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皇帝陛下不服氣!熊廷弼的無奈!
同名同姓的概率雖然的確極有可能發生,然而這一次,沒有!
張允修就這麼中榜了,雖然名次排的並不算前面,但也不算很後面,更是剛剛好的排在了第一百名的位置之上。
這個位置,按理來說是不顯眼的,可朱翊鈞卻是一眼就掃到了這個名字。
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呢?
……
究竟是不是緣分沒人知道,反正張誠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張誠只能是一遍磕頭向皇帝陛下請罪,一邊心裡頭直喊「見鬼」二字。
張誠這是真的懷疑自己見鬼了,畢竟張允修最後一場考試的策論卷子,可是他親手燒掉的啊!
可就在不久前,不死心的他還專門使銀子去看了看,張允修那已經被封存起來了的墨卷。
當張誠親眼看到,那張被他親手燒成了灰的卷子,就這麼好端端的重新出現在了他眼前時,他整個人都傻了……
這不是見鬼,還能是什麼?
事情已經發生了,按照皇帝陛下的性子,高低都得查出個所以然來。
東廠倒也真就查出了東西,然而查出來的結果,卻是讓朱翊鈞的臉都綠了。
因為最終查出的結果里,最有可能幫張允修『徇私舞弊』的那個人,居然是朱翊鈞覺得最不可能,且最為滿意的主考官,曾朝節!
據查探得知,張允修交卷時,素來極少離開主考官位置的曾朝節,居然十分罕見的離位了!
早不離開,晚不離開,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見了,實在是很難不讓人懷疑。
除了這個線索以外,去年年底,也就是在張允修秋闈中榜之後,張重輝到處賄賂跟會試有關的官員一事,也被牽扯了出來。
去年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朱翊鈞也知道,然而知道後,頂多也就只是付諸一笑罷了。
畢竟張重輝當時的賄賂金額,最高只有五兩銀子,稍微正常的官員都沒有收這點雞毛錢。
就算收了又能怎樣,難道為了那麼區區幾兩銀子,就答應為張重輝辦這種可能要丟命的大事了?
堂堂大明朝官員,為了幾兩銀子連命都不要了,這要有人相信的話,傳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朱翊鈞知道這裡頭肯定有貓膩,可事情都到這份上了,再查也於事無補了。
張重輝是可以把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給賄賂一遍。
可身為皇帝的朱翊鈞卻不能因為區區幾兩銀子,就把這些沒收錢,甚至可能收了錢的人全都抓去審一遍。
畢竟此事本就是他這個皇帝想要在暗中搞手腳,這樣不光彩的事情,若是大動干戈查起來的話,怕是還沒查出什麼來,就全都露餡了……
不論如何,事情都已經發生,禮部連明日要張貼出來的皇榜都已經寫好,就等著天亮貼出去了。
這種時候,再想要做些什麼手腳,也已經晚了。
總不能連夜派人,去禮部將張允修的名字給抹去掉吧?
雖然此舉無異於脫褲子放屁,可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皇權至上。
只不過如此一來的話,皇帝陛下的辦事方式不僅會引來臣下與百姓們的紛紛議論,更是會因此而落下個『小心眼』的名聲。
素來好面子的皇帝陛下怎麼可能是個小心眼呢?
要知道,他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可是既給張家兩兄弟復了官,又給張允修送了一座房,還給張允修賜了婚的啊!
這怎麼不算天恩浩蕩!
哪怕萬般不情願,如今,他這個『大度』的皇帝,恐怕還得再給張允修,送個進士噹噹了!
「來人,去把張允修的卷子拿來!」
朱翊鈞不信邪了,他倒要看看張允修的策論寫得有多好,他就不信張允修第一回就能考中進士了!
倘若卷子寫得一般卻也能中榜的話,他高低都得好好查一查這次會試,是不是徇私舞弊了!
……
看完張允修的策論卷子後,朱翊鈞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只是一言不發的在心中黯然感慨著:
「不愧是白龜……果然是龜固生龜啊……」
……
翌日,會試的結果被張貼出來了。
放榜處一片人山人海,圍的水泄不通。
然而,即便如此糟亂,仍是有不少激動的舉人老爺們,仍舊奮不顧身地親自擠進這洶湧的人潮當中,想要親眼去看看自己究竟有無中榜。
中了的人自然高興不已,有些淚點低的,甚至高興到當場痛哭流涕起來。
沒中的人,反倒是有許多沒哭,他們只安安靜靜的惆悵退場,心間的落寞,也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張允修本來也想擠進去看看,可張重輝卻是攔住了他,說道:
「沒必要親自去擠,找個識得你名字的隨從去看就行,咱們等等就是了。」
張允修很著急,雖然他有些不太情願,卻也還是照做了。
事實證明,像張重輝這麼淡定的人還是有的。
比方說又一次主動上來搭訕的溫體仁。
「明赫,還真是巧啊。」溫體仁笑得十分驚喜。
「是啊,真巧。」張重輝隨口應道。
巧?巧個屁。
在這人人都趕來湊熱鬧的放榜之日見著面,不巧才有鬼了。
見張重輝回答的這麼敷衍,更沒有要介紹一旁張允修身份的意思,溫體仁似乎並不尷尬,轉而望著那擁擠的一堆人潮,笑說道:
「明赫,你瞧這些人,他們奮不顧身也要擠進去查看自己中沒中榜的樣子。
像不像那些拼了命,即使不擇手段也要拼命往上爬的朝堂官員們?
你再看看那些唉著聲嘆著氣,退出來時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的落榜之人。
像不像那些曾經或許風光一時,最終卻仍是會被退下來的下野之人呢?」
張重輝看了溫體仁一眼,對方還是那副笑如春風的溫潤模樣,仍是靜靜盯著他看。
像溫體仁這種人,在許多人的眼裡,幾乎都會認為此人十分溫和有禮,好相處,毫無一點壞意。
然而張重輝不這麼認為,笑面虎他雖然見得多了,倒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年輕的笑面虎。
「長卿,咱倆還沒有那麼熟,你跟我說這種話,多少有些冒昧了。」張重輝毫不遮掩,直接便是說道。
面對彎彎繞繞,有時候打直球就是最好的方式。
溫體仁似乎被打擊到了一般,當即便是一臉落寞地抱歉道:
「不好意思,的確是我冒昧了,畢竟我們才見第二面而已,都怪我。」
看著溫體仁這副假惺惺的樣子,張重輝差點都要以為對方被顧憲成給附體了。
「哈哈哈,無妨無妨。」張重輝突然一改先前的冷淡態度,轉而跟溫體仁介紹起了一旁的張允修道:
「長卿,差點跟你忘了介紹,這位是我叔叔,他也參加了今年的會試。」
在張重輝這番『遲來』的介紹之下,張允修和溫體仁這對將來的同僚兼同黨,這才開始各自介紹起來。
才剛一介紹完,前去看榜的張家隨從也回來了,只見其一邊狂奔而來,一邊興奮大喊道:
「中了!老爺!中了!剛剛好第一百名!」
聽到自己中了的張允修,終於落下了心裡的那塊大石頭,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跟張重輝一起高興高興,就被四周突然包湧上來的人群包圍住了!
「好俊俏的新科貢士啊!你成親了嗎?身上可有婚約啊?我家小女今年剛剛出閣,正是如花似玉的年誒誒誒,你擠我作甚!」
「什麼叫我擠你,明明就是我先看見這位公子的!對了公子,算命的說我家小女天生旺夫命,伱看看……」
「……」
一時間,張允修就這麼被在周圍潛伏已久的『捉婿』之人,給圍了個嚴嚴實實!
哪怕張允修連聲回答自己已經成親了,卻仍是還有不死心的捉婿者拉著他表示——自家女兒做妾也成!
一旁,意識到自家老爺是被自己這大嗓門給害了的張家隨從,忙是急忙上前去搭救!
與此同時,在一旁看熱鬧的溫體仁對同樣看熱鬧的張重輝笑著打趣道:
「你叔叔還真是受歡迎啊,不過我想等你中榜的時候,捉婿之人定會更多。」
「哈哈,沒這個可能了。」張重輝笑著回道:「我不考科舉。」
「噢?」溫體仁奇怪問道:「為何?」
張重輝隨口回答道:「因為不想。」
「可你還這麼年輕。」溫體仁面露可惜,就當他還要勸些什麼時,他派去看榜的隨從也回來了。
「少爺!中了!少爺!第四十六名啊!」
溫家隨從的聲音,並不比張家隨從的聲音小。
故而伴隨著這一大喊,哪怕是有著不少隨從護身,溫體仁也還是被那些前來捉婿的人群給盯上了!
「明赫,幫幫我!」
溫體仁朝張重輝伸手求救著,然而張重輝卻只是對他笑了笑,轉頭就跟另一個人搭上了話。
溫體仁本來還想多待一會兒,可就眼下這情形來說,他只能是趕緊撤離此地了。
至於張重輝的話……他不急,以後有的是時間!
與此同時,張重輝正看著主動前來跟他打招呼的熊廷弼,問道:
「飛百,真不用我讓人去幫你看看榜嗎?你這樣等,可能要等很久才能等到人散啊。」
「無妨,等等就等等吧。」熊廷弼挺直著魁梧的身軀,無謂道:
「真要中了,名字一直都會在那裡,不會長翅膀飛了。要是沒中,早看了又如何,不過是早些傷心罷了。」
張重輝沒有再勸,反而指向了還在被捉婿人群包圍拉扯中的張允修,主動介紹道:
「飛百,看見了嗎,那個人是我五叔,以後他跟你可就是同年了啊。」
熊廷弼順著張重輝的目光看去,心中寬慰於又遇到一個老鄉的同時,高大粗魯的漢子卻是微微垂了眉頭,道:
「不一定是同僚,我都不一定能中……」
看著熊廷弼這副不太自信的樣子,張重輝卻是笑道:「放心吧,你一定能中。」
「哈哈哈,那就借明赫你吉言!」熊廷弼十分豪爽地大笑道:
「其實就算不中也沒關係,大不了再等三年就是!想當初,我考舉人也是考了第三次才中呢!區區落榜而已,早習慣了!」
熊廷弼笑說得很是自然,好似對落榜一事早已司空見慣,毫不在意一般。
殊不知在他那倔強的外表之下,心間卻是苦澀無比的。
熊廷弼不像大多數讀得起書的人那般,要麼有專門的先生教,最不濟也有個私塾可以讀。
熊廷弼沒有,早年間他的學習主要靠著自學為主,倒不是他特立獨行,而是因為一個字——窮。
熊廷弼的家裡很窮,自幼便生得比同齡人高大,且打起架來也是一把好手的他,本該走的是糙漢路線才對。
可熊廷弼的父親卻不這樣認為,熊父見自家兒子除了長得不太像個讀書人以外,光是那超於常人的過目不忘能力,以及那就連放牛時都不忘在牛角上掛幾本書來讀的認真勁兒,便也是個讀書的料了。
於是乎,在熊父的支持下,懵懂的熊廷弼開啟了正式的讀書生涯。
他也不負眾望,在十九歲時就考中了秀才,成為了江夏縣學的生員。
當了秀才的熊廷弼,在江夏縣學的眾多同學裡,是十分出彩優秀的,每次考試他都能名列前茅。
這也讓貧窮的熊廷弼,得到了縣學的貧困補助。
不然,他怕是早就同其他窮人一般,活活餓死在了那場,長達三年之久的江夏饑荒中了。
熊廷弼就這麼以他優異的成績,靠縣學給的『食餼』,成功撐過了這餓死無數人的饑荒三年。
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當熊廷弼滿懷期望的來到比縣更大的州府中參加秋闈鄉試時,卻是在六年之內,連續慘遭兩次落榜!
在這般接連的降維打擊之下,說不難受都是假的。
熊廷弼有些道心受損了,他有時候甚至都在想,他似乎並沒有父親說的那般聰明,他似乎也不是那麼的適合讀書……
縱使家人都在安慰他,說他還年輕,多的是七老八十還沒中舉的人呢。
熊廷弼想想,倒也覺得有道理,可……他家的情況,似乎並不允許他一直這麼考下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這『屋漏』之時,連夜大雨直直淋在了熊廷弼的頭上。
他的父親,去逝了。
熊廷弼永遠忘不了父親臨終前的悲傷與無奈,悲傷於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無奈於到死都沒能看見兒子出人頭地。
一家支柱就這麼倒下了,熊父死前的種種哀嘆,落在熊廷弼的眼裡,便是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沒用,不孝!
潦倒的家,愧疚的他,遙遙無望的仕途,隨時都可能餓死的一家。
事實證明,有時候,事情糟糕到了某種程度時,是會觸底反彈的。
萬曆二十五年,為父親服完喪的熊廷弼,再次來到了州府,參加三年一度的鄉試。
這一次,他中了!
而且還是第一名的解元郎!
這一年,他又來到了京師順天府,來參加屬於他人生中的第一場會試。
這一次,他也中了!
時也,命也,當熊廷弼親眼看到春榜上,有他自己的名字時,他徹底呆住了。
許是太高興了,高興到這個八尺大漢都當眾大哭了起來。
他哭著對他那九泉之下,含怨而終的父親說:
「爹,我中了,這回我一次就中了……」
……
在這人山人海的放榜之日,有人歡喜有人愁。
喜的人終於可以放肆酒醉一回,明日醒來後,好重新投入到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殿試之中。
愁的人也只能是喝個一夜爛醉,明日醒來後,他們又要重新再讀三年,再等下一個春闈。
與此同時,此次春闈榜的名單,朝廷中樞官員們,也全都已經知道了。
張居正的兒子『又』中了的消息,惹得人人都在議論!
張允修已經成為了貢士,那接下來便是妥妥的進士了!
進士之後,以張允修的年紀和資質,加上又有于慎行坐鎮內閣,張允修便極有可能進入翰林院,成為儲相!
這下子,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於是乎,一場『亂咬』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