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第013章回家
簡筠和梁浦清在梁初音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簡家算小有資產,她自己也有些積蓄,出來開了服裝店,人挺來事,這些年自己一個人過得也挺滋潤的。
不過,這兩年服裝這一塊不景氣,她成天就在朋友圈抱怨手頭緊。
有段時間,梁初音忙,都把她屏蔽了。
簡筠就說她沒良心,生個女兒還不如生塊叉燒。
老弄堂,裡面路窄,南靳宇的車就停在路口的一棵槐樹下。
傍晚時候下了場雨,地面上濕漉漉的。
下車時,腳踩在油光可鑑的青石板上,梁初音差點滑了一跤。
南靳宇在身後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穩:「謝謝。」
他從司機手裡接過傘,在頭頂撐開。
黑色的傘檐下,視野變得有些迷濛,梁初音回頭,看到了他寒玉一樣冷若冰霜的臉。
不笑,沒什麼表情,握住傘柄的手骨節分明,紋絲不動,有種堅韌的風骨。
「走吧。」
他邁開腳步。
梁初音抬腳邁出一大步,跨過一個水潭,吃力地跟在他身後。
心道,腿長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皺皺鼻子,鬱悶道。
南靳宇沒有回頭,腳步卻下意識放慢了。
梁初音怔住,心裡有一絲感動。
可惜,這絲感動還沒完全升起,耳邊就聽得他笑著說:「腿短就別穿高跟鞋。
下雨天,走石板路,你是嫌摔的不夠難看嗎?」
梁初音氣不打一處來:「這話你以前就說過了!怎麼跟老太太念經一樣?
我喜歡不行?
你見過哪個女孩子不穿高跟鞋的?
!」
他唇角一牽,不知是哂笑還是別的意味。
梁初音覺得,肯定是嘲笑居多。
她費力地抬起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小小地瞪他一眼。
情景回溯,時間好像回到了高中時。
放學時,每逢下雨,他都會撐著傘在門口等她。
他是學生會長,她是吊車尾班級的學生,路過的很多同學都認識他們,下意識就會駐足看。
那時,她可不在乎這些閒言碎語。
傘就那麼大,哪怕他已經儘量側過來給她撐了,她還是下意識往他身邊擠,扒拉住他勁瘦的胳膊。
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他身上。
「你是樹袋熊嗎?」
那時,他認真發問。
「掛死你!」
她切齒,仰起頭,沖他齜牙咧嘴。
他仍是目不斜視,雪白襯衣,卓爾不群。
唇邊的笑容很淡漠,優雅地一抬手:「請便。」
梁初音氣得跺腳。
……
「怎麼這麼慢哪。」
簡筠在門口等他們,院子裡的門都開著。
這邊是老城區,宅子對面就是河。
只是,這些年下來,河面上漂浮著垃圾,水也沒有小時候那麼清了。
南靳宇把傘收起,在檐下抖了抖,笑著跟她打招呼:「路上堵車,耽擱了。」
簡筠向來喜歡他,聞言也笑,把他拉進屋子裡:「快進來吧,站外面,身上都淋濕了。」
「您女兒還在這邊吹風呢!」
梁初音沒好氣。
南靳宇和簡筠一起回頭,就看到她氣鼓鼓地站在廊下,瞪著他們。
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一點一滴,都要爭個長短。
「你幾歲的人了呀。」
簡筠過來,粗魯地扯了她一下。
嘴裡這麼說,還是飛快去洗手間幫她拿了干毛巾。
後來,梁初音坐在椅子上,簡筠站在她身後幫她擦頭髮:「工作還順利嗎?」
「順利什麼啊?
!」
她朝旁邊抬抬下巴,「問他!資本家,可這勁兒壓榨!」
這一副告狀的口吻——南靳宇頭都沒抬,弓著身子閒適地坐在沙發里嗑瓜子。
他向來整潔,指甲都修剪得弧度一樣,遠遠望去,動作有條不紊,特別優雅。
只是,唇角有微微上揚的弧度。
簡筠也笑:「難道靳宇還會欺負你嗎?
從小到大,只有你使勁折騰他的份兒。」
梁初音:「你這是親娘嗎?
天哪,我該不會是你從哪兒撿回來的吧?
!」
簡筠一個「糖炒栗子」摑到她腦袋上。
梁初音抱著腦袋逃到了客廳,南靳宇站起來,她順勢躲到了他身後,只探出一個小腦袋,簡筠只好作罷。
飯桌上,簡筠一直給南靳宇夾菜,勸他多吃。
南靳宇跟她聊了聊家常,後來說起她服裝生意的事情。
簡筠就嘆了口氣,說:「最近這生意,不好做啊。」
「這個,您介意跟我說說嗎?」
他笑了笑,神色從容。
「當然啊,你這方面,可是厲害人物啊。」
簡筠煞有介事道。
倒不是恭維,她是真這麼認為。
「您太抬舉了。」
南靳宇謙遜笑笑,「不過,有些市場方面的問題,我確實可以幫忙出出意見。」
簡筠就等他這句話呢,她是直爽性子,一股腦兒都跟他說了。
南靳宇一邊聽,一邊點頭,偶爾提兩句,都在點子上。
最後說到服裝市場這兩年發展的問題,他提議她自己半場,做年輕化品牌,以控制數量的方式提高單價,又說了一些這方面帶貨和銷售的技巧。
簡筠也是個靈活腦子,越聽越喜笑顏開,兩人聊得很盡興。
梁初音卻只覺得無聊,吃完就擱了筷子回房了。
「你這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
簡筠喊她。
南靳宇笑著打了兩句圓場,又把話題扯了回去。
……
快八點的時候,他過來叩她的房門。
「進來吧,沒鎖。」
南靳宇推門進去時,梁初音光著腳躺在床上玩遊戲,四腳朝天,很沒有形象。
他走過來,把她踢到牆邊的鞋子拾起來,並好了擱到床邊。
他在床邊坐下,溫聲問她:「玩什麼?」
「就上次玩的那個射擊遊戲咯。」
她頭都沒抬,很投入的樣子。
可惜,技術太爛,稍稍分神就被人打死了。
「你為什麼要跟我講話?
我死了!」
她放下手機,幽怨地看向他,還踢蹬了一下腿。
跟小時候一個德行。
他無聲地勾了下唇角,搖搖頭,語氣卻很溫文:「你每次失敗,都喜歡在別人身上找原因嗎?」
話是真的——有道理,但也是真的扎耳。
梁初音好氣:「你說話不能好聽點嗎?」
不過,她心裡也明白,他也是關心她的,逢年過節他都會送她禮物,且永遠第一個記得她的生日。
她生病了,他也會給她送藥送東西。
不過,他跟其他人不一樣。
他們會說好聽的話哄她,他永遠不會。
或者說,是不屑,南大公子不屑於做這種狗腿掉價的事情。
她生日的時候,每次發朋友圈,五分鐘以內,下面的回覆祝福永遠是一溜一溜的,只有他,從來不跟。
真是一朵——清高傲岸、不為任何人折腰的高嶺之花呢,嘖嘖!
梁初音皺皺鼻子,暗地裡瞪他一眼。
他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似的,正好此刻回頭,把她搞怪的小表情盡收眼底。
她愣住,訥訥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南靳宇笑,忍俊不禁。
笑過後,他正兒八經地問她:「初音,你到底幾歲了啊?」
梁初音:「……」
見她要發作,他忙收起了表情,回頭接了個電話,不跟她說了。
電話是駱一禾打來的,告知了一下新公司成立的進展。
南靳宇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繼續跟進。」
掛斷回頭,他看到梁初音笑嘻嘻望著自己,他也笑了一下,無奈:「幹嘛?
你又想幹什麼?」
「美女的聲音哦。
戀愛了?」
「下屬。」
說完,他起身站到了窗邊,別的也懶得多解釋。
反正她腦洞大,還喜歡管閒事。
小時候,她人緣很好,也很受歡迎。
一方面是家世和性格原因,另一方面,很多女生討好她,讓她幫忙給他遞情書。
每次被他抓包,她總是振振有詞:「你就收一下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又不是收了情書就一定要答應她們。
那麼多男生給我送情書,我不都收?
不要讓人家難堪嘛,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哭笑不得。
梁初音望著他的背影,收起了臉上故作的表情。
「其實,我一直都想問你一件事情。」
南靳宇回頭,臉上並無異色:「什麼?」
他總是這樣鎮定自若,鎮定到,她忍不住自我懷疑。
是不是她想多了。
像最近的這一切,八年前的那件事……
梁初音盯著他,執拗道:「你的臉上總像是戴著面具。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總是這樣,讓人覺得很靠近,又覺得很遙遠……」
認識這麼多年,她曾經以為自己非常了解他。
然而,倒頭來還是惘然。
「……季禮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是不是你跟我爸……」梁浦清不喜歡季禮,從小就是。
不過,南靳宇和季禮的關係好像不差。
季禮是學生會的幹事,那會兒,也算是他的跟班之一。
但是,梁初音心裡其實也不清楚。
這個人的想法,她是真的揣摩不到。
似冷似熱,若即若離。
南靳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笑著反問她:「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喜歡他嗎?」
梁初音被他問的一愣,想了想,搖頭:「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南靳宇:「那就是了。
年少時的感情,可能是一時衝動,等時間過去,慢慢沉澱,你會發現,當初的自己是多麼幼稚了。」
道理如此,梁初音還是很不舒服,皺眉看他:「你總是這麼高高在上地睥睨別人嗎?」
他並不生氣,笑意婉轉:「我是實話實說。
不過,人總是不願意正視自己。」
梁初音:「……」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選擇。
等季禮回來,你自己問他吧。
問問他,我到底有沒有強迫他。」
說完他不再廢話,轉過了頭。
望著他波瀾無痕的側臉,梁初音咽下了到嘴的話。
心裡,更加的亂。
也許,她從來不曾了解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