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清樂看到許汀白咀嚼的小動作了,她眼睛一亮,連忙又拿了一塊往他嘴上遞。
「其實還可以,對吧?
唔……你再吃一塊。」
許汀白看不見,但嘴唇上抵著什麼他能感覺到。
「我不吃,你要吃自己吃。」
林清樂說:「但是你得補充營養呀,你有點瘦,得多吃點。」
她這語氣像在哄人。
許汀白眉頭一壓:「你當我是小孩嗎。」
「小孩可比你好餵……」林清樂低喃了句。
「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林清樂趕緊把盛著切好蘋果的盤子放在了他手上,「給你,那你自己乖乖吃,我去寫作業了!」
「……」
乖乖吃……還真當他是小孩。
周末卷子不少,林清樂坐回去後,一直在寫題。
房子小,門沒關的話許汀白能感覺到客廳人的動靜。
筆尖滑過紙張的聲音,稀稀疏疏的翻頁聲,還有她大概想不出什麼題時發出的懊惱的小氣音。
他覺得他的世界因為看不見所以聲音都放大了很多倍,在外面的時候,他經常因為周邊過於嘈雜而產生不安和煩躁感,所以除了去學校,他幾乎不出門。
在家的時候世界才是安靜的,安靜到一片荒蕪,他只能感受到自己。
許汀白放下了手裡的果盤,聽到椅子因外面坐著的人挪動了下,和地面摩擦發出一個怪聲。
他擰了下眉,又一次告訴自己,她也是有點吵的。
他不可以讓她留在這,也不能……留她在這。
——
晚飯時間,林清樂回了家。
她到家的時候林雨芬正好把兩道菜做好了,招呼她過來吃飯。
「你們也要期中考了吧?」
林雨芬問。
「嗯,下周。」
「準備的怎麼樣,課都跟得上吧。」
林雨芬過去也只是讀了個小學,她在她學業上能問的就是「能不能跟得上」、「能不能聽得懂」這類浮於表面的話,林清樂沒法告訴她「聽得懂也跟得上但有時候遇到題就是不會做的這種困擾」。
「我覺得還行。」
林雨芬放下了筷子,語重心長:「那你這兩天還是得好好複習,你要考好拿個第一名給邊上這些人看看。」
「媽,第一名沒那麼簡單……」
「所以你要努力啊。」
林雨芬輕嘲道,「這些人,以前一個個看笑話,現在又是假情假意,背地裡也不知道說了我們什麼……你說我們母女倆生活好好的,他們自己家裡破事一堆,還看不上我們什麼呢?
真是好笑。」
林清樂悶悶扒了一口飯,試圖勸慰:「媽媽,我們管好自己就好了,不用管別人。」
「可我就是想證明我能帶好你,你爸是什麼爛人不重要!他永遠影響不了咱們兩個!」
提起那個父親,林清樂依然會在母親臉上看到怨恨的表情,她想,林雨芬這一輩子提起他都會是這個模樣。
她習慣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因為她也一樣,只要想起那個失了魂的殺人犯,同樣百爪撓心,滿腔怨恨。
**
期中是分班考,林清樂和蔣書藝不在同個考場,考試第一天,兩人吃完早餐便分頭去找教室。
「清樂,你在幾班考?」
上樓的時候,遇到了郁嘉佑。
林清樂停在樓梯口:「我在七班。」
「這麼巧,我也是,那一起走吧。」
郁嘉佑跟蔣書藝熟,蔣書藝又是她在班上最能說得上話的,日積月累,連帶著她跟郁嘉佑也熟了起來。
兩人一路往上走,邊走邊聊。
「昨天背了一晚上古詩詞,也不知道考的是哪幾句,我反正不喜歡背這些東西。」
郁嘉佑有些苦惱道。
林清樂:「我也是……政治歷史這些不太行。」
「所以你以後會選理科對吧?」
「嗯,我可能比較偏理科。」
郁嘉佑笑:「你還真特別,一般女孩子都是文科比較好。」
「是嗎。」
「對啊,你看我們班女生,很多——」
「哥。」
郁嘉佑的話被打斷,他往後看了眼,見是個熟悉的人:「戴容,你也這層?」
「嗯,我在七班,你呢。」
「我也在七班。」
林清樂聽到郁嘉佑口中那個名字時就已經回頭看了去,燕戴容今天跟那天在許汀白家門口時不一樣,那天她穿著白裙長發飄飄。
今天則跟她一樣,穿著四中校服,長發紮成了馬尾,青春而挺拔。
而她回頭的時候燕戴容也看到她了,兩人視線一對,自然都知道她們在哪裡遇見過。
「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班的,叫林清樂。
清樂,她叫燕戴容,我表妹。」
燕戴容站定在她面前:「你好。」
她沒有要提起那天的意思。
林清樂微微頷首:「你好。」
「哥,你這同學長得好可愛,我以前都沒見過。」
燕戴容嘴角微微一彎,說道。
有時候夸一個人可愛是沒詞可誇才這麼說,可林清樂不一樣。
郁嘉佑看了她一眼,林清樂長得乖巧可人,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再加上個齊劉海,像櫥窗里的娃娃,是真的可愛。
「啊……是啊。」
郁嘉佑收回了視線,輕咳了一聲,「清樂是中途轉學來的,你沒見過正常。」
燕戴容微微揚眉。
郁嘉佑看了眼手錶:「時間差不多了,別站這了,先進教室吧。」
「行。」
燕戴容道,「哦對了,中午一起吃飯吧。」
郁嘉佑:「隨便。」
燕戴容頓了頓,突然道:「那你同學也一起吧,咱們一塊吃。」
林清樂:「不用……」
燕戴容卻是熱情:「沒事,一起吃吧,順便對對答案。」
三人說著的時候也進了教室,燕戴容並沒有給她拒絕的空間,轉身就找自己的位置去了。
林清樂看了眼她的背影,默了片刻,心裡沒再拒絕。
因為她覺得燕戴容跟她可能是同一類人,雖然那天許汀白說他們不熟,可看起來並不是那樣。
或許,她也是在為許汀白好。
語文考完的午飯時間,一行人去了學校邊上的一家餐廳。
落座後,林清樂邊上是來找她吃飯的蔣書藝,而她們的對面,則是郁嘉佑和燕戴容。
「清樂你喜歡吃什麼,你先點。」
郁嘉佑把菜單推到了她面前。
林清樂:「沒事我都可以,還是你們點吧。」
「那你有什麼忌口嗎。」
「沒有。」
「行,那我先點一些。」
郁嘉佑又把菜單拿了回去。
燕戴容支著下巴,打趣道:「哥,你怎麼也不問問我呀,就問清樂一個人。」
林清樂微微一怔。
郁嘉佑也是愣了一下,他撇了燕戴容一眼,笑道:「我們都多熟了,你吃什麼我還不知道嗎,而且我是先點一些,剩下的你跟我們班長來。」
「噢。」
「戴容!嘉佑!這麼巧,你們也在這吃飯呢。」
就在這時,餐廳門被推開,一個甚是熟悉且討厭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接著林清樂就看到自己邊上的椅子被拉開,一個同樣穿著校服的男生坐了下來。
「……」
章易坤一點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杯檸檬茶,喝了一口後一轉頭,這才發現邊上坐著的人是林清樂。
「嘿你——」章易坤微微瞠目,「我的天,戴容,你們怎麼,怎麼還一塊吃飯了。」
燕戴容對章易坤是嗤之以鼻的,「我跟誰吃飯還得你同意嗎。」
「不是,你們不是……」章易坤差點脫口而出「情敵」兩字,但他及時收住了,因為他是一萬個不承認,燕戴容喜歡許汀白這件事。
「行行行,沒什麼沒什麼。」
章易坤側著頭看著林清樂,「嗨同學,好久不見啊。」
林清樂撇過頭,不搭理他。
倒是郁嘉佑不滿道:「你管自己吃飯去,坐這幹什麼。」
「我一個人來的,這麼巧遇見,一起算了唄。」
章易坤把他手上的菜單拿過來,「一起吃沒問題吧?
總不能有些人見著我就怕得要死,拍拍屁股溜了吧。」
郁嘉佑擰眉,看了林清樂一眼。
但見林清樂只是側著頭,她跟著邊上蔣書藝說話,好像並沒有什麼情緒。
章易坤的難纏程度郁嘉佑和燕戴容都是知道,所以見他沒做什麼過火的事,兩人也就不跟他多糾纏,他要坐著吃飯就坐著,隨他去了。
總之後來四人就只當他是空氣,菜上來後,一桌人聊著今天語文考試的題目,你一句我一句,不是同年級的章易坤完全插不進話。
然而,章易坤顯然不是個能被冷落的主,見眾人有意忽略他,得了個空隙便故意道:「戴容,聽說你前兩天去看許汀白了啊。」
「……」
餐桌瞬間安靜了下來。
燕戴容原本還笑著的臉頓時放下了來:「我什麼時候去看許汀白了,你少臆想這麼多。」
「你不用騙我,反正我就是知道。」
章易坤冷哼了聲,「你這回是去幹嘛的,那小子又收了你的東西?」
「滾。」
「戴容,我說你怎麼就看不清呢,那死瞎子有什麼好同情的,我跟你說,你送了他東西他在別人面前壓根都不承認,白眼狼一個。」
燕戴容:「章易坤,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跟蹤我打聽我的事,我——」
「我不是要打聽你的事,我就是不放心你,怕你給許汀白那傢伙騙。」
章易坤道,「你看他爸媽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搞得破產,他還能是個什麼好東西。」
燕戴容:「……」
「我這就是關心你,你這麼優秀這麼好,可別被那死瞎子欺負了。
哎呀,你就是太善良了才會這樣,我跟你講,你肯定不了解他。」
章易坤大爺似得往後靠著,嫌惡道,「也不知道那小子背地裡靠他那張臉糊弄多少女孩子給他送這送那的,真噁心……」
「少胡說八道!」
章易坤話沒說完,突然眼前迎面一杯冰水涌了過來,透心涼!
「我操!」
他嚇得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抹了把臉後,難以置信地看著潑了自己一臉的林清樂,「你,你你——」
林清樂拿著杯子的那隻手在微微發抖,可人卻絲毫沒有退意:「你什麼!我警告你,你不要亂說話!」
「……!」
章易坤被氣得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而郁嘉佑赫和蔣書藝則是呆住了。
這麼久以來,林清樂給他們的印象都是溫順可愛,她從來不會大聲說話,更別說……敢去潑人家的水了。
「小丫頭!你膽子不小啊你!」
章易坤一臉水漬很是狼狽,這會他哪能就這麼算了,抬手就要上前。
郁嘉佑回過神,立刻把他抓住了。
「放開我!」
郁嘉佑:「章易坤!你別在學校惹事!」
「我惹事?
你眼睛沒事吧!是她潑我水!」
郁嘉佑嘴唇輕抿,看向林清樂。
蔣書藝把林清樂往後拉了一下,「是你先說別人的!不怪清樂!」
章易坤:「我又沒有說她!我說的是許汀白!」
「那更不行!」
林清樂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沒資格說他。」
「你——」
林清樂刷得一下拿上自己的書包,「我吃飽了,你們吃吧。」
「等等等等,清樂,我跟你一塊走。」
蔣書藝瞪了章易坤一眼,連忙跟上。
走出餐廳的時候,林清樂回頭看了眼。
章易坤被郁嘉佑拉住了,不知道兩人在吵著什麼。
而燕戴容則坐在位置上看著她,面無表情,只是冷冷淡淡地看著她。
林清樂咬著唇把視線收回——
她想,她錯了,燕戴容跟她不一樣。
她能容許章易坤這樣說許汀白,她不能,一句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