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忽然抬起頭來:
「我說過,他已經死了,皇長孫還有那個孩子都是被我收屍埋了的,地點也說給你了,你一定去看過,那裡有一大一小兩個屍骨,一個痣能說明什麼......」
趙嬤嬤使勁掙扎了幾下,鐵鏈子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勒住了她的傷口,疼得她睚眥欲裂。
「屍骨也可以是假的.....」
龐青平輕笑一聲,起了身。
趙嬤嬤咬牙:
「那你還問我幹什麼,還留著我幹什麼.....殺了我吧......」
趙嬤嬤吼一句,一心求死,剛想要咬舌,卻被人給堵住了嘴。
龐青平拍拍身上的灰塵,並不回頭。
既然他已經決定「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為何還要留著她,當然是因為......
等殺了那個孩子,看她痛不欲生。
龐青平承認自己是有些心理不適,他從來沒想過一個僕人會如此忠心。
這麼對待,竟然還不肯吐露半句。
那個小主子,當年還是個嬰孩,她竟然還如此忠心。
還真是讓人不適。
皇太子皇長孫給這些僕人下了什麼迷魂湯,能讓她忠誠三代人。
她越是如此忠心,他越想要看她知道保護的人死了會有多麼痛苦。
當然,留著她,還是為了要吊著成王。
成王也是個傻的,為了那個孩子千里迢迢跑這裡求證,關鍵時刻,或許這老嬤嬤會有大用。
龐青平剛從地牢出來,就被人叫走了。
「將軍,侯爺叫您。」
小廝匆匆來報
「可是北昌府來信了?」
龐青平一喜。
算算時間,北昌府那邊是該有消息了。
果然,小廝點了點頭。
龐青平眸中閃過一絲的快慰。
看來那個小兔崽子是被解決了,大柳樹村有那麼一個內應,想不成功都難。
龐青平匆忙趕往侯府。
「父親。」
到了書房,龐青平立馬喊了一聲父親,龐戎回神,手裡還拿著一封信,眸中情緒複雜。
龐青平疑惑,看父親這表情有些不對。
不該高興嗎?
「父親怎麼了?北昌府來信可是主子那邊出了什麼紕漏?」
龐青平這心裡也開始突突起來,總感覺大事不好。
龐戎又看了一眼那信,並不打算拿給龐青平去看。
「那邊的收糧行動已經停了,送去北地的那幾千人,最近也讓他們安分一些。」
龐戎似乎是下定了好大的決心。
「什麼?父親為何?這是要停止一切行動嗎?眼看著冬季了,我們糧草不足,這樣下去怎麼能行?」
龐青平十分不解。
箭在弦上了,卻忽然收手,這是什麼操作?
更何況那見不得光的一萬人馬,該如何處理,不收購糧食,要餓死他們?
「這是我的決定,糧商那裡,已經通知過了,以後再不聯繫,至於那一萬人馬,一部分充入軍營,一部分遣散回鄉,做的乾淨一些,別讓人抓到把柄。」
龐戎其實已經坐在這裡思索了兩個時辰了。
做這個決定,他也很艱難。
但是這封信,打動了他。
想起當初一腔熱血參了軍,那也是一心想要剷除倭寇,保家衛國的。
是什麼時候亂了心,犯下了那樣滔天的罪行。
若是那個老皇帝還在,他定然不會做這個決定。
可是,現在,夏朝早已經變了天,不再是當初混亂局面。
拋開這些不說,更多的是,他不想傷了那個孩子的心。
現如今,那個孩子,是他的一切。
他想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娶妻生子,而不是一直戴著面具,跟著他刀口舔血。
那是一個重感情的孩子,他該欣慰才對。
字裡行間,那懇切的請求,讓他無法拒絕。
他已經夠對不起他了。
不想因此弄得反目成仇。
「父親,我們想收手,陛下和鎮國公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龐青平大駭,他怎麼都沒想到父親竟然半途而廢,想要這時候金盆洗手不幹了。
那麼,這麼多年的謀劃,算什麼?
明明成功的機率那麼大。
「礦山叛賊的案子已經結了,他們並沒有懷疑到我們頭上,即便有所懷疑,他們沒有證據,我們及時收手,還是這大夏朝的英雄,青平啊,我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你放心,這次回京我就為你請封世子,以後安安穩穩過日子,榮華富貴也不缺,我也不想讓你跟著我冒險,畢竟九死一生的事情,誰能保證咱們會成功,指不定會萬劫不復。」
對於這個乾兒子,龐戎還是有感情的。
畢竟也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
他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六七歲的樣子,在乞丐堆里和人搶食物吃,被人打了半死,還死死維護著那半塊饅頭。
那堅毅倔強的眼神,一下子吸引住了他。
他帶他回府,為他起名,自此他不再是孤苦一人,身邊也有了兒子。
他是傾注了真感情在裡面的,對待他如同對待親子。
仿佛是把他當做了那個無法相認的他。
這些年,這個兒子跟著自己上戰場立功勞,對自己也是言聽計從,讓他得了不少安慰。
「父親,可是.....」
龐青平剛要說話,卻被龐戎打斷:
「我知道你捨不得,但是我也是為了你好,好好回家陪陪妻子,生個孩子,你難道願意讓你的妻兒也跟著你殫精竭慮,把腦袋都提起來嗎?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了。」
龐戎這番話也是真情實意。
若是可以,誰不願意媳婦孩子熱炕頭,和和美美過一生呢?
從這裡講,他是真的羨慕沈淵。
他總是說那是個農夫,沒什麼志向,就會聽媳婦的。
可是,心裡,卻無比的,羨慕。
龐青平還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悻悻地走出門外。
他,仿佛一下子沒了方向,不知不覺,走出了侯府,走到了街上。
穿過巷子,來到一家酒樓,一個人要了個包間,仿佛喝水一般喝了整整一罈子酒水。
他眸中帶著不甘和恨意。
憑什麼。
他從被收養那天起就知道父親是要幹大事的人,而且是天大的事,這件事很危險。
成功了,那就成龍。
不成功,那就是土裡的臭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