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024-09-03 00:08:43 作者: 鍾僅
  第36章

  賀銘推開飯店包廂門,把檢察院和律所幾個男人醉醺醺的吆喝聲鎖在門後。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幾個剛畢業的實習生說說笑笑結伴從洗手間回來,看到他後立刻斂了笑鬧,畢恭畢敬站定。

  「賀律好。」

  賀銘舉著手機,點點頭往外走,聲音有些嚴肅:「……是一件讓我覺得很詭異的事情,我猜或許和她當年的離開有關係。」

  果不其然,他話音方落,國際長途的那邊淡淡呼吸聲停滯了幾秒鐘。

  大概是為了照顧老朋友的情緒,一向嚴苛的賀律故作輕鬆地聳聳肩,緩和一下氣氛:「一時半會兒可能說不清楚,這國際長途的費用你可得報銷。」

  「今天中午我們律所和幾位檢察官一起聚餐,大家都喝醉了……」

  ……

  飯桌上照例開始拼酒,幾旬酒後,女律師們結伴離席,只留下一群醉醺醺的大老爺們兒。

  一群酒足飯飽的男人,討論最熱烈的難免就是那幾個話題……票子和妹子。

  賀銘一會兒得開車,所以滴酒未沾,也懶地參與,便坐在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幾輪下來,話題已經從某個胸大腰細的女明星轉移到了身邊的人,一個律師大著舌頭說:「……唉你們發現沒,東城區警局前幾天新來的那個女警,長得賊……賊拉好看。」

  一群人中除了賀銘之外,最年輕的李檢察官喝得滿臉通紅,聞言愁眉苦臉地回憶:「哪個啊?」

  「就……就小孟啊,上次那個入室搶劫案可不就是她去抓的人嗎,那身手那大長腿,絕對是北京城警局一枝花。」

  另一個檢察官也跟著附和:「對對對,小孟真漂亮,我現實生活見過的妹子裡,屬她最好看。」

  喝醉的男人最愛攀比,李檢「嗤」了一聲,不屑道:「小孟好看是好看,不過還是比不上我見過的。

  應該是五年前吧,那時候我大學剛畢業,還是個小警察,沒有進檢察院。

  我工作的第一天見到一個報案人,嘖,那張臉,演電影都綽綽有餘。」

  「切,就屬你特麼愛吹牛,要這麼說,我上次去辦案還見著仙女下凡了呢,編唄!」

  李檢皺著眉頭辯解:「真的!那姑娘當時也就二十出頭吧,長得實在是太讓人驚艷了,那眉眼,那鼻子,比現在很多女明星都漂亮。

  可惜我當時被那個案子整懵了,等人走了很久才想起來忘了要聯繫方式,後來懊惱了好多天。」

  周圍幾個男人眼神都沒什麼變化,顯然是不相信。

  李檢急了,為了證明表示自己沒在說謊,於是回憶了很多細節:「那天正好是我第一天工作,是五年前的六月十七號。

  她是在傍晚的時候來的,穿著打扮非常精緻。

  姑娘手腕上戴了一串銀色的手鍊,底部墜著一朵火紅的玫瑰,反正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兒。」

  聽到這裡,一旁懶懶散散的賀律師忽然皺起了眉頭。

  玫瑰手鍊……在他的記憶中有過這樣一條手鍊。

  賀銘記得,大概是大三或者大四那年,紀悠之有一次說過,江澤予在外面兼職了幾個月,給謝昳買了條很貴的手鍊。

  那條手鍊設計得確實好看,謝昳幾乎天天都戴在手上……鉑金底鏈,墜子是一朵雕刻得相當精緻的紅玫瑰。

  舟舟還因此發過空間,酸怎麼沒有人給她送這麼好看的禮物。

  而且,五年前二十出頭、打扮精緻、長相漂亮、家境優渥的女孩子,也全都能對上。

  賀銘心裡隱隱覺得或許不是巧合,於是不動聲色遞了個話頭:「然後呢?」

  李檢聽到有人捧場,來了傾訴欲,眉飛色舞道:「……但她報案的內容相當古怪,她說有人綁架她,企圖對她實施性侵犯,可案發時間距離報案姑娘當天,竟然長達七年,是在她念初三的時候。」

  「初三唉,還是個未成年!我當時一邊覺得憤怒,一邊又覺得詭異,一樁七年前的性侵案,為什麼要時隔這麼多年才來報案?

  如果案情不嚴重,都已經超過公訴時效了。」

  「當時那姑娘臉色很差,看著死氣沉沉的,可神情卻極為冷靜。

  和很多歇斯底里的報案人不同,她的敘述非常平緩,說起施暴人當年對她犯罪的全部過程時,從頭到尾表情都沒有變過,簡直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賀銘心下一凜,抓住了重點問道:「也就是說十二年前,她在念初三的時候被人綁架、性侵未遂?

  有沒有具體的時間點和案發地點?」

  李檢回憶了一會兒,說到:「……有,因為這是我畢業進警局接到的第一個案子,印象非常深刻。

  姑娘陳述中說,案發時間是在她初三畢業的暑假,地點……我想一想,對,是在北京城東那一帶一個當時剛剛被推平、等待開發的廢棄工廠。

  她說施暴人曾經約過她出去玩,她沒有同意,結果在補習班門口被施暴人帶人綁架到了那個廢棄工廠。

  那人企圖對她實施性侵犯,好在她冷靜地等到他有所鬆懈後,掙脫開逃跑了。」

  賀銘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一隻手摩梭著棉質桌布,低聲問道:「你可知道施暴者……是誰?」

  李檢這次猶豫了許久才出聲:「綁架、性侵未成年人是重罪,一般追訴時效超過十年。

  我準備給她立案,但她卻不說自己的名字,只說了施暴者的名字。」

  話至此,他滑稽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她說……施暴者,是周子駿。

  賀律,你們賀家和周家應該很熟悉,周子駿你知道吧?

  就是北京城周家周奕的獨生子!之前她在說案發過程的時候特別平靜,臉上的神情古井無波,可在說到施暴人姓名的時候,整個人卻開始劇烈顫抖起來,眼底的憤怒和恨意猛烈到隔著張桌子都令我頭皮發麻。

  我還記得她紅著一雙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我,像是把全部的希望壓在我的身上:『他叫周子駿,北京城周家的周子駿,警察哥哥,您能不能幫幫我,幫我抓住他,好不好?

  』」

  飯桌上,幾個律師和檢察官們聽慣了各色離奇的案件,對於一個性侵未遂的案子實在提不起興趣,大多醉醺醺地聊起別的來、也有的睡死了過去,只有賀銘還聽得專心致志。

  但凡有一個聽眾,李檢也得講完故事:「你猜怎麼著?

  接下來就是最古怪的事情,我仔仔細細寫完筆錄,告誡那姑娘,想要立案必須要有受害者的姓名。

  姑娘猶豫了一會兒,方要開口,警察局門口忽然進來好幾個人。

  為首那個是她的父親,個子很高、非常氣派。

  他面色不虞地走過來,從桌上拿走了那份筆錄,然後吩咐身後的幾個人硬生生拉走了那姑娘。」

  「那天傍晚的情況非常混亂,警局裡沒有其他報案人,值班的警察也沒有幾個。

  我正想呵斥他們在警局鬧事,結果警察局局長親自過來,哈著腰跟那人打了招呼,接著便過來警告我不要多管閒事。」

  「偌大的警局裡,姑娘當時就崩潰了,拼命掙脫著跑過來,再也沒有了方才體面的模樣。

  她眼底血紅、滿臉是淚地跑到我身邊,一雙眼睛倔強又痛苦:『請您幫忙立案,我叫謝……』,可她話沒說完,卻被她父親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我後來猜測,他們家裡應該也是做生意的,大概是懼怕周家的權勢吧。」

  李檢說著有些唏噓,皺著眉頭醉意凜然,「……我當時也是一下懵了,竟然就眼睜睜地任由她被家裡人拉走。

  那姑娘臨走前眼裡的絕望和痛苦,我到現在偶爾做夢還能想起來……所以那樁案子後來也沒有記錄,除了我,並沒有任何人知道。

  好在善惡終有報,就在她來報案的半年之後,周子駿被人匿名舉報,現在還沒從牢里出來呢,真是活該。」

  ……

  國際長途那頭,細微的電流聲作響,賀銘說到這裡,提出了自己認為這件事情里最詭異、最不符合邏輯的地方。

  「……我覺得那個報案人十有就是謝昳,但奇怪的是,明明案發時間是十二年前,也就是她念初三的時候,可她為什麼要等到大四畢業才去報案?」

  「而且根據時間節點來看,謝昳五年前的六月十七號去警局報案,被謝川攔下後,七月三號就飛去美國。

  由此可見,這件事情或許和她當年的離開有著直接的聯繫。」

  「再者,謝昳離開半年後,周子駿被人匿名舉報,周家這麼多年都找不出背後的人。」

  出於律師的謹慎,賀銘只陳列了一些有關事實,並沒有具體說出自己的推測:「或許謝昳當年的離開,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我聽舟舟說過,她當年真的對你很上心,應該不可能無緣無故一走了之。」


  賀律師說完,聽到那邊陷入了長長久久的沉默。

  很久很久之後,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沙啞,竟然帶了些難以克制的顫抖和濃厚鼻音。

  他啞著嗓子對他說「謝謝」,而後掛了電話。

  像他們這個年紀、這個地位的人,慣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可是賀銘卻輕易地感同身受了……外表再堅硬的成年人,內心深處都有他難以承受、視為禁地的一方柔軟,絕不容許被人傷害。

  賀律師靠站在飯店的門邊,目光沉沉地看著這操蛋的俗世。

  十二月的北京城正在下雪,鵝毛一般輕輕落地,偶有幾時又被狂風捲起三兩米高。

  ……在這個混亂不堪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有著他難以啟齒的疼痛與瘋狂。

  謊言原本是惡的代名詞,可很多時候,卻是溺水的人賴以生存的唯一浮木。

  賀銘亂七八糟地想著,手裡下意識地撥通了韓尋舟的電話。

  對面人一覺睡到中午,脾氣很臭:「……老公你幹嘛啊,讓我再睡會兒的!」

  浮木難尋,還好,他已上岸。

  ……

  十五個小時時差之外的黃刀鎮,晚上九點半極光越發亮眼,藍綠色光芒透過落地窗依稀照亮了半扇客廳。

  男人脫力般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的指尖抖得厲害。

  他比她大三歲,十二年前她念初三的時候,他剛剛高考完。

  北京城東的廢舊工廠,初見,周子駿,張秋紅,還有……他。

  所有的拼圖頑劣地、詭異地回到了它們本應該待的位置,一副時隔十二年的巨大畫卷緩緩展開。

  江澤予渾身僵硬地靠在沙發靠背上,顫抖著把手蓋在眼睛上,窗外零下三十度的氣溫似乎滲透進了開著暖氣的房間裡,讓他難以抵抗地深切感受到了這北極圈外的寒冬。

  從剛剛開始,眉間沉寂了五年的傷口劇烈疼痛起來,連帶著額前的眼神經也抽搐著跳動。

  雙眼痛到沒有知覺,以至於他完全沒察覺到止不住的熱意從眼底瘋狂流淌。

  他只是恍惚又清晰地記起來。

  那才是他們的初見。

  原來十二年前,在那座廢棄的工廠旁邊,被他機緣巧合之下救下的滿臉髒污的女孩子,是她啊。

  那是他的昳昳,是他的全部執念和軟肋,是他在這泥濘深潭裡遇到的熾熱玫瑰。

  他曾經發過誓要護她一生周全,許她一世富貴。

  可是為什麼後來的後來,竟然是那個不可一世的、玫瑰一般的姑娘,拋掉了所有體面和驕傲,拼掉性命也要守護住他。

  ……她和他說了再見,從此拾起地獄裡的刀與劍,頭破血流地替他擋住這世界上所有的骯髒與魑魅魍魎。

  然後笑著鬧著,由著他恨了她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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