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後來一段時間，林清樂便再沒有在公司里見過燕戴榮。
之後有一回在公司外面的咖啡店倒是碰上了，那會她的肚子隱隱有點意思，只是那次兩人遇上除了點頭示意，便再沒其他。
這天，又是一個周六。
中午吃完飯後，林清樂打車去了一家商場，她今天在這約了一個人。
「小泉。」
林清樂下車後走到門口，看到大門邊上站著一個男孩子，他安靜地站在原地，旁邊乖乖坐著導盲犬。
夏泉聽到聲音，臉上有了笑意：「姐姐，你來了。」
林清樂：「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
夏泉：「我讓陳叔回去了。」
陳叔是平日裡載夏泉出門的司機，林清樂點點頭：「那好，我們進去吧。」
「嗯。」
今天會來這，主要是因為楊以斯下周過生日，夏泉想親自給她買禮物，可是他看不見，更不知道女生喜歡什麼，這才聯繫了林清樂，想讓她幫忙。
林清樂當然不會拒絕，所以周末就跟夏泉約了在外面見。
「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往哪個方向選禮物？」
林清樂問。
夏泉：「我不知道……姐姐，你覺得買什麼好？」
「這個嘛。」
「誒等下！」
就在要進商場門口時，保安上前攔了人，「你好，我們這不能帶寵物進入。」
林清樂：「喔，不好意思，這個不是寵物，是導盲犬。」
保安看了眼夏泉，這才注意到他看不見：「導盲犬？」
林清樂：「對，導盲犬法規上是允許進入公共場合的。」
保安上上下下又打量了兩人幾眼，顯然還沒遇到過這情況。
林清樂見此對夏泉說：「陽陽的工作證。」
夏泉：「噢噢！」
夏泉忙從挎包里拿出證件，林清樂拿出來給保安看了下：「這是它的工作證。」
保安看了看，有些好奇地望向狗狗：「噢……這樣，那，那你們進吧。」
林清樂收起證件放回夏泉的包里：「好，謝謝您了。」
通過保安那關後，夏泉輕呼了一口氣，他有了導盲犬之後雖然可以出行自由，但這些場所他平日裡基本也不會來。
夏泉：「我以為那保安會不讓我進。」
「不會的，放心。」
林清樂說，「以後其他地方有攔著，你直接拿證件。」
「嗯。」
之後，兩人在場上走了一圈，林清樂每路過一個店鋪就跟他說裡頭賣的是什麼。
走過一家首飾店時，夏泉停了下來：「姐姐，你幫我看看這家吧。」
「可以啊。」
林清樂帶著夏泉進去了，店員迎了上來，看到夏泉和陽陽的時候，她顯然是愣了一下，不過她看出來陽陽是只導盲犬了，沒有阻攔，招呼兩人進來。
「請問是想送給誰呢？」
店員問道
夏泉說：「送一個女孩，十八歲……」
「那我們這有很多適合年輕姑娘的手鍊，我給你們拿出來看看。」
夏泉：「請問，有特別一點的款式嗎。」
「有呀，最近我們新推出了一款可以刻字的手鍊哦，就是這個。」
店員拿出來給林清樂看。
林清樂接過，確實是很精緻的一條手鍊，刻字的話是刻在裡面，不從手上拿下來是看不見的那種。
夏泉：「姐姐，怎麼樣？
好看嗎？」
林清樂試戴了下：「嗯，很好看。」
夏泉：「那你覺得……以斯會喜歡嗎？」
「那肯定呀，你送的生日禮物，怎麼可能不喜歡。」
夏泉抿唇笑了下：「那我相信你，就這個吧！」
店門喜笑顏開：「好，這款價格是……」
店員在跟夏泉說項鍊的細節，林清樂手機響了，便走出來接。
「餵？」
對面那人是許汀白：「在哪。」
「我在商場。」
「你在那幹什麼？」
林清樂道：「我啊，在跟一個小鮮肉逛街呀？」
「小鮮肉？」
許汀白淡淡道，「多鮮。」
「反正比你鮮~」
許汀白皺眉：「地址。」
「幹嘛。」
許汀白輕哼了聲：「過去看看到底多鮮。」
林清樂悶笑一聲：「哎呀好啦，還真要來啊，我是跟小泉。」
「他在跟你逛商場？」
「對啊，他要給以斯買禮物，讓我過來幫他。」
「哦，那我去找你們。」
「我們都快買好要回去了，你不用來。」
林清樂道，「在家等著吧~我等會反正也要送小泉回去的。」
……
手鍊刻字需要時間，得過幾天才能快遞給客人。
於是付完錢後，夏泉和林清樂便走出了商場。
「姐姐，我不想打車，想試一下自己坐公交回去，可以嗎？」
林清樂：「啊？
人很多，你會不會不方便？」
「我之前一直想坐，但哥哥不許。
可我還是想試試，以斯平時就坐的地鐵和公交。」
夏泉道，「她說生日那天想跟我一起出來玩，要是到那會我連交通工具都不會坐，不是很尷尬嗎。」
林清樂不知道兩人之前發生了什麼，但夏泉對自己的情感不再那麼排斥，她也是覺得欣慰的。
「可以，那我陪你試一下。」
「好啊！」
商場裡面就有地鐵，林清樂教夏泉怎麼操作手機，怎麼指揮陽陽。
因為陽陽之前都是有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所以有了指令後，他輕鬆帶著夏泉進了地鐵。
夏泉還是第一次坐地鐵，過程很順利，從地鐵站出來後，他特別高興。
「坐完地鐵還要坐公交，從這裡到你們那小區再坐四站公交就可以了，我們在站台這等會。」
「嗯！」
兩人原地等了十分鐘後，途徑小區的那輛公車過來了。
林清樂招了下手，「陽陽，車來了，帶小泉上車。」
公交車在前面停下了，陽陽引領著小泉往車門走。
「誒誒，等下，狗不能上車。」
夏泉剛和陽陽一塊踏上了車，司機師傅便立刻阻止了。
夏泉愣了下，連忙去拿工作證，「師傅，這個是導盲犬，可以上交通工具。」
司機師傅五十來歲，對這個不太了解，但看到有工作證遞過來，有些新鮮地看了眼。
林清樂站在夏泉後面，也在等著。
司機師傅：「還有工作證呢，那這個——」
「爺爺我怕！」
公交車前部位置上坐著前面的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小孩看到狗，哭著往他邊上的老人懷裡鑽。
那老人看孫子一哭，頓時道：「怎麼回事，怎麼讓狗上來，這麼大隻怎麼能上來呢！」
夏泉表情微僵。
林清樂見此，連忙上前解釋道：「你好，這狗不是一般的狗，它是……」
「什麼不是一般的狗！不管什麼狗他都是狗，誒你們這年輕人有沒有素質的！別在這裡磨蹭啊，我孫子還要去補習班呢！」
林清樂不是沒經過這樣的事，之前訓練導盲犬的時候，她就有過被拒載的情況，但那時因自己只是模擬盲人，所以後來就沒堅持坐車。
但現在，看到夏泉明顯低落且無措的模樣，她真沒法像之前一樣，就那麼離開。
她深吸了口氣：「大爺，您看見這是個盲人了嗎，另外這只是導盲犬了，它很安全的。」
「你說安全就安全啊，萬一它咬人怎麼辦？
！」
林清樂：「它訓練過，不會咬人的。
這樣吧，如果您孫子還是害怕，我們可以去後面坐，離你們遠點。」
林清樂拉住夏泉的胳膊，要往後走。
結果那孩子哭的更大聲了，老人立刻起身，把人攔住了：「誒你這小姑娘有沒有點道德！帶這麼大隻的狗上來嚇唬誰呢！看我孫子哭的！你說你，看不見就不要出門了，還坐車呢，給社會添什麼麻煩！」
夏泉顫了顫，嘴唇緊抿，一言未發。
林清樂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人，氣得直抖！
而後面坐著的客人紛紛看著，有些是看熱鬧，有些則是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林清樂看了眼夏泉，心口一抽一抽的難受，憑什麼盲人不能出門，憑什麼不能坐公交車，國家都沒這個規定，這個人憑什麼這麼說！
「誰告訴這樣就不能出門了？
我們就是要坐車！你讓開。」
林清樂是氣極了，攔開眼前的老人。
她這一攬也並沒有使勁，那老人卻好像被她用力推了似的，坐在了地上。
「哎喲你還推我！你這個年輕人真是無法無天了啊！我是因為我孫子害怕，也是因為這狗就不能帶！你非上來，還推我！」
「你？
我沒有——」
司機一臉為難，車這會卡在這也不是回事，他回頭道：「小姑娘，不然你還是先下車吧，我這車還得開。」
「師傅，我給您看證件了！」
「可這狗的證件……不然你們坐下一趟，下一趟好不好？」
林清樂：「……」
老人無賴般的指責聲，孩子的哭鬧聲，司機師傅的勸導聲……耳邊嘈雜一片。
夏泉拉了下林清樂的手臂，低聲道：「姐姐，算了，我不坐了。」
林清樂回頭看著夏泉，少年眼神空洞，揪著她手臂的手有些發抖：「小泉……」
「沒事，走吧。」
夏泉回頭，「陽陽，我們下車。」
老人還在哀嚎自己被推，林清樂看著夏泉的背影，心瞬間涼了下來。
「如您所願，我們下車。
您不用裝了，起來吧。」
老人：「什麼裝？
！你說誰裝呢！你推了我你還這麼沒禮貌，還有沒有王法了——」
車門關上了，老人鬧騰的聲音被隔離在裡頭。
林清樂站在站台前，聽到公交車緩緩起步離去的聲音，她沒有回頭去看，只是盯著眼前沉默的少年。
少年摸索著，坐在了站台的座椅上，摸了摸陽陽的頭。
陽陽的狀態也不太好，被車裡人這麼一排斥有些低迷，但它比之前她帶過的小悠狀態要好些，上次小悠回到基地可被安慰了好幾天才恢復過來。
林清樂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下情緒才安撫道：「小泉，不是每輛公交車都這樣的，我們之前有帶過導盲犬上過很多交通工具，都是可以——」
「姐姐，我們這種人出行真的給別人帶來很多麻煩對不對。」
夏泉打斷了她。
林清樂一怔：「不是的……」
「以後，還是不坐了。」
林清樂：「真的很偶爾，他們只是缺乏這方面的認知，其實……」
「還是不要了，如果這會在我身邊的是以斯，她一定會嚇著的。
我，我也會覺得難堪。」
夏泉淡淡笑了下，「還好今天是姐姐你在，我才沒多少壓力。」
林清樂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可鼻子酸酸的，又不知道怎麼安慰。
這時，手機響了。
林清樂看了眼，是許汀白：「小泉，我接個電話，你在這坐著先。」
「嗯。」
林清樂起身，走遠了些才接起電話。
「等好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許汀白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了過來。
林清樂聽到他的聲音，方才在夏泉身邊的淡定頓時維持不住了：「許汀白，你來接我們吧……」
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很明顯的委屈。
許汀白一怔：「怎麼了？
你們在哪？」
「在十二路口的公交車站這裡。」
許汀白：「等我，我馬上來！」
「嗯……」
這裡離小區不算遠，駕車距離也不過十幾分鐘。
許汀白很快就到了，將車子停在站台前。
林清樂幫著夏泉和陽陽上了后座，自己則坐進了副駕駛。
許汀白看這兩人都沒事，鬆了口氣。
只是很明顯的是，兩個人的情緒都很低落。
林清樂見許汀白想問，便用嘴型道：等會說。
許汀白點頭，沒多問，開車回了家。
把小泉送回家後，兩人返回了許汀白的屋子。
剛進門，林清樂就扎進了許汀白的懷抱里。
許汀白微怔，但很快把她摟在了懷裡。
「剛才到底怎麼了？」
林清樂緊緊抱著他的腰，悶悶道：「我好生氣……」
「你說，我聽著。」
林清樂埋在他胸口，沉默了好半天才把今天在外頭的事說了一遍。
「小泉就是想跟正常人一樣，生日那天可以跟以斯一起出去玩，他只是想學一下怎麼坐車，可是就這樣都做不到。」
林清樂說，「我看他被那人那麼說時無措的樣子，我很難過！還有陽陽，它是只導盲犬不是寵物狗，為什麼不讓上！」
許汀白摸了摸她的腦袋：「那老人確實霸道。」
「是啊……我都說了我們坐後面，不影響他們，可是他還是不肯，還那麼說小泉。」
許汀白輕嘆：「導盲犬的普及率太低了，很多年紀大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嗯……我知道，可是當時那情況，我真的忍不住生氣。」
「是，我明白。」
許汀白問道，「那你自己沒事嗎，他說你推了他，他沒有沒對你怎麼樣。」
「沒，我後來就下車了，沒管他……」林清樂抬頭看他，「我是沒事，我以前也遇到過這種情況，就是今天讓小泉遇上了，他聽到那些話，肯定很受傷。」
懷裡的人眼睛都紅了，許汀白看得心疼得要死，十分後悔自己當時打電話給她的時候沒有堅持著過去。
如果他當時也在的話，情況就不會是這樣。
許汀白擰眉，安撫道：「我等會告訴夏譚，讓他去看看小泉的情緒，你別擔心，沒事的。
至於那件事，我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
「導盲犬的事，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大家對它的認知太少了。」
「嗯……」
「這事我來解決，你別難受。」
許汀白捧住她的臉蛋揉了揉，又問道：「你剛才在外面，是哭了嗎？」
林清樂吸了吸鼻子：「沒哭，我才沒哭。」
「那眼睛這麼紅？」
林清樂撇過頭：「那也不是哭啊。」
許汀白心疼地在她唇上輕吻了下：「還好不是哭了，不然……」
「不然什麼。」
「不然我就去揪那老頭過來，給你道歉。」
林清樂盯了他兩秒，忍不住笑了下，「還揪過來道歉呢……你別給人家倒打一耙說你欺負老人就不錯了。」
「你覺得我那麼容易讓人倒打一耙？」
林清樂輕哼了聲：「難道不是嗎。」
許汀白敲了下她的額頭：「這世上能倒打我的只有你，別人，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