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斷肢再續,更新不穩定還請見諒,爭取慢慢改善——當然以前也不咋穩定。】
因被大批債主圍堵--多是以前對賈家逢迎拍馬的主兒,現如今為了撇清關係,幾乎是日日派人上門威逼--等閒想要進出榮國府都成了一樁難事。
不過以孫紹宗現如今的名頭、權勢,倒也沒哪個不開眼的敢上前聒噪。
連同請來的名醫在內,三輛馬車旁若無人的魚貫而入,直到那角門怦然緊閉,兩下里噤若寒蟬的『債主』們,才又蒼蠅似的聚到門樓下躲雪避風。
自角門到二門,一路匆匆似走馬觀花,旁人或許還瞧不出什麼,似孫紹宗這般常來常往的主兒,卻是忍不住心生唏噓。
果然是門庭冷落車馬稀。
等到了寶玉閉門苦讀的小跨院時,他心下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這不正是當初自己曾暫住過幾次的所在麼?
平兒、林紅玉、李紈……
還有薛姨媽。
「怎還驚動二郎了?」
正想些著三不著四的舊事,就聽院內鶯聲驟起,卻是李紈領著尤氏迎了出來。
榮寧二府自來一體,榮國府既已遭了難,寧國府自然也落不著好,王熙鳳下獄之後不久,賈珍、賈蓉父子也都相繼被御史參劾。
因這兩個素日裡比賈赦還肆無忌憚,那罪名也要重上不少,自己成了階下囚不說,還落了個抄家的下場,甚至連府邸都被封存了--當然,他父子二人的罪名,還是比貪墨軍餉的保齡侯輕上些,到底沒有連累家中的婦孺。
寧國府既然被封禁了,尤氏會出現在榮國府里,也就不足為奇了。
「見過二位嫂子。」
雖和二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但畢竟還有旁人在,故此孫紹宗先是微微垂首以示避諱,這才道:「聽說寶兄弟突然抱恙,我自是要來探視的--何況昨兒去獄神廟探監的事兒,也該跟這邊兒通通消息。」
「那……」
李紈還待說些什麼,院裡卻傳來了王夫人焦躁的催促聲:「不是說請了大夫麼?還不快把人帶進來,替寶玉診治!」
見是婆婆催促,李紈自不敢再耽擱,忙側身將孫紹宗連同那醫生一起讓了進去。
因是寶玉病了,孫紹宗原以為院裡定是人聲鼎沸,誰知到了裡面,卻只有稀稀疏疏幾個僕役往來,倒是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都在屋內。
想這一路行來,也未曾見過幾個下人,就不知那成百上千的丁口,究竟是被遣散了,還是乾脆自行逃散了。
王夫人原本正惶惶不已,見孫紹宗也隨著大夫走進門來,登時像是尋見了主心骨一般,也顧不得什麼尊卑男女,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含淚道:「二郎,你說寶玉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怎麼就……」
「嬸嬸莫要慌張,且讓大夫先診斷診斷。」
孫紹宗一面寬慰她,一面朝賈母施了個半禮。
賈母倒還算是鎮定,示意兒媳退到一旁,親自請了大夫上前問診,隨即又問起了昨夜探監的細節。
其實大體內容,早上就已經遣人來通報了,不過自然沒有孫紹宗說的詳細--當然,和王熙鳳解鎖新地圖的細節,是萬萬不能說的。
書不贅言。
卻說約莫一刻鐘後,那延請來的名醫剛自床前起身,頓時被府上一群鶯鶯燕燕圍在當中。
「大夫,我兒這是怎得了?」
「寶兄弟可有大礙?」
「我家哥兒……」
這七嘴八舌的一通追問,那大夫卻逕自向孫紹宗拱了拱手:「孫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孫紹宗聞言心下就是一沉。
果不其然,到了偏廳就聽那大夫言說:「賈公子身上病症頗是繁雜,若單只一兩樁倒也不難根除,然而現下……」
「現下怎得?」
「嗯,怕是只能徐徐圖之了。」
「能不能保證性命無憂?」
「這個……」
見大夫面露難色,孫紹宗頓時有些急了,他與賈寶玉相交數年,早將這赤子少年視做了兄弟甚至子侄。
當下忍不住質疑:「他不過就是染了些風寒,怎麼就成了疑難雜症了?」
「風邪外侵只是誘因,賈公子也不知是先天體虛,還是後天遭了什麼磨難,肺腑心脈間早有隱疾,又搭著連日來晝夜顛倒,不曾愛惜身子,這驟然遭遇風邪,內外一時俱起……」
賈寶玉毫無疑問是先天體虛的,至於後天磨難麼--當初趙姨娘暗施毒手,險些害了他與王熙鳳的性命,後來雖然僥倖得了解藥,卻也難保留了什麼後患。
兩下里雜在一處,又搭著他最近廢寢忘食的苦讀,遇到風寒會突然病重不起,倒也並非是什麼奇事。
卻說那大夫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見孫紹宗愈發麵沉似水,忙又拱手道:「在下畢竟醫術不精,大人不妨從太醫院裡延請幾位國手,或許有法可醫療。」
他既然都說到這地步了,孫紹宗自不好強求什麼,請他斟酌開了些中正平和的湯劑,然後便向賈母、王夫人提出,要幫忙延請御醫過來診治。
方才先是大夫不肯名言,現如今孫紹宗又準備去請御醫,一眾女眷那還不知寶玉是遇到了性命之憂?
強忍著把孫紹宗送出小院,那悲聲便止不住的傳了出來。
孫紹宗聽身後傳出哭聲,腳步微微一頓,正欲嘆息之際,忽聽得斜下里『噗通』一聲。
抬眼望去,卻是匆匆趕來的黛玉聽到那哭聲陣陣,只當是寶玉已經撒手人寰了。
…………
此後十數日,孫紹宗出面遍請京中各路名醫,卻竟是對寶玉的病情束手無策--蓋因他非只是身體被掏空了,求生的意志也是孱弱不堪。
眼見得到了臘月二十七這日,上午主持完大理寺的封衙落鎖,下午又同大嫂迎春細議了年節時各家的禮數往來,順帶還盤點了一番府庫。
直忙活到月上柳梢,好容易才偷得些閒暇。
正待同姬妾們寬泛寬泛,不妨榮國府又遣人登門,說是寶二爺有請。
「寶兄弟清醒過來了?是哪位大夫的手筆?」
「今兒下午醒的,不過、不過……」
傳話人是寶玉的奶兄李貴,聽他『不過』了半天,話沒說全,那眼淚倒淌出兩行,孫紹宗心裡就有了答案。
當下也顧不得再套車,逕自快馬加鞭直奔榮國府而去。
果不其然,到那小院裡就聽的各處儘是壓抑不住的悲聲。
進門卻沒瞧見王夫人和賈母,尋李紈一掃聽,前者是哭的昏厥了過去,如今正躺在東廂;後者則是直接沒敢驚動,現如今還不知道寶玉已經『醒了』。
匆匆到了窗前,就見形銷骨立的寶玉仰躺在塌上,任憑林黛玉在窗前哭喊,也不見有半點回應。
該不會是來晚了吧?
「寶玉,孫家二郎到了。」
還是李紈在旁出聲提醒了一句,寶玉才緩緩將眼睛睜的半開,乾癟的嘴唇微微顫動著,擠出聲『二哥』來。
直到這般境地,那瘦到皮包骨的臉上,依稀還殘存著幾分天真爛漫。
王守業心下泛酸,面上卻是豪爽一笑:「哈哈,前兒我過來的時候,你還昏昏沉沉的,今兒倒是有精神多了,看來過完年就要大好了。」
寶玉卻是勉力搖了搖頭:「哥哥莫要哄我,小弟……小弟多半是不成了。」
說著,他臉上又多了些笑意,雙目迷離著道:「當初我曾說過,若哪日真的落拓了,哥哥便只當我死了就好--不成想倒是一語成戳。」
「你……」
孫紹宗心下百感交融,有心寬慰他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
這時又聽寶玉絮絮道:「今兒請哥哥來,乃是有一事相求。」
說著,右手竭力掙扎,卻根本掀不動那厚厚的被子。
孫紹宗正欲幫忙,早有黛玉將柔荑探入被褥,將他起了皺皮的枯手捧了出來。
寶玉順勢與其十指交融,緩緩往孫紹宗面前伸來,口中又道:「旁人我管不了,也顧不得了,只林妹妹自幼孤苦,又遇著我這般負心人,小弟實不忍讓她……」
「寶玉!」
黛玉原本任憑他牽引著,聽到這裡卻是驟然變色,猛地將那枯手甩開,決然道:「你若死了,我也陪著便是,有什麼好說的!」
「這、這怎麼成,你……咳咳咳……」
聽她有殉情之意,寶玉一世情急,卻是劇咳不止,沒幾聲口中便噴出血來,連鼻孔里也隱隱往外滲。
「寶玉!」
「寶兄弟!」
「二爺!」
屋內登時大亂,李貴急吼吼捧了藥湯來,卻哪裡餵的進去?
黛玉拿帕子擦了又擦,將素白細絹染的赤紅,卻依舊遮攔不住那血水,一時直急的泣不成聲。
就在這兵荒馬亂之際,忽有人連滾帶爬的跑進來,扯著嗓子嚷道:「外面來了位神醫,說是……說是保准能讓二爺藥到病除!」
這一嗓子喊完,屋裡頓時鴉雀無聲。
還是孫紹宗反應最快,忙喝道:「那還等什麼,快把人請進來!」
這時候了,甭管來的是不是騙子,總要先試一試再說。
那下人得了吩咐,轉頭就又往外跑,只是還沒到門口,就被一個魁梧的身形攔了下來。
「不用請,咱們自個進來了!」
那玩世不恭的腔調,卻似乎是在哪裡聽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