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後,宮裡的年味愈發濃了。
十五那日椒房宮請安,我再見吳美人時,她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了。
她跟在張貴妃身後,小心翼翼扶著腰的樣子,令一眾新進宮的妃嬪麼,都不免側目去看她。
我也看了一眼。
嗯,主要是吳美人眼神驕傲,鼻孔都翹到天上去了。
「再過幾日便是小年了。宮裡小年、除夕都會設宴,除夕那日……」
皇后說起了除夕宮宴的事兒。
那日,宮中妃嬪、王爺王妃們都會入宮赴宴,屆時嬪妃們也能有表演才藝的時候,若是自個兒想要表現,大可準備著。
這話一出,底下的嬪妃們都不免眼神一動,有些躍躍欲試。
我則低垂著眼眸,想著到時候是不是該「表演」一番我最擅長的射箭?
讓這個「眼高於頂」的吳美人腦袋上頂著一個蘋果站在遠處給我當靶子,也不曉得她會不會被嚇得當場尿了褲子。
思緒飛得老遠,皇后已是在上頭說了許多了。
「時辰不早,諸位妹妹們便也回去了吧。」
她末了說完,我便起身。
走到椒房宮宮門口時,我正要幫淑妃將她衣領後頭的披風給理得正一些呢,身後便有不陰不陽的聲音傳來。
「謹嬪姐姐好。」
是吳美人嬌嬌的聲音。
我回眸看她一眼,見她嘴角笑意譏誚,氣勢也比從前足了幾分,仿若是學了張貴妃,便覺得好笑。
張貴妃那是位分高家世好,吳美人憑什麼?
憑運氣好,能懷得上孩子麼?
嗯,仿佛也真的能憑一下。
想著,我便回之一個淡淡的笑,道:「吳美人好。」
誰知,我這兒一回應她,她一下子來了勁兒了,便問道:「謹嬪姐姐可想好了除夕宮宴那日,要準備什麼了嗎?」
除夕宮宴?
我搖頭,看著吳美人不懷好意的笑,想著她多半是覺得我來自漠北,琴棋書畫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的,故意想看我笑話。
我也實在是不曉得我哪裡得罪了吳美人。
真要說,便是上回她和張貴妃合謀想要坑我一次,卻失算了。
可那也不是我的錯。
「沒有。」
我直截了當,翻了翻眼皮,懶懶地就道:「我沒什麼會的,便不獻醜了。天寒地凍,妹妹懷著身子還是早些回去吧,別站在風口上說話了。」
「仔細冷冰冰的風入了嘴巴,閃了舌頭呢。」
吳美人頓時睜大了眼睛。
她該是沒想到,我直截了當譏諷她!
轉身往前走了老遠,我身側的淑妃才拉了拉我的手,輕笑道:「瞧你,也變得促狹了不少。」
「吳美人到底有著身孕呢,要是耍小性子去告你的狀,恐怕太后那兒……」
太后還是很在意吳美人這一胎的。
蕭昱到底二十五了,才只有一個女兒,實在是不像話。
太后得知吳美人有孕後,給了不少賞賜呢,同時先前那晚的事情以後,太后便讓孫姑姑親自送了不少的經書過來。
三日一趟的,要我抄了給她看。
我現在寫字的水準突飛猛進,實在也該好好感謝一下太后她老人家。
「不怕。嬪妃間玩笑而已。」
我翻了個白眼,在淑妃面前,倒是不必在乎那麼多。
淑妃笑著拍拍我的手,便提議著問道:「那日,嬪妃們必然爭奇鬥豔。我看吳美人來者不善,恐怕那日是要硬趕著你上台的。」
「你還是想想,有無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吧。哪怕不出挑,普普通通也算說得過去了。」
……
我默了默,認真想著,只得道:「彈琴吧。嬪妾娘親彈得一手好琴,我也學了幾分皮毛,勉強應付該是夠了。」
淑妃頷首,似乎也放心了不少。
日子,轉瞬即過。
到了除夕宮宴那日,我早早就和淑妃一起去了椒房宮。
宴會,是皇后主持的,地點設在偏殿裡,那兒臨近上林苑,再往外走一段,有水榭樓台和小湖,景色甚是不錯。
晌午的宴會,便在上林苑邊的水榭閣樓里。
而這一日,吳美人已然奉了太后的懿旨,冊封為了正六品的才人了。
大冬天的,因著外頭還在下雪,這水榭四周拉了厚厚的帷帳,裡頭也有不少炭盆,暖和得讓人覺得,仿佛在夏日裡。
就是……
我這才一過去,便聽見了裡頭的爭執聲。
「好熱呀。姜才人,你能把炭盆拿得遠一些嗎?我都出汗了。」
是吳才人的聲音。
姜才人本是皇后的族妹,更是今年秋日裡入宮秀女中位分最高的一個,原本她是洋洋自得的。
現在嘛,吳才人後來居上,還有了孩子,來日順利生下來,恐怕太后那兒還要晉升吳才人的位分,到時候恐怕就真的超過她了。
這些事,後宮諸人都心知肚明,可誰讓人家肚子爭氣呢,便是都無辦法的。
這會兒,吳才人因為懷孕體熱嘀咕一句,或許真是覺得不舒服,又或者是刻意要在姜才人面前顯擺一下的。
姜才人登時拉下臉來,淡淡道:「這大殿裡頭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更何況,這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你如此說,是在質疑皇后娘娘不成?」
姜才人搬出皇后,故意壓吳才人。
吳才人卻只是撇撇嘴,道:「在長樂宮時,貴妃娘娘對我便很是照顧。皇后娘娘素來賢德,總不會稍稍體恤一下都不肯吧?」
她倆便爭執了起來。
我與淑妃進去時,吳才人正用帕子掩嘴嚷嚷噁心,又說姜才人不將她當回事,欺負她和皇嗣。
「……」
我只感覺頭疼,又看著吳才人裝腔作勢的樣子,便喊道:「去請太醫過來,吳才人不是說不舒服麼?」
「要是胎像不穩,那該如何是好?索性這宴會也別參加了,好好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驟然開口,吳才人立即望了過來。
她怒目瞪我一眼,便問道:「謹嬪,你如何能替我做主?」
「我如何不能?」
我早是膩煩了吳才人了,聽她發問,便道:「是你自己說不舒服的。皇后娘娘親厚,自然不忍心看你不舒服還忍著參加宴會。」
「如此,還不如回去呢!」
我說得在理,姜才人剛剛被吳才人好一頓排揎,現在也跟著附和我的話,諷刺著讓吳才人趕緊回去,別在這兒弄得人不得清淨。
一下子,大傢伙兒都盯著吳才人,吳才人茫然無助,便紅了眼眶,哭了起來。
我冷笑,回頭去看淑妃。
淑妃雖然沒說什麼,卻也已經示意身側的香蕊,去請太醫了。
眼看著情況不好,吳才人作勢要起身,水榭外頭,一抹水紅色的身影款款而入,她喊道:「都在這兒吵鬧什麼?」
「吳才人,你哭什麼?」
來人,正是張貴妃。
她橫眉冷對,氣勢很足,一開口,滿屋子或是說說笑笑,或是譏誚看著吳才人的聲音都戛然而止,不敢吭聲了。
而我,也回頭,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去看張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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