作品那麼多，畫各方面的新事物，畫雄偉美麗的祖國河山，參觀的人都歡喜讚嘆。各地博物館裡陳列的那些古畫和壁畫也是挺吸引人的東西，內行不用說，就是外行也要站在前面看老半天。無論看了現代的或是古代的作品，看得中意，人們就會想，這樣的好畫，要是能夠掛在自己屋裡，隨時欣賞，多好呢。或者想，這樣的好畫，可惜不能跟遠方的某幾個朋友共同玩賞，談談我的領會。這些想頭包含著一個要求——要求複製品。收藏家鑑賞家當然看不上複製品，一般藝術愛好者可不在乎，你說複製品沒有精神，他說既然不失原作的形象，多少總能夠領會些精神。為中國畫印造複製品有種種方法，以木刻套印為最好——據我個人的看法。好的木刻套印簡直可以「亂真」，一般藝術愛好者，如我，就認為大可滿足要求了。

  榮寶齋做的工作就在滿足人們的這種要求。他們印現代畫家的作品，也印古代的作品。最近試印周昉《簪花仕女圖》成功了，那是極其工細的畫，標誌著他們的工作又前進了一步。他們還打算印《清明上河圖》。《清明上河圖》，不是大家都想攤在案頭仔細玩賞的嗎？

  木版水印要印得好，前邊說過，得在雕刻木版和印刷的技術上多下功夫。雕刻的人依據分別勾描的底稿刻木版，原畫掛在旁邊，原畫線條的剛柔，筆趣的枯潤，都要細心體會，憑手裡的刀傳達出來。印刷的人一套一套印彩色，也隨時參看原畫，哪兒該濃，哪兒該淡，哪兒在色料以外還得加適量的水分，都要辨得極真切，而且能夠得心應手。這就是說，無論做雕刻的工作或是印刷的工作，非懂得畫中國畫的道理不可。要是不懂，原畫掛在旁邊也無從揣摩，下刀設色就沒有準兒。榮寶齋利用老工人熟練的技術，又注意培養新工人，吸收的是二三十歲的男女青年，他們在工作里學習，還有業餘學習。我曾經上他們的工作場參觀過幾回，看見雕刻的印刷的專心一志地在那裡工作，不由得想，他們分工合作，複製古今畫家的作品，就製成品看，何嘗不可以說他們就是畫家呢？

  1955年9月23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