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我正在烹茶。
初春時節，春暖花開，正巧出太陽了，我的心情本來頗好，雲珠這樣急匆匆回來，臉色難看的說完，我便將烹茶的用具都放到了一旁。
「皇上怎麼說？」
我的心情複雜無比。
但我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蕭昱的態度！
雲珠那兒想了想，回答道：「皇上沒有贊同朝臣們的提議，也沒管那些彈劾。只是……軍營那邊，不太安分。」
「說是以後要是還繼續讓沈將軍來教導他們，便不聽教導了。」
「沈將軍自然也沒有縱著這些鬧事的人，但凡是不聽話的，都打了足足八十個板子呢，現在那些人躺在床上下不來。」
「剩下的，倒是安分了一些，不敢再鬧事了。」
聽完，我的心裡稍微鬆了松。
沈清河是個有能力的人，這種場面，他還是能夠控制的。
「娘娘……」
我還在想，雲珠就已經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袖，悄悄看了看外頭，確定外頭無人以後，才小聲對我說道：「沈將軍的事情便罷了。」
「他跟著張大將軍那麼多年，什麼風浪沒有見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您自己！我聽魏公公說……」
「今個兒下朝以後，皇上的臉色一直都不好看呢。他本來應該召集朝臣們議事的，結果把自己關進乾元殿裡批閱奏摺，一直都沒出來！」
這消息，自然是魏公公偷偷派人過來告訴雲珠的。
魏公公也愁呀！
這事兒給鬧的，像什麼話呀！
「……」
聞言，我默了默。
我知道雲珠的意思，沈清河是個男子，建功立業什麼的，無論何時都是可以的，然而我卻不一樣。
我在後宮中，興衰榮辱那都是系在蕭昱一個人身上的，蕭昱要是不信我，那等待我的結局，將是萬劫不復。
「我知道。」
我有些頭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嘆了口氣，對雲珠道：「現在幫我梳洗一下，立即過去乾元宮吧。」
雲珠見我心裡有了主意，也是鬆了口氣。
兩刻鐘後。
乾元殿外，我帶著茶水點心，敲了敲蕭昱的房門。
房門內無人應答，我便耐著性子，繼續敲。
這回終於有了反應，傳來了蕭昱有些不耐煩的聲音，他隱忍著怒意，問道：「朕不是說了麼，別過來打擾，聽不明白？」
他應該覺得，來人是魏公公。
果然，我偏頭去看魏公公，魏公公就跟一隻鵪鶉似的，腦袋往衣領裡頭縮了縮，有些害怕的模樣。
「皇上，是臣妾。」
我只好出聲，告訴他是我來了。
這回，等了片刻以後，屋子裡似乎有細細的嘆息聲傳了過來，有些無奈，他道：「進來吧。」
我稍稍安心，帶著吃的喝的就進屋去了。
蕭昱坐在桌案前。
他面前擺著不少奏摺，就是一向以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井然有序的他，這回面前擺著的東西都亂糟糟的。
我也不管那麼多，將奏摺整理了一下，便把吃的拿了上來。
「帶了奶茶和奶酥餅過來給皇上。」
我莞爾，準備烹煮奶茶，看向蕭昱，柔聲問道：「皇上喜歡喝甜的，還是喝鹹的？」
蕭昱看了我一眼。
不知為何，我總感覺，他此刻看我的眼神，是帶著些許怨念的。
我想笑，只能忍住。
「你喜歡喝哪種？」
「鹹的。」
我如實以告，又補充道：「不過，臣妾的弟弟喜歡喝甜的。唔……漠北那邊大部分人也都喜歡喝甜的。」
我對他說了，我弟弟發現我和娘親都喜歡喝咸奶茶時候的震驚表情。
這回蕭昱終於露出了些許的笑容來，搖頭失笑，道：「行，那你烹一杯鹹的給朕嘗嘗，看看是不是真的那樣古怪，難以下咽。」
「成。」
我頷首應了，小心給他烹茶。
於是乎，我們二人相處得異常和諧，又是烹茶又是吃點心什麼的，一轉眼都晌午了。
門口又傳來了魏公公小心翼翼的聲音。
他問，蕭昱什麼時候想用午膳。
我這會兒還有些飽呢，奶茶本來就占肚子，兩杯下去，還有半碟子的點心，又不曾動彈，現在是真的不太餓。
「待會兒吧。」
我吩咐一聲，魏公公便沒了聲音，這時候我才回頭去看蕭昱，心裡充滿了猶豫。
要是我們兩個都不提的話，這件事情是不是就能就此這麼揭過去了？
但要是提，那也實在是尷尬。
我還在想呢，蕭昱已經先說話了，他嘴角帶著淡淡的，有那麼幾分譏誚的笑容看著我，說道：「說來奇怪。」
「你甚少這樣帶吃的喝的來朕這兒，去歲本來該有桂花酒的，你也渾然忘了，今日莫不是轉了性子了？」
他一提，我知道他就是想問，我過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抿了抿唇，還是決定據實已告。
「臣妾是聽魏公公說，您心情不好，這才過來的。臣妾不知道外頭的人是怎麼說的，但臣妾和他清清白白，實在是沒什麼。」
我無奈嘆息。
沈清河的父親，是喜歡我母親不假，當初不是他父親的保護，我母親還真的不一定能逃出去，也就不會有後來被人找到，獻給我父親的事兒。
「我知道。」
蕭昱點了點頭，他忽然看向我，無比認真，突然說道：「我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對你說，是關於你母親的。」
「……」
一瞬間，我嘴角掛著的甜甜的笑容立刻收斂了起來。
心裡本來有的忐忑，變成了無比的緊張，以及深深的害怕。
關於我娘？
他想說什麼！？
為什麼他會心情不好，一直是這樣的一副表情！？
「皇上？」
在我不知不覺之際，我的聲音已經忐忑了起來，然後我就聽見蕭昱說道：「漠北那邊傳回來的消息。」
「說是之前劉太醫過去的時候，是漠北王刻意找人假扮你的娘親和弟弟。你娘……在漠北王出發來京城之前，已經病逝了。」
「你弟弟當時很生氣，想要反抗你父親，想對付他，被人拿下以後，關進了地牢里。後來他急急出發來京，你弟弟從牢房裡逃走以後，不知所蹤了。」
「什麼！？」
我大為震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之間腦袋也是暈乎乎的。
怎麼回事？
這幾天朝中鬧得沸沸揚揚的，不是關於我和沈清河的那些事情嗎？
我過來蕭昱這裡，也是想跟他解釋清楚，不要他誤會了的。
他是不是吃醋了？
才編了這個謊話來嚇唬我的吧？
我心裡想著，逐漸堅定了起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看向蕭昱，問道：「皇上說什麼呢？」
「您是不是生氣了？臣妾和沈清河真的沒什麼的，您要是不信，臣妾可以發誓！我可以拿弟弟發誓！」
「他，他蠢了些，但臣妾還是很看重他的，臣妾要是和……」
我語無倫次的說著，蕭昱已經起身，將我抱在了懷裡。
「燕瑰月，你聽朕說。」
蕭昱一邊摸著我的背脊，一邊柔聲安慰道：「這個消息，朕也是昨天晚上聽說的。朕一直在猶豫，要怎麼告訴你。」
「但……沒想到，你過來了。燕瑰月，朕說的，都是真的。是朕留在那裡的探子，打探到的消息，不會有錯的。」
不會有錯？
我聽蕭昱說完，眼眶裡面的淚水已經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我不信，我不信。」
我的身體還在抗拒著，我瘋狂搖頭，推搡著蕭昱，想要逃離這裡。
蕭昱卻拉住了我，他不讓我逃走。
「燕瑰月，別走。」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懇求的意味，將我禁錮在他的懷裡，柔聲道：「朕早就與你說過。」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朕都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你不必怕，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娘親怎麼可能會死！？
我在心裡咆哮著，身體卻漸漸軟了下來。
當天晚上，我回了未央宮。
我在乾元殿待了一整天，蕭昱其實哄我的時間並不多，他還有政務要處置，而我只是一個人，坐在蒲團上，呆呆的。
娘死了。
她是怎麼死的？
蕭昱那裡說，是咳疾復發死的，但我知道，娘在漠北的日子一向不好，有我父親的壓迫，還有漠北大妃暗地裡的使詐。
他們都不喜歡我的娘親，除了我弟弟。
我幾乎能想得出來，弟弟為了娘親反抗，可他的敵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只能逃走，現在生死不明。
而我呢？
為人女，當初被要挾嫁到中原來，卻是無力保護我的娘親。
我還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將弟弟和娘親接到中原來團聚，那樣的美夢我做了許久，到最後卻是一場夢幻泡影。
我不想的。
但，我卻無能為力。
我不願再待在乾元殿裡，因為蕭昱時不時會抬頭看我，我知道他擔心我，可他除了一些安慰的話語，也無法再做什麼。
大周與漠北剛剛締結秦晉之好，雙方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挑起事端的。
我要想辦法！
想出一個能夠為娘親報仇的辦法！
「燕瑰月。」
臨走之際，蕭昱忽然出聲叫住了我。
我已經無力回頭，只是站在原地，等他說話。
「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想辦法的。」
他沉穩的聲音傳來，充滿了力量。
我的身子在這個時候震了震，本來我覺得，我的心該是掀不起任何波瀾的，這個時候的蕭昱，卻仿佛給了我絕境裡的最後一束光。
「好。」
我回答著，聲音沙啞，但到底是答允了。
如此，也好。
無論他是想要利用我此刻的心來對付漠北，還是他真的對我有感情，都好，總歸我們是一條繩子上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