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人間煙火02
剛入行時, 就有前輩告誡過，他們這行, 起的比雞早, 乾的比牛多，沒點兒心理素質還真堅持不下來。
偏偏她一個女孩子堅持下來了，一干還是兩年多。
第一年來這兒的時候, 孤身一人, 好像自己就像宇宙中的浮萍一樣，無所依託。
有一次加班到晚上11點, 又錯過了最後一班地鐵, 她在入口處站了會兒, 忽然蹲下來, 嚎啕大哭起來。
那一刻, 感覺全世界都背離了她。
那個時候, 真的感覺很累很累，有種不想過下去的感覺。
中間換了一次工作，在出租屋裡閒了快大半年, 靠著叔叔的接濟過日子。
直到家裡傳來信息, 說她媽媽住院了, 才算是當頭棒喝, 把她給敲醒了。
奔波了半個月, 她終於找到了新工作。
她性格到底還是趨於保守，第二份工作和第一份的性質差不多, 也是搞網際網路科技的, 不過, 公司要比第一份小。
剛入職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
人家都是往高處走, 只有她越混越回去。
不過，她已沒有退路，踏踏實實地幹起來。
小公司到底是小公司，沒多久，這家公司就瀕臨破產了。
她的上司帶著另外另個骨幹離職，虞惜正發愁，她就給她遞來了橄欖枝。
原來，她打算自己出去單幹，創業初期，極需要人才，她覺得她不錯，給她開了比之前更多一倍的薪水。
虞惜想了好多，後來還是決定拼一把。
再差，又能差到哪兒去呢？
找新工作不也需要時間？
跟著老上司干，好歹現在工資不愁。
她熟悉譚麗個性，她再難都不拖欠工資。
就這樣，她和顧曉陽幾人跟著譚麗成立了這家新的網際網路科技公司，主要經營範圍還是放在軟體開發上。
一是成本低，二也是為了降低起步階段的風險，一步步開始拓寬範圍。
海城中心商圈的地價非常高，能在三環的CBD擁有一整層的寫字樓來辦公，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要知道，初期他們這六人只能租地下室辦公。
那日拉黑了宋語寧和沈謙行這對狗男女後，沈謙行打了一次電話給她。
虞惜沒有接，把他電話也給拉黑了。
他大抵也是來脾氣了，沒有再打。
虞惜樂得清淨。
這日早晨，她起晚了，咬了兩個包子就匆匆趕到了地鐵站。
這時正是高峰期，人山人海，她一個沒站穩差點被擠下站台。
抵達公司，邊上樓邊跟同事祝橋吐槽。
「你小心點，這個點兒人最多。」
「平時我都提前一個小時的。」
虞惜小聲嘆氣，「今天起晚了。」
剛進辦公室，李然就過來喊她，說譚麗找，讓她帶上上期榮達的風險評估，說一會兒有用。
可憐虞惜，腳剛沾地還沒喝一口水，又急匆匆捧了堆資料跑出去。
公司現在正值上升期，急需拓寬新業務，譚麗有意向實體行業發展，最近打算開發智能家電方面的業務。
不過，公司小，經驗缺乏，報告做得再漂亮也沒人願意投入，先期融資是個大問題。
不過，現在好像有了眉目。
到了樓下，虞惜四處張望，譚麗就開著她那輛惹眼的卡宴停到她面前：「上來。」
虞惜連忙上去。
譚麗提了這車沒兩天，車內還有味道，只用香味壓著。
虞惜聞不慣，一上去就打了三個噴嚏。
譚麗回頭笑看她，啟動車子：「聞不慣香水味？」
虞惜訕笑：「還好。」
又打量了一下車內裝修，道，「麗姐，新車嗎？
這車得200多萬吧。」
「97萬。」
「啊？」
見她吃了一驚的樣子，譚麗笑了笑：「頂配200多萬，不過，我這車不是，也就圖個外觀。」
虞惜表情沒緩過來。
譚麗解釋：「外面看不出來就行。
車就是個門面，做生意的，沒辦法。」
虞惜明白了。
想起譚麗還有一套房在按揭，住的也就比她稍微好點，勉強擠進三環，心裡也不免升起同病相憐之感。
說是老闆，其實她倆還處於同一階層，被擋在這個核心圈子外。
而沈謙行那一類，不管是靠著父輩蔭蔽還是別的，至少已經入圈。
這麼想，虞惜有點泄氣，心裡煩躁。
「走什麼神呢？
一會兒給我警醒著點，我這次的投資可全靠這次會面了。」
進樓時，譚麗提醒她。
虞惜忙端正態度，不敢再胡思亂想。
電梯「叮」一聲，停在了16樓。
虞惜跟著譚麗抱著資料出去，這一層是北歐式的裝修，白色大理石，灰色牆紙，色調飽和度低，雖然都是冷色，卻沒有那種如墜深冬的苦寒，反而別有意趣。
到了盡頭，譚麗敲響玻璃門。
裡面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請進。」
譚麗推開門，虞惜忙跟上。
不大的玻璃長桌，坐了三五人，虞惜小心翼翼跟在譚麗身後，譚麗落座了，才在最旁邊的位置坐下。
室內昏暗，像是特地降了百葉簾，暖氣倒是打得足，一盞昏黃的檯燈在角落裡暈開著淺淺的暖光。
和譚麗談判的是個中年人，似乎是個資深的股票經紀人，鬢髮都有些斑白了，說話卻非常犀利。
兩人圍繞著投資範疇、第三方渠道、背後技術等等方面探討，一方質疑，一方反駁，交戰如火如荼。
譚麗也算久經沙場，做了充足準備，可漸漸的也有些勉力支撐。
室內安靜，只有你來我往的交談聲，像是鼓點啪嗒啪嗒不斷擊打在鼓面上，把氣氛推向越來越高的點。
虞惜大氣不敢出，喉嚨乾澀，想喝口水。
她端起杯子，卻發現裡面空了，正躑躅著要不要起身，旁邊有人遞了杯新泡好的茶過來。
虞惜忙道謝，捧著喝了口。
茶水不冷不燙，剛剛好。
她下意識往旁邊一看，對上了一雙含笑的桃花眼，人有些愣住。
他怎麼會在這兒？
耳邊聽得譚麗喊她，虞惜忙掏出資料，跟那經紀人開始說明。
剛才只是觀望，輪到她自己對壘，才發現這真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她說一句就被他頂回來，同一個問題，舉一反三，三言兩語就把她給問住，額頭的汗都冒出來了。
可是，天翊創投是現如今能找到的實力最雄厚的投資者，如果放棄，這個項目很難開展下去。
這也是譚麗出發前就跟她說過的。
虞惜掐了掐掌心，努力讓自己鎮定起來：「我們公司是不大，不過，我們的團隊足夠優秀，而且，是專攻這一塊的。
你別看我們先期只是開發軟體的，其實做的都跟這一塊有關，有豐富的經驗……」
中年人耐心聽她說完，手一攤，乘勝追擊：「你說的不差，但是，我們做投資的，也要考慮到……」
「毓清。」
謝庭打斷他，道，「算了，我還有事。」
杜毓清一怔，回頭請示，似是在確認一般。
謝庭點頭，抬了下表，起身離席。
杜毓清起身，對他們略略躬身：「報告發到先前的郵箱就行了，譚總，謝總還有事，我們先告辭了，有機會再一起探討。」
這就是敲定的意思了——
譚麗一怔，喜出望外，忙跟他握手：「那真是太感謝了，有機會一起吃個便飯。」
虞惜眼睜睜看著這一行人魚貫出去。
當先那道修挺的身影，早沒了影子。
一句話，就決定了這樣大的投資，她咋舌不已，看向譚麗。
譚麗也是劫後餘生的表情，跟她笑了笑：「運氣不錯。
其實，這個項目漏洞很多，剛才你跟他們陳述的時候，我一顆心都吊著。」
虞惜不忘拍馬屁：「可他們還是決定投了，說到底，是我們的項目前景好，技術過硬。」
譚麗笑道：「你真以為我們這個小項目，可以入人家的眼？」
虞惜一怔。
譚麗道：「天翊這兩年致力於智能家電的投資，之前給榮盛投了10.5億，一點兒水花都沒起。
榮盛也太不爭氣，咱們和榮盛做的是一樣的東西，人家這是為了刺激榮盛呢。」
虞惜愣住——還能這樣？
嫌錢多燒得慌啊？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譚麗笑道：「天翊對榮盛已經是二期投資了，還是往裡砸大錢，這是為什麼？
人家看的是長期效益，前期花大價錢投入，不過是為了搶占市場，後期都要連本帶利收回來的。
真以為人家錢多得沒地兒撒呢？
這是大智慧……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
虞惜扁扁嘴，心道，她確實是不懂。
不然為什麼人家是大銀行家她是底層社畜呢？
而且，就算懂，她也沒法兒往裡這麼砸錢，心境上過不去。
好吧，她承認她就是摳，就是格局小。
「不過，這個投資總算是拿下來了，我這心裡的石頭也可以放下來了。」
出門時，譚麗的腳下都是生著風的，一副凱旋女將軍的架勢。
虞惜抱著資料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好像也沾染了這份喜氣，昂首挺胸起來。
今天的天氣特別好，晴空，萬里無雲，白色的天幕中泛著藍。
偶有幾綹橘色，像是纏著細長的彩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