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余瑤被他脫口而出的那個情債嚇得渾身一激靈,想不想地搖頭否認:「你說什麼醉話呢,快別嚇我了。
說好了啊,你幫我跑一趟,等解決了雲燁的事,我府上的美酒,隨你敞開了肚皮喝,怎麼樣?」
財神一聽到酒,嘿嘿笑了兩聲,自發自動地接過了余瑤手裡的玉佩和匕首,拍胸膛那個勁頭和拍門板一樣,豪氣沖天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等會就給你送過去。」
余瑤看他醉醺醺的模樣,走前忍不住叮囑:「一定記得啊,他要是問起我,你就說我被雲燁氣得哆嗦,靈力也停滯不前,心裡不舒服,回屋苦修去了,不修出點進展來,暫時就不出門了。」
財神:「知道了知道了,我給你兜的事沒有千回也有百回了,我這張嘴,你還不放心?」
余瑤於是摸了摸他頭上用紅綢綁著的兩個揪揪,十分滿意地回去了。
清風徐來,月華瀅亮,就像是九天之上,突然倒懸著一輪月牙瓶,那瓶口朝下,裡面的星芒月光便如瀑布般傾瀉下來,拉得纏繞在老樹上的藤蔓像靈蛇一樣的扭曲。
這樣的環境下,許多小妖都跑出來吞納吐息,修行固本。
余瑤才走到她住的老樹下,就見到了靠在樹上閉著眼嘴裡還叼著根草葉的尤延。
她眼珠子轉了一圈,拍拍手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小木凳上,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她提前一步沉痛出聲:「你別說我了,我這眼睛跟瞎了沒啥差別,本來就菜,靈力還沒了,夠可憐的了。」
尤延早料到她要來這一出,根本不為所動,秉著有一說一的心態道:「我回鄴都前還好好的,你也沒和我說春心萌動了想要談個戀愛啊,談就談了吧,但這天族的人,那能有一個好的嗎?
動腦子想想就知道的事,你還飛蛾撲火一樣的撲上去,我真是搞不懂。」
「阿姐,你先跟我透個底,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余瑤伸手捏了捏眉心,聲音也有些蔫:「當時就是覺得他人不錯才想著試試的,天族雖然是個爛攤子,但他以後也不承天君位,就那麼一時的迷糊大意,這不險些把自己坑死。」
「……當時也可能,單純的見色起意吧,稀里糊塗的我自己也說不清。」
尤延臉上表情和吃了蒼蠅一樣難看,余瑤單看他那樣就知道他想說些什麼,無外乎是質疑雲燁的容貌,再把她的眼光從頭到尾嘲笑批判一遍,最後還得加一句,你是黑蓮花,不是沒眼花,以後能不能長點心。
琴靈凌洵那一伙人,就是這麼幹的。
「小右,你過來。」
所以在尤延張嘴之前,余瑤朝他招了招手。
「阿姐。」
尤延身子頎長,又被月光拉長了一截影,他鬆了眉,手裡變幻出了一物,然後遞到余瑤跟前,道:「這是萬鬼水,我和伏辰各取了一些出來,你收著,不夠再同我開口。」
要是換從前,余瑤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揣著了,但這一次,她把那瓶萬鬼水推了回去,道:「我這靈力修為沒得七七八八了,萬鬼水用在我身上,太浪費,怪讓人心疼的,你收回去吧。」
「這有什麼心疼不心疼的,自家人,拿著吧,你還同我客氣什麼。
萬鬼水雖然對你現在起不了太大的用,然也可使筋骨強韌一些,日後重修,也能省去諸多煩惱。」
余瑤皺眉:「重修?
為何要重修?」
尤延眼皮重重一跳,反問:「除了重修,你還能想出什麼靠譜的辦法來嗎?
你不會真想和雲燁同生共死,重修舊好吧?」
余瑤嘴角抽了抽,心想我是腦子壞了嗎和他重修舊好,還嫌被坑得不過癮想再體驗一遭啊?
「我已經仔細問過查過了,扶桑跟我說,最先煉這生死丹的人心性不正,也沒打算將這丹藥用在正途上,煉製時難,解時更難,所以世間破解的方法,一共只有兩種。」
「兩種?」
余瑤眸光一閃,問:「可昨日我們查到的,只有一種。」
尤延涼涼瞥了她一眼,道:「方才說了,這味丹藥,一開始就不是用在正途上的,所謂以邪制邪以毒攻毒,這後一種的確沒那麼複雜,簡單幹脆,取三百位仙人的壽血,配靈輪服下,生死丹的藥力便散了。」
「當然……」尤延好心補充:「尋不到那麼多仙人的話,殺兩神,取壽血靈輪也一樣。」
「壽血,靈輪?」
余瑤震驚,瞳孔微縮。
凡為仙者,一壽血,一靈輪,失了這兩樣,壽命與仙魂皆散,灰飛煙滅,而且取壽血與靈輪的過程極其殘忍血腥,不是心狠手辣慣了的根本下不了手。
尤延說的方法,就是扼殺活生生三百條命。
別說沾上這樣大的因果會有怎樣的隱患,就光是這個數量,也能在六界掀起風波,九重天必然不允,兩界絕對要起戰亂。
尤延點頭,「所以扶桑昨日才沒說,說了也等於白說。
退一步講,許多才飛升仙界的散仙,沒人管沒人在意,我去虜了來,其實也不算是什麼難事。」
「但——這樁因果,不得不忌憚。」
尤延不是什麼善人,他坐鎮鄴都,死在他手裡的惡鬼沒有千萬也有百萬,但善仙與惡鬼,終究是不同。
凡人想成仙,須歷無數劫難,一旦飛升成功,就是得到了天道的承認,這使得他們在面對其他妖鬼之流時,十分的自傲。
這份自傲沒錯,他們的確更得天道的眷顧,也更強大一些。
尋常的仙者,敢做這樣的事,必然心魔叢生,終有惡果,就是余瑤他們,也不敢輕易沾染。
余瑤蹙眉,問:「再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這種事,她肯定做不出來。
尤延搖頭,長指嗒嗒地敲在被落葉覆滿的石桌上,道:「近乎所有的上古典籍,我們都翻看過,應無遺漏了。」
余瑤沉默了好一會。
那段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記憶,她沒有對別人說。
她知道,雲燁後來是解了生死丹的效力的。
他用了什麼辦法?
她沒有聽到任何一點他重修然後再次渡劫的風聲。
在他給她吃下生死丹的時候,他就應該有了計劃與對策,如果真的只有兩種解法,那麼無疑,他必然是選了後者。
只怕是在她替他擋成神雷劫的時候,雲燁立刻就服下了那三百仙者的壽血和靈輪,避免被她連累得傷勢更重。
想到這裡,余瑤抬眸,語氣凝重:「這第二種方法,是從天族古籍上看到的嗎?」
「那倒不是,我方才逮著扶桑問來的,我們幾個里,就他知道的最多。
怎麼突然問這個?」
余瑤回神,道:「沒什麼,最近事情太多,腦子不太夠用,轉不過彎。」
尤延深以為然,不疑有他,「這回,我,伏辰,琴靈和凌洵都會留在蓬萊一段日子,等你這個事解決了再回去。」
余瑤忙擺手拒絕。
「你先別搖頭,也不全是為了你。」
尤延見多了余瑤怕麻煩的鵪鶉樣,現在已經學會了自行忽略,「扶桑應當也在你面前說過,近百年間,六道將變,神靈隕落。」
余瑤點頭,這個扶桑確實說過。
導致她到現在都很懷疑,將隕落的那個神靈,說的多半就是她自己。
尤延神色有些陰鬱,他輕吐一口氣,開口道:「這事,可能和財神有關。」
余瑤微愣,下意識問:「什麼?
六界動盪因他而起,還是……神靈隕落?」
說到後面,她聲音都下意識放輕了些。
「現在都還說不好,也只是我們幾個隱隱的猜測和擔憂,未來會發生什麼事,難說。」
這話里的安慰意味濃得余瑤有種財神只有幾天活頭了的感覺。
她追問:「你為何覺得會是財神?」
若非無的放矢,總要有個原因吧。
聽她問起這個,尤延含糊其辭,只簡單跟她說了幾句。
「你應該知道,財神每隔千年都會經歷一次雷劫。」
余瑤自然知道,並且有段時間覺得十分不解。
他們是神明,得天獨厚,有著諸多的特權,其中最讓人羨慕的一項,莫過於修煉之途順風順水,還不用渡劫。
財神原本,不是現在這副憨憨的福娃模樣。
那時候,十三重天上,還只有一個廢柴。
就是余瑤。
不記得是多少年前,她和顧昀析跑了一趟東海,玩得不亦樂乎,再回天上時,卻見到財神正在渡劫。
她當時驚呆了。
那九天玄雷每一道都如虬龍般粗壯,整整九十九道轟下來,看得余瑤頭皮發麻。
等雷雲散去,財神也奄奄一息,幾乎只剩下一口氣。
而最讓余瑤印象深刻的,不是財神的虛弱,而是那段日子,他溢於言表的頹廢感傷,以及他日益年輕的樣貌。
到了他們這個程度,相貌可以隨心所欲變化,但財神的這種年輕化,是不可控的。
余瑤也曾問過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他那張嘴,愣是一絲風聲也不露,好在沒過多久,又恢復了素日沒心沒肺的模樣。
余瑤見他實在不想說,也就不再過問。
原以為這就算了,誰也沒想到,之後每過千年,都有一場聲勢浩大的雷劫等著他,每被劈一次,財神就更年輕一些,靈力也更微弱一些。
到了現在,他已是孩童模樣,廢柴程度和余瑤有得一拼。
「阿姐莫要太在意,這也僅是我的猜測。」
夜色下,尤延伸手揉亂了余瑤的頭髮,聲音溫柔不少:「扶桑掌星辰之力,能測福禍凶吉,是他說要我們幾個留下來,先將你的事情解決,再各自回去準備。」
余瑤嗯了一聲,反應過來後後知後覺地問:「準備什麼?」
「三言兩語和你說不清楚,總之,六界又將出大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