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謠言四起!狗咬狗一嘴毛!
這一幕感人至深的『母慈子孝』畫面雖然並沒有維持多久,但對朱翊鈞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朱翊鈞卻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仔細看了看鄭夢鏡,有些奇怪一件事。
他的這個愛妃雖然活潑機靈,但腦子卻是一直都不太聰明。
雖然這次給太子下跪磕頭認錯,是下策中的下策,也的確符合『笨貴妃』能想出來,也能做出來的餿主意。
可這笨法子只是表面看起來笨,細想想卻並沒有那麼簡單,尤其是幫王恭妃求情一事。
莫不是……背後有高人指點?
「愛妃。」朱翊鈞拍了拍鄭夢鏡的肩膀,仔仔細細盯著對方,問道:
「今兒,你專程就來了東宮?」
鄭夢鏡早就察覺到了朱翊鈞一直在盯著自己,她就知道這個多疑的男人一定會懷疑她,幸好她早就有所準備!
「唉……」只見鄭夢鏡在一陣長長的嘆氣聲後,滿是無奈道:
「臣妾本來想去城外的道觀一趟,求三清祖師爺保佑我與哥哥此次能夠渡過難關。
可只走到了一半,臣妾便悟了。求神拜佛,終究不如靠自己。
臣妾明白,這次的事情,左不過就是他們怕陛下您有易儲之心。
臣妾已經倦了,臣妾也不想爭了,這太子之位……福兒終究是沒這個命。」
鄭夢鏡唉聲嘆氣地說完了,期間朱翊鈞一直死死盯著她,待她說完後,他只說了三個字:
「這樣啊。」
如此敷衍的搭話,顯然不對勁。
鄭夢鏡了解這個男人,不出意外的話,他回頭定會讓人去查她今日的行蹤。
她倒是不怕被查,畢竟她並沒有撒謊。
一開始,她的確就是衝著道觀去的,半路也的確折回來了。
至於這期間發生了些什麼,除了她的幾個心腹知道以外,其他人並不知曉。
眼看朱翊鈞還在盯著自己瞧,鄭夢鏡也是煩了,她像是才察覺到一般,不悅道:
「陛下,您這麼瞧著臣妾作甚?您莫不是不相信臣妾?」
鄭夢鏡滿臉都寫著失望二字,剛剛擦乾不久,還紅腫著的雙眼瞬間又濕潤了起來。
眼看心愛的女人又要哭了,朱翊鈞也不好再盯著了。
然而,鄭夢鏡卻是不高興了起來,還發脾氣道:
「臣妾都已經放下身段去給太子磕頭了,您卻還在懷疑臣妾是不是別有用心……
陛下,您要實在不信臣妾的話,您就去查吧,您是天子,想查什麼查不到!
大不了,您就把我身邊的人,還有我也全都拉去詔獄審算了!」
越是心裡有鬼的那個人,在被質疑時的言語舉止往往越是大義凜然,這一招不但能在短時間內麻痹對方,更能使對方陷入自我懷疑,並產生愧疚。
朱翊鈞便是陷入了自我懷疑,看著鄭夢鏡那委屈的樣子,他更是忍不住又多了幾分愧疚。
「愛妃,我沒有懷疑你,我只是好奇才多問兩句罷了。」
「哼!還沒有懷疑呢!您的那雙眼睛都快把臣妾給射成篩子了!」
「哎呀,好啦好啦,不氣了。」
鄭夢鏡深知,面對帝王時,最好是有梯子就下。
她也不再鬧脾氣了,轉而擔憂道:「陛下,臣妾都已經這樣做了,那些大臣們總該放過臣妾跟哥哥了吧?」
「嗯,不過沒那麼簡單。」
「啊?還不行?」
「他們不整走一些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怎麼辦?臣妾的頭不是白磕了?」
「放心吧,不會白磕,只是先讓他們互咬一段時間,讓他們自己『找出』這次梃擊案和妖書的始作俑者吧!」
……
與此同時。
於府。
對於張重輝的突然上門拜訪,于慎行顯然沒有料到。
張重輝等了有一會兒,才看到于慎行匆匆趕來前廳見他。
「於閣老真是忙人啊。」張重輝有意無意地打趣道:
「這般行色匆匆,莫不是剛會完什麼人?」
于慎行的臉色有一瞬間不自然,他直接問道:「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當然有事。」張重輝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紙,赫然便是那最新的妖書。
「你拿這不乾淨的東西做什麼?」于慎行忙是搶過妖書,轉頭放在一旁的燭火上燃燒殆盡。
「燒了這一張又有什麼用,現在外頭滿天都在飛。」張重輝說著又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妖書,問道:
「你應該看得出來,這次的妖書,是衝著你來的吧?」
于慎行沉默了片刻後,才點頭應道:「嗯,他們坐不住了。」
「你準備作何應對?」張重輝問道。
于慎行不做回答,卻是反問道:「這次梃擊案是你搞出來的吧?」
張重輝搖搖頭道:「誒,你別污衊我,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伱就裝吧。」于慎行一臉不信,又道:「你來找我到底想說什麼,直接點吧,我還有事。」
「那我就直接提了。」張重輝也不客氣,開口便道:
「這次梃擊一事,我救了太子一命,我身為有功之人本該受賞,可皇上卻並沒有獎賞我。
所以,你身為內閣次輔,哪怕只是為了維護東宮儲君的面子,合情合理,你都該想個法子,幫我討要到一個封賞吧?」
于慎行沉默了一下,問道:「你想要什麼封賞?」
張重輝大言不慚道:「我想要個官兒來當,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你應該知道,皇上是不會同意的。」于慎行直接拒絕了:
「況且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我又都被妖書一事纏身,這種時候你不該來見我,我更不會幫你這個忙。」
「你拒絕我?」張重輝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裝模作樣嘆息道:
「唉,我真是自討苦吃啊,罷了,你不肯幫我,那我去找別人幫也是一樣的。」
「你要去找誰?」于慎行突然急了。
「我找誰關你什麼事?」張重輝故意道:「我總不能在你這一棵樹上吊死吧?實在不行的話,我還可以去找郭正域啊。」
聽到郭正域這個名字,于慎行的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實話道:
「我不是不肯幫你,我只是暫時無法幫你,另外我勸你一句,這次我說什麼都要把郭正域拉下台,你別去找他,會被牽連。」
「要魚死網破嗎?」張重輝問道。
「嗯。」于慎行鄭重點頭,道:「這次的所有罪責,不是他擔,就是我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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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張重輝一臉無所謂:「那你們就慢慢斗吧,大不了我再換下一家就是。」
「下一家?誰?」于慎行又急了:「方從哲?他就是個牆頭草,你千萬別找他!誒,你去哪兒啊?」
這一次,張重輝沒有回答于慎行,踏著大步徑直離開了。
看著張重輝固執的背影,于慎行無奈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
「我不是不想幫你,我是怕連累你啊……」
……
時間一晃,過了兩日。
鄭貴妃給皇太子下跪磕頭,還請求皇帝將王恭妃放出來一事,很快就傳遍了朝野上下。
這下子,但凡是有些腦子的臣官,都只好將集火對象,從鄭貴妃和鄭國舅身上撤開了。
沒辦法,貴妃娘娘都已經給皇太子下跪磕頭了,這種時候要是還死盯著鄭貴妃一個婦人不放,那就是在給皇太子招黑,致皇太子於不忠不孝,不知好歹了。
鄭貴妃是短暫的消停了,可梃擊案和妖書的始作俑者還未抓出來,臣子們總得給皇帝陛下一個交代才行。
本就想著藉此機會排除異己的文官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於是乎,一場撕咬開始了!
起初,諸多言官上疏,以妖書中膽大包天的張重輝為由,彈劾張重輝那人盡皆知的背後靠山,內閣次輔于慎行。
一時間,于慎行陷入了風波之中,本就四處得罪人的他,這下子更可謂是成為了眾矢之的。
直到,有個不知從哪兒來的言官放言,說于慎行妄圖易儲,有擁立福王為太子的歹心。
這樣的造謠只能說是不攻自破。
畢竟當年,還是禮部尚書的于慎行,為了讓萬曆皇帝趕緊立皇長子為太子,可是把皇帝給罵得,都氣到下令,把一整個禮部上下全都給停了俸祿。
伴隨著這個不攻自破的謠言,身為眾矢之的的于慎行,以及其背靠的齊黨,終於開始了反攻!
反攻的對象,更是直指太子的老師,郭正域!
……
東宮。
郭正域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在緊繃著神經。
哪怕這會兒正在聽皇太子背書,他也是神遊天外,想著朝堂上的那些事。
他本以為對付于慎行不是件難事,起碼比當年對付沈一貫要簡單得多。
畢竟于慎行看起來特立獨行,且人緣也不好,不似沈一貫那般四處拉幫結派。
可令郭正域萬萬沒想到的是,于慎行居然那麼陰險,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實則背地裡的朋黨早已有了不少!
而且于慎行等人彈劾他的那些內容,全都直指要害,就連他收受了哪些人的賄賂都清楚不已!
很顯然,于慎行是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事到如今,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郭正域原本的預想,更是在逐漸朝著他無法控制的方向奔去。
郭正域很清楚,再這樣下去,就算妖書的策劃者不是他,他也得被這些彈劾給鬧得滾出朝堂!
郭正域不想走,他踩著那麼多同黨用屍體為他鋪好的路,一步一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已經很難了!
就這麼走了,他不甘心!
郭正域更不甘心,讓別人踩著他的屍體往上爬,尤其是葉向高那個小人!
「郭先生,郭先生?」
小太子的聲音拉回了郭正域的思緒。
「啊,太子殿下背完了嗎?」郭正域正神問道。
「嗯,我背完了。」朱常洛點了點頭,看著郭正域那魂不守舍的樣子,再結合最近發生的這些事,他看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個問題:
「郭先生,眼下外頭都在傳,這一次的妖書是你策劃的,應該是假的吧?」
朱常洛的這個問題猶如錘子一般鑿在了郭正域心上,他看著這個自己付盡心血的學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酸之意。
「太子殿下,連您也不相信我了嗎?」
許是被老師的哀傷眼神刺痛了,朱常洛忙是撇開雙眼,道:
「郭先生,我相信你,只是近來關於您的謠言太多了,哪怕我在東宮不出門都能聽到許多。
如此一來,我父皇那裡聽到的謠言肯定會更多,我也是擔心郭先生你,這才多問了一句。」
聽到小太子是因為關心自己,郭正域心裡才好受了些。
至於朱常洛是不是真的關心他的郭先生,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尤其是,他早從張重輝的口裡得知了,郭正域就是這次妖書的策劃者。
朱常洛不知道張重輝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他並沒有完全相信張重輝,卻也沒有完全相信他的郭先生。
畢竟,張重輝真的幫他救出了生母恭妃,可郭正域為了往上爬,卻是不惜拉他這個太子學生下水。
……
時間一晃,又過了幾日。
狗咬狗終歸一嘴毛,咬著咬著,居然又咬回了鄭貴妃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哪兒傳出的謠言,居然有人謠傳出,此次梃擊案的主使就是鄭貴妃,她的目的就是為了自導自演一出慈母把戲,好讓太子對她感恩戴德。
這下子,本來還秉持著看戲心態的皇帝陛下坐不住了。
乾清宮。
朱翊鈞在聽到這個謠言的同時,還看到了一封奏本。
是張允修遞上來的奏本。
「張五郎他居然為郭正域開脫求情?」
朱翊鈞只覺得不可思議,畢竟郭正域身為這次妖書的最大嫌疑人,可是直接把張重輝的名字給寫在了妖書上面。
朱翊鈞更是聽說,張重輝現在被妖書給連累的,連門都不敢出了。
如此情況之下,張允修居然還主動為郭正域求情?
「皇爺,奴婢記得,張允修跟郭正域同為湖廣人。」一旁的陳矩搭話回道:
「另外奴婢記得,翰林院還有個叫熊廷弼的郭正域同鄉,他也接連上了好幾次奏疏,為郭正域求情呢。」
「同鄉?哈……」朱翊鈞都笑了:
「同鄉不過是個幌子,這些人不過是為利而往罷了,真要到了爭利的時候,第一個捅刀子的人,往往就是那所謂的同鄉。」
「皇爺說的是。」陳矩無法反駁,低頭間又擔憂道:「眼下是非又攀扯到了貴妃娘娘身上,再這樣下去恐怕……」
朱翊鈞知道陳矩想說什麼,回想起近來發生的這麼多事情,他知道,是時候了。
「鬧了這麼久,也該收場了。」
「傳令下去吧,朕要上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