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漪惺忪睜眼,手下意識摸向身旁,空無一人。
她立刻驚醒許多,揉了揉雙眼,一時竟也沒發現身體上的不對,目光被周遭簡樸別致的擺設吸引。
這似乎……是一個山洞?洞壁光滑可鑑,晶瑩透亮,不知其中是何材質。洞頂懸著幾處鐘乳石,五色十光,知漪不停眨眼,似乎透過石壁看見了自己隱隱約約的身影,總覺得哪裡不對。
她有些懵,這是庭之哥哥給的驚喜嗎?
勉力撐床坐起,知漪這才發現身下是一張玉石床,手貼於上還能感到其中徐徐透出的寒意。驚奇的是,置身於這樣類似於冰天雪地的情境之中,她竟沒有感到一絲寒冷。
玉石床下沒鞋,知漪顧不上這些,抬腳就下,卻錯估了自己與地面的距離,「哎呀」一聲往地面栽去。
知漪呆了會兒,片刻終於記起打量自己的手,恍然察覺手竟是出乎意料得小。小小的手掌,異常柔軟的指腹,她自己捏了捏小拳頭,憶起以前帶三寶的時候,初步估略自己如今這模樣大概應該兩歲左右……
知漪有些慌張害怕,自太子可以主事後,她和宣帝就很少在宮中待了。四處遊玩下沒了拘束,她漸漸放下多年的皇后威儀,早被宣帝寵得愈發孩子氣,此時貓兒大眼中不知何時已是淚水盈眶。
待得有人聞聲進洞時,看到的便是一隻小糰子趴在地面要哭不哭的模樣。
他覺得這副情景有些好笑,忍了忍還是憋回笑意,幾步上前,「小師叔?」
「……嗯?」知漪呆呆望去,面前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青年,一身青袍腰佩長劍,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你是誰?」
話出口,她方知自己聲音也變得奶聲奶氣,細細軟軟,像甜膩的芽糖。
「小師叔不認得我實屬正常,這是師叔祖給您留下的傳訊符。他老人家要外出幾日,讓我們幾個照顧小師叔的起居。」恭敬的話語間,青年目光不離面前小小軟軟的糰子,既喜愛又驚奇。
半月前他曾親身領略過這位小師叔的神奇。
小師叔並非師叔祖親生,而是師叔祖外出從山下帶回的女嬰。本來至少要五歲之後才適合測靈根,不想小師叔調皮,剛學會走路時就將測靈根的珠子拿去玩耍,結果珠內靈光大現,靈氣逼人,方知這位小師叔是天生的變異雷靈根。
雷蕭真人大喜,當即力排眾議將小師叔收為親傳弟子。只不過由於小師叔年幼天真,還無法修仙,便只能暫時仍放在師叔祖這兒教養。
半月前太清真人已至渡劫後期,招來雷劫,本來已經備好一應渡劫寶器,定可平安度過。誰也沒想到這次雷劫不按常理出牌,最後一道紫金天雷引眾人驚呼,太清真人也當自己要隕落於此,但不知這位小師叔如何一人偷偷去了那座被陣法把守的山峰,進入大陣,為太清真人擋下了雷劫。
關鍵是,這位小師叔並非有意替擋,只往那兒附近一站,雷劫就自發往她身上引去。不僅沒將小師叔劈出大礙,還撓痒痒似的讓小師叔拍手歡呼,直軟糯糯道:「好玩兒,再來。」
太清真人得以平安渡劫,升仙之際親向小師叔俯首。事後師叔祖和掌門等人也為小師叔檢查過一番,得出不僅無事,還平白得了一些修為,只不過因為小師叔還小沒學過任何功法,無法調動罷了。
此事引起天辰宗上下譁然,眾人被掌門嚴令起誓封口,不得外傳。眾人都道這位小師叔乃天道寵兒,天生為仙,所以才根本不怕雷劫。
知漪不知道自己在面前青年心中的形象如此高大,傳訊符對她來說十分神奇,聽罷上面幾句陌生的話兒,她便隨青年出洞。外面就有一道垂天瀑布,水汽氤氳,花鳥相生,宛若仙境。她有些恍惚,總覺得自己不知何時見過這些景象。
回過神,知漪想起不知此刻在哪兒的宣帝,更加慌張起來。
這裡和自己原本所處的地方明顯不同……佛家有言三千世界,難道她是突然到了另一個世界嗎?
可是,就算這裡是仙境,她也不想和皇上分開。
知漪忽然邁起小腿跑開,讓青年一驚,卻見小糰子跑到了崖邊,俯見那沖天瀑布,臉上神情一會兒驚惶一會兒充滿希冀,叫他疑惑不已。
「小師叔,你想尋什麼?」
「庭之哥哥……」知漪輕喃,聲中已明顯帶了哭腔,神情愴然,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仿佛瞬間失了生氣。
青年擔憂不已,他將那個稱呼聽得很清楚,忙道:「小師叔要尋人?別急,別急,青光肯定和師兄弟們一起幫您找。」
之前掌門就曾說過以小師叔的特殊和神秘來歷,既是天道寵兒,有異於常人之處實屬正常。雖然小師叔才不過兩歲多,但有其他記憶也並不奇怪。
知漪眼睛陡然亮起,「可以找嗎?」
青年受不住小糰子這充滿期盼的亮晶晶小眼神,忍住想要拍腦袋的手,不停點頭,「當然,小師叔放心,只要您尋的那人如今在咱們天辰宗,保證不出一刻就給您尋到。如果不在天辰宗就……增加人手還能能在短時日之內尋到。」
不忍心小糰子失望,青年硬是轉了個語氣。
知漪小雞啄米般點著腦袋,心情大落大起,終究還是抱了一絲希望:既然她來到了這裡,庭之哥哥為什麼不可能呢?
懷著期待,知漪同青年下了山峰來到另一座山腰廣場。此處人員更多,看著她的目光簡直個個都在發亮,給知漪的感覺就像是……曾經看過的漸漸圍近、眼中散著綠光的野狼。
她不由將腦袋悶下,黑亮的眼眸默不作聲望了一圈四周,一聲不吭。
眾人不知自己看吉祥物的眼神被誤會了,還個個自以為親近地打招呼,「小師叔」
「小師叔好,您怎麼下來了?」
「小師叔可是有事要辦,交給我們便是。」
…………
青年好笑令他們散開,徑直來到宗門存放名冊之處。這裡錄有天辰門所有人人員的姓名,他低頭望去,「小師叔要尋的那人叫庭之?」
知漪點頭,想了想又搖頭,奶聲聲道:「可能叫庭之,也可能叫景叡。」
她一出聲,那負責登記名冊的人才知桌下還站了個小不點,忙起身探看,瞥見小不點肉嘟嘟很是玉雪可愛,不由心痒痒地想捏兩把,被青年擋住,皮笑肉不笑道:「這可是我小師叔,你想做什麼?」
那人訕笑,「沒什麼,見小師叔頭頂有片樹葉,想幫他取下而已。」
說罷凝神,將方才知漪說的兩個名字寫入符紙,指尖綻出金光。霎時間小屋內名冊飛舞,如狂風大作,卻又井然有序排列,一一自那人眼前倏然飛過。
知漪被這奇景吸引,目不轉睛地凝望,祈求能在上面看見「庭之」景叡「二字。
約莫一炷香後,那人面帶難色,「那人確定在天辰宗嗎?名字無錯?」
知漪明白他們肯定是沒找到,雖有失望卻沒完全放棄,心想也許皇上來這兒後名字就改了也未可知……
心存一絲僥倖,她面上蔫耷耷地出門,望見周遭青山如天柱,環繞整個大殿廣場,晴空一線,周邊隱有白雲環繞。偌大天地顯得甚是寂寥,她眼眸一垂,想到如果在這兒再也看不見她的皇上她的庭之哥哥,瞬間淚如雨下,連綿不絕。
青年聞聲趕出,望見小師叔默默流淚的模樣,不過兩歲多的小糰子,臉上嬰兒肥還未褪,竟似有了心如死灰的神情,讓他又是好奇又是心疼。
「小師叔您……您別難過,也許那人不在咱們天辰宗呢。等會兒,不,馬上青光就召集師弟師妹,幫您尋人,您……您別哭了,青光這兒還有……有顆糖,您要嗎?」
寬大的手掌伸至眼下,知漪抬起淚眼,看到青年溫柔的神情,竟有幾分似自己的二寶阿晏。她一時沒忍住,哭得卻是更加厲害了,抽噎中連氣都喘不過來,讓青年更是著急,有心想安撫,卻不敢冒犯師叔。
這……這可怎麼辦呢,師叔祖怎麼還不回來啊……才這麼想著,青年就瞥見天邊一道銀光閃過,頓時驚喜大叫,「師叔祖!」
他出聲喚的那人正御飛劍而來,仙袍飄飄,隨風鼓起,眉心緊鎖,目光焦急似在尋什麼,待凝到下方正默默哭泣的小糰子身上,卻是陡然溫柔下來。
青年怔住,師叔祖出去幾日,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被喚為師叔祖的人御劍而下,徑直來到小糰子身邊,俯視了會兒,微嘆一口氣,將人抱起,輕輕拭去眼淚,「莫哭。」
語氣很是熟悉,知漪一時沒反應過來,只下意識抽噎,軟軟道:「我要皇上,要庭之哥哥……」
那人一笑,將小糰子的頭抬起,溫聲道:「我在這兒呢。」
知漪仍在兀自哭著,過了好一會兒這句話才傳入腦中被轉了一圈,她驚喜回神,打著小嗝兒道:「庭……庭之哥哥?」
「是我,酣酣。」
雖然模樣有些變化,但神情一如以往帶著寵溺、包容和永遠只對她的溫柔,知漪再也忍不住抱住那人脖子,不停邊哭邊打嗝兒,「我就、我就知道,庭之哥哥不會、拋下我的。」
那人神色愈發憐愛,輕拍懷中小糰子背部。
他也是這兩天才想起來的,原來他許久之前就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只不過之前失去了記憶,作為太明真人修道修了上千年。後來他意外撿到一個小女嬰,心中便有股強烈的感覺,一定要將她帶回。
那時尚不明白為何,如今他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他的酣酣,他的酣酣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只不過……他有些頭疼的想到,之前他就和知漪年齡相距很大,現如今卻更是直接相差了上千年。而且以知漪如今被他撿回來的身份,自己……豈不是成了知漪養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