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2024-09-02 23:22:29 作者: 畫七
  番外(二)

  氤氳的水汽中,顧昀析長指搭在湯池邊的搭手上,溫水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緊繃的身體開始放鬆下來,純正濃郁到化不開的靈力肆無忌憚的散發出來,於此同時,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灼傷和鞭痕也消失無影。

  顧昀析闔上眼,沒過多久,又睜了開來。

  余瑤還在外頭。

  他突然又生出一種將她牢牢拴在身邊,時時刻刻不離視線的想法。

  說出來顧昀析也覺得好笑,這大概是他生平頭一次坦誠正視「怕」這個字眼。

  因為余瑤。

  也只會因為她。

  怕再一睜眼,又回到了神台,日日與另一個自己生生磨合,陷入深沉的昏睡,與她永生再不復相見。

  想到這,顧昀析便覺得索然無味,他伸手勾了勾自己的衣裳,穿戴整齊之後,繞過一扇木質古韻屏風,幾步走到庭院門口,聽到余瑤和另一男子的說話聲。

  他倚在門檻口,挑了挑眉,倒也沒有立刻出聲打斷兩人的交談。

  院子裡,出現了很重的銀龍氣息。

  兩千年過去,這龍太子修為長進不少。

  這個院子毗鄰幾座雪山,其中有兩座,已經被余瑤渡劫時的雷龍撞得四分五裂,不復存在,但冷風與暴雪卻還是如約而至,紛紛揚揚撒落的雪花,像是被人撕碎了的白色紙屑,只有拂過面頰的時候,帶著一點點濡濕的寒意。

  夏昆給余瑤送上生辰禮,默默陪了一夜之後,就不得不因為自己父王的一封加急密信連夜回了龍宮,他前腳才到,後腳就感受到了至強雷劫的氣息,直直懸在余瑤的雪山上,那滅世的威壓,讓人想忽略都難。

  他發了瘋一樣地往這邊趕。

  然後一路聽到了各種消息。

  都是關於那個消失了兩千多年的男人。

  他再次出現了。

  他從雷劫中救下了余瑤。

  夏昆聽一次,心就縮緊一下。

  就是那種驟然從空中狠狠摔下的失重感。

  認真一想,又總覺得該替她感到開心與解脫。

  他心心念念的小神女,終究等回了她無可替代的意中人。

  其實夏昆來的時候,是帶著七分觀望三分不信的,但是這些情緒,在感觸到院子裡十分濃郁且霸道的威壓時,就立刻化為了飛灰。

  余瑤給他泡了一盞茶,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輕聲道:「你不必擔心,我沒事,雷劫也過了。」

  「喝口茶吧。」

  夏昆便在石凳上坐下來,抿了一口茶。

  他的聲音有些遲疑:「瑤瑤,我聽說——帝子他,回來了?」

  余瑤點頭:「回來了。」

  夏昆緊握的手掌鬆了松,面上卻沒什麼表現,他甚至還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動了動,扯出一個很淡的笑容來:「我什麼時候能聽到神官公布婚訊?」

  余瑤搖了搖頭,在他的對面坐下:「我也不知道。

  不過,應是快了。」

  「你呢?

  西海龍王上次還巴巴地跑來我這裡,讓我給你物色適合的姑娘,你自己可有中意的?」


  余瑤問他。

  夏昆放下茶盞的動作頓了一下。

  這一刻,他徹底死心。

  從一開始,便是錯的。

  不是所有的一腔深情,都能等到回應。

  他明明無數次告誡自己,守住朋友的界限。

  但情愛這回事,又如何能受自己的控制,到頭來,還是沒忍住有了期許,也因此,又迎來更沉重的失望。

  「父王離宮,雲遊四海,龍族的事都壓在我的頭上,每日都恨不能生出八隻手來,哪裡有時間談這些,還是莫要去禍害人家姑娘了。」

  夏昆擺了擺手,愣生生壓下從胸膛口漫出來的苦意,自我挖苦道。

  夏昆沒有多留,走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虛虛抱了余瑤一下,又很快地分開了,他聲音溫潤,道:「瑤瑤,抱一下,把過去不好的事,都忘了吧。」

  那些等待,難熬的日子,都忘了吧。

  她忘了,他也該忘了。

  余瑤愣了一下,旋即莞爾,道:「好。」

  這一幕,恰巧被倚在門框的男人瞧了個清楚,他原本好整以暇的神情,瞬間出現了裂紋。

  余瑤將夏昆送出院子,看著他大步流星遠去,頭還未側過來,就被一雙手環住了腰,背後男人的氣息危險而灼熱,聲音也透著不虞的啞意:「看了這麼多年了,還未看夠?」

  「怎麼也不見你多抱抱我?」

  余瑤嗅著他身上甘冽的味道,很輕的嗯了一聲,道:「人家問什麼時候公布婚訊。」

  顧昀析緊皺的眉鬆了些,像是對這個問題產生了很濃的興趣,他問:「你怎麼回的?」

  余瑤不輕不重地推開了他,坐到石凳上,雪白的大氅垂到地面上,她抿了口方才未動的清茶,方才抬眸,看著隨意拉了張椅子湊過來的男人,道:「我同他說還早著,沒影的事,不必聽人瞎說。」

  她的言語太過認真,顧昀析又實在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意,一時之間,竟辨不出她說的是氣話還是真話。

  「怎麼就成了沒影的事?」

  顧昀析挑眉,長指勾了她一縷黑髮,眼尾狹長,容貌清雋,披著張毯子側臥在藤椅上,像極了某些世家玩世不恭的貴公子。

  余瑤冷著臉,拍開了他的手掌,語氣要多淡就有多淡:「時間總是能改變一些東西。」

  顧昀析:「比如?」

  余瑤攤了攤手,道:「我現在不想嫁給你了。」

  顧昀析長指摩挲著她頸後雪白細膩的肌膚,不氣反笑:「什麼緣由?」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余瑤憋了一會,道:「可能跟你抹除六界記憶有關吧。」

  顧昀析現在算是明白她在耍什么小脾氣了。

  余瑤確實,心裡憋著一股氣,不吐不快。

  她沒有資格說顧昀析什麼。

  因為他做什麼都是為了她。

  其他的事,她可以自己消化,可以諒解,唯有他出手抹除自己記憶這一件,她真的每次回想起來當時的感受,都莫名想哭。

  他對自己,怎麼就能這麼狠呢。


  顧昀析從喉嚨里擠出兩聲啞笑來,輕輕鬆鬆就將身側的人拉著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問:「怎麼氣性這麼大?」

  余瑤斜瞥他一眼,道:「我昨夜做了一個夢。」

  「夢見我了?」

  顧昀析一邊撫著她的發,一邊問。

  「嗯。」

  余瑤垂下眼睫,緩聲道:「夢見六千年之後,你回來了,而我已經忘記你了,你就站在這個院子的籬笆門外,日頭落下,天邊染了層金,我牽著小孩的手,問你是誰。」

  「你眼睛很紅,沒有回答我,轉身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我情願上去陪你,也不要你我之間,落到這個田地。」

  余瑤眼睛黑白分明,裡面涌動著許多探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顧昀析與她對視不過兩眼,便率先敗下陣來。

  「這樣的事,僅此一次。」

  顧昀析憐惜地親了親她的發頂,心裡涌動的情緒,一點也不比她的少。

  當時,他是真的看不見回歸的希望。

  一絲一毫也看不見。

  他知道他的姑娘過得難。

  所以,不想讓她更難。

  ——

  一個下午的時間,顧昀析把余瑤的這個院子,從裡到外都嫌棄了一遍。

  他挑剔的性子,經過這麼多年的沉澱,反而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蒲葉看著余瑤一邊摁著眉心一邊將東西收進空間戒,一副儼然要搬家的樣子,酸得牙根都要軟倒,他沒忍住背著手嘖了兩聲,壓低聲音道:「瑤瑤,你就這麼慣著他啊?」

  余瑤頓了頓,看了看周圍的雪山,道:「他畏寒,不喜歡雪山這樣的環境,我就想搬去暖和一些的地方,也好。」

  「準備搬到哪?」

  蒲葉問:「要不要去我們那住著?」

  余瑤搖了搖頭,道:「先去神宮,他回來的事,得告知六界一聲,我也能卸下身上的擔子了。」

  蒲葉見她已有了主意,便沒有再多說。

  夜裡,神宮外,星河流轉,如夢如幻,一輪彎月懸掛,清冷的銀輝撒落在蜷縮的嫩芽上,也給飛檐翹角上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

  處政殿,三位神官並列站著,將手中摞了一堆的公文送到桌案頭。

  余瑤才沐浴過,青絲尚未乾透,有的還在往下一顆一顆滴著水,她恍若未覺,執筆在公文上批批改改,在神官將要退出處政殿的時候,她擱了筆,道:「明日一早,昭告六界,帝子回歸,百族來賀。

  與此同時,我將卸下神宮宮主的身份,百族事宜,交由鯤鵬洞負責。」

  三位神官臉上,皆洋溢出喜色來。

  他們本就是在鯤鵬洞為顧昀析操持六道事宜的神官,跟在余瑤身邊,也不過是因為顧昀析的那道法旨。

  現在帝子回歸,神女退位,是理所應當的事。

  「遵神女法旨。」

  顧昀析在後邊的榻上眯了一會,長臂往身邊一伸,啪嗒一聲落了空,他便徹底清醒了。

  他起身下地,繞過長長的山水屏風,聞到一股不濃不淡的檀香,小姑娘脊背挺得筆直,手裡提著筆,在摺子上一筆一筆地落下字跡,批完一本,又換下一本,相比起他,耐心簡直像是沒有窮盡一樣。


  顧昀析走過去,聲音還帶著些未睡醒的沙啞:「怎麼大半夜的還得批這些東西?」

  余瑤頭也不回,她落筆的字跡娟秀小巧,筆鋒卻帶著些凌厲的意味。

  顧昀析身子傾覆上去,溫熱的大掌覆在她握著筆的手上,帶著些涼意的唇瓣貼在她的後頸,慢慢地銜起一塊細嫩的肌膚,箍在她腰間的另一隻手感受到她身子的細細顫慄,男人的聲音在此時,染上了濃深的慾念,帶著很強的暗示意味:「先陪陪我,嗯?」

  余瑤很低很輕地哼了一聲,奶貓似的叫喚,像是一道鉤子,將顧昀析眼裡深邃的黑,盡數勾了出來。

  顧昀析的唇,移到了小姑娘白玉一樣的耳垂上。

  余瑤手中的筆,在公文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黑痕。

  她誒了一聲,手裡的筆卻被抽走了,再一看,就連堆得高高的摺子也被衣袖拂到了地面上。

  「瑤瑤。」

  男人異常興奮,眼神十分危險,帶著那種恨不得將她拆成骨嵌入身體的瘋狂意味。

  余瑤居然出離的並沒有感到懼怕。

  她沒有骨頭一樣地往他身上纏,學著他的模樣,有些笨拙而生澀地抿了抿他的耳垂,他箍著她腰身的力道瞬間大得令她喘不過氣來,余瑤趴在他耳邊,很小聲地哼了一聲,道:「去……去榻上。」

  顧昀析嘖了一聲,目光掃了掃小姑娘羞紅的眼尾,很遺憾地將人打橫抱起,等穿過輕紗羅帳,將人放到綿軟的被褥上時,余瑤身上的薄紗裙,已經鬆鬆地從肩上滑了下來。

  顧昀析的呼吸難得亂了。

  余瑤的手被他握著,小小的一隻,膚色白得刺目,等停頓在男人繫著的衣帶結上時,又開始細細地抖了起來,頭一次打起了退堂鼓,她睫毛濃密,上下顫動幾下,聲音虛得要命:「要不,等大婚……」

  話還未說完,她的下巴便被男人勾了起來,搖曳的燭火下,他容貌清雋,懶散的調子裡摻雜著化不開的啞意:「等不了。」

  「余瑤,跟誰學的,這麼會折磨人,嗯?」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恰巧將她羞怯的身子盡掃眼底,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徹徹底底的沉了下來,他問:「會解嗎?」

  余瑤的目光,便驀地落在他的衣裳領口。

  事實證明,男人問這句話,只是走個過場。

  因為他很快就捉著余瑤的手,不緊不慢地扯下了自己的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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