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長信宮,我與雲珠走在長長的宮道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能去哪裡。
「小主……」
雲珠指了指前頭,提議問道:「不如去上林苑如何?之前咱們路過的時候,小主不是說那裡的臘梅花要開了麼?」
「這都半月余過去了,說不定開了!」
上林苑?
提起那裡,我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下意識就道:「去吧。」
說完,我的心緊了緊。
我自己都吃驚,我能僅僅只是憑藉著本能就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從長信宮過去上林苑,倒是不遠,一刻鐘多以後,我就看見那頭影影綽綽的假山了。
今日天公不作美,天上烏雲密布的,上林苑的假山流水也稍稍顯得有些暗淡。
雖然如此。
尚未靠近,我卻聞到了淡淡的梅香。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話真是不錯,唯有這隆冬時節,才有這樣好聞的清雅味道。」
我猶記那年冬日,沈清河為我和娘親折來的梅花,他策馬驅馳百里,回來時臉都凍得紅撲撲的了。
那幾束梅花,被他藏在衣裳里,拿回來的時候都還是好好的,幾個花苞後來開得可好了。
想著。
繞過假山,我忽而聽到不遠處有聲音傳來。
「本宮憑什麼幫你!?」
那是張貴妃的聲音。
語氣凌厲,不怒自威。
!?
聽到她說話,我立刻閃身躲到了假山的後面。
「娘娘,嬪妾進宮前,娘親曾交待過,她的姨母與您的姨母是親姐妹。我們說到底,也是有著血緣關係的。」
「這深宮冷寂,家人互相之間也該互為援引的不是嗎?嬪妾可以答應您,孩子生下來以後,由您養育長大,嬪妾絕不多看他一眼!」
這人說話的聲音,我本來有些陌生。
可她說到後頭兩句,我一下子就知道她是誰了。
吳美人。
她倒是好大的膽子!
我心中冷笑。
這宮裡,誰不知道張貴妃最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她自視甚高,眼裡容不下沙子。
吳美人又是在張貴妃剛小產後沒多久懷上的孩子,現在還敢跑到張貴妃面前來求張貴妃的庇佑?
我聽得暗暗心驚,更知道我既然一開始就選擇躲在了假山後面,現在肯定更不能出去了。
雖然吧,她們商量的也不是什麼壞事。
前頭安靜了許久。
就在我暗自想著,張貴妃該不會是一怒之下直接把吳美人給推到了太液池裡的時候,張貴妃吭聲了。
「好。」
她答應了?
我很是吃驚,心裡抓耳撓腮似的痒痒,好想看看這時候的張貴妃臉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咕嘟。」
大抵……
雲珠和我是一樣的。
她也很驚訝,剛剛不小心挪了挪身子,應該是碰到了假山上面的小碎石了,碎石掉到地上,滾了出去。
「誰在那裡!?」
張貴妃耳力驚人,她聽見了!
我心中發苦,見雲珠有些害怕地看我一眼,便示意雲珠別怕,既然被發現了,大不了出去就是了。
反正我們剛來,什麼都沒聽見,我就不信,路過而已,張貴妃還能把我和雲珠吃下去不成嗎?
就在我正準備上前一步時,身側忽然一個人影閃了過來,他按住我的手,對我搖了搖頭。
我幾乎來不及看清楚他的臉,他已經走出去了。
「微臣沈清河,路過上林苑,驚擾這位娘娘了。」
沈清河就站在我面前,側身對著我,他朝著前頭拱手行禮,端正儒雅的樣子,倒不像是個將軍。
「沈清河?」
張貴妃似乎有些遲疑,很快又想了起來,道:「本宮聽父親提過你,你很是驍勇善戰,幫了他不少。」
「娘娘謬讚。」
沈清河仍是不卑不亢,守著禮節,並不抬頭去看張貴妃。
「你是進宮見皇上的?」
張貴妃又問了一句。
沈清河頷首,道:「是。只是微臣還是第二回來宮裡,似乎走錯了路,驚擾娘娘,抱歉。」
上林苑很大,宮外朝臣入宮到乾元宮見蕭昱,有段路是會經過上林苑的。
而太液池連接前朝和後宮,從這片梅林再往前走不遠就是張貴妃的長樂宮了,那兒距離乾元宮很近。
「也罷,你去吧,本宮也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張貴妃似乎對沈清河態度還不錯,說著,她又道:「關於你的事情,本宮會考慮的,你也回去吧。」
後頭這句,我想,張貴妃應該是對吳美人說的。
「是。」
吳美人果然答應,前頭還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也都漸漸遠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
大概是人都走了,沈清河才回頭看我。
他忽然笑了。
「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和那時候一樣。」
那時候?
我愣了愣,他很快走到我面前,伸手到我的鬢邊似乎想做什麼,可手到底是頓住了,緩緩道:「那時候你和你姐姐打架。」
「被責罰,躲起來不肯吃飯。我見到你的時候,你頭上還有草屑。」
他說完,我身側的雲珠「呀」的一聲,忙伸手從我的鬢邊取下一點點雜草。
我很是窘迫。
這雜草,應該是我剛剛躲在假山旁邊的時候,不小心蹭到的那些「爬山虎」吧?
真是沒想到。
都這麼多年了,沈清河竟然還記得初遇我時候的場景。
「你,還好麼?你說你在張不為麾下做事?張不為人好麼?」
有那樣一個女兒,我對這位威名赫赫的張不為張大將軍,實在是沒什麼太好的印象!
誰知,沈清河卻點了點頭。
他正色道:「他對我,有知遇之恩。張將軍為人極好,軍中軍紀雖然嚴格,卻是人人都有機會的。」
我詫異地睜了睜眼。
那張不為還真是和張貴妃一點都不一樣。
「那你呢?」
他忽然發問。
我正欲回答,他卻搖了搖頭,道:「我想,你應該是過得還不錯的吧?」
嗯?
我不解,問道:「為什麼?」
「那日,你走之後,我與皇上本來有事商議,他說似乎也許久不曾聽戲了,想過去瞧瞧。便讓我今日再入宮。」
聽沈清河說完,我便回憶起了那日的事。
我說呢。
怎的蕭昱忽然會來,我還藉機讓他看見了張貴妃「欺負」我的一幕。
竟然,不是巧合?
「那不過是巧合罷了。」
我在心裡想著,想解釋,可話到嘴邊,我只是對沈清河笑笑,道:「嗯,我過得還不錯。」
「那就好。」
他走了。
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他蒼勁有力的腳步,揚了揚唇角。
彼此安好,那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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