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濃密的雲層暫時遮蓋了月光。
小菊在山路上匆匆行走。她小心翼翼,心懷志志,時常四處張望。她提著的燈籠,乃是法器,有四處偵查、警示的作用。
山路兩旁的樹木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小菊的耳邊除了風聲,就是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
瀑布的聲音越來越大,蓋壓住了其他聲音。
很快,一片深潭出現在她的眼前。小菊加快步伐,儘量不在水邊停留。
她來到瀑布後,走上山道。瀑布的轟鳴聲,響徹她的耳畔,在夜晚顯得格外震耳欲聾。
水霧瀰漫,岩壁上青苔、青藤十分濕潤。
燈籠的光芒在石壁上投射出搖曳的影子。
小菊一路前行,看到了萬妖洞的洞口,心頭微微一喜。
但旋即,她又想到了自己被林珊珊拜託的使命,又感到了一股極其沉重的壓力。
她已經來到了洞口,但一時間,陷入了猶豫當中,在洞口徘徊,不敢入洞。
恰在這時,從洞內傳出令狐酒的聲音:
「醉臥石床風微暖,」
「山洞深處夢難猜。」
「醒時月影映松柏,」
「步聲漸近問誰來?」
小菊知道自己已被察覺,只好硬著頭皮,自報家門。
令狐酒當然知道,小菊乃是林珊珊的貼身丫鬟,當即喚她進來。
小菊心懷志忑,走進洞內。
山洞內燈火昏黃,洞壁上有許多斑駁的苔蘚,仿佛在訴說著歲月和滄桑。
小菊很快看到了石床。
在石床上,半臥著一位清瘦的修士,
他半側著身,姿態瀟灑,一身酒氣,睡眼朦朧,透出一股遺世獨立的風度,仿佛所有的塵世煩憂都與他無關。
正是令狐酒。
他面帶微笑,溫和地詢問小菊:「這麼晚,特意來洞內找我,是否是小師妹要請我幫忙呢?」
小菊深吸一口氣,先一禮,旋即硬著頭皮,將林珊珊的請求告知了令狐酒。
令狐酒:—·
小菊懦懦不安地看向令狐酒。
令狐酒皺起眉頭,深深嘆息一聲,從石床上下來,背負雙手,在洞中步。
一時間,小菊頓時覺得,令狐酒的超然脫俗的風采,被世俗拖拽了下來,沾染了紅塵,仙性散去,增添了許多人性。
小菊對皺眉思索的令狐酒,心中產生了許多同情。
她打定主意,只要令狐酒稍稍拒絕林珊珊的請求,她立即掉頭就走。
她雖是女孩,但也覺得,這個事情對於令狐酒而言,過於糟心和殘酷了令狐酒幽幽頓住腳步,嘆息一聲:「我久在洞內,不知外界變化。」
「這一次,即便小師妹不來求我相助,我也應當出手的。」
「小菊,你拿了我的腰牌,去藏書樓領取金行、火行的悟法圖。只要能給外駐修士看的,都領給寧拙罷。」
「你交給他的時候,告訴他,就說師兄輩維護師妹稍許心切,還請寧拙公子勿怪。」
「這些悟法圖相借,便當是萬藥門的賠禮罷。」
小菊一臉疑惑,不知道令狐酒為何如此說。
令狐酒對她微笑,揮揮手:「你回去後,將此事告知小師妹,就說這次無須她有任何支出,我這個做大師兄的都擔了。」
「你明日一早便去,此事必要做成。回來後,還請先稟告於我。」
「是,小菊明白了。」小菊懷揣著種種疑慮,帶著腰牌,回到原來山。
見到林珊珊後,將令狐酒的招待,都說給了自家小姐聽。
林珊珊稍感疑惑後,皺起的眉頭頓時鬆開,想通了關鍵:「原來如此。」
「小姐,什麼原來如此?」小菊無法理解這個啞謎。
林珊珊便為她解惑:「應當是,勞德等師兄在背後推波助瀾,引發了針對寧拙公子的輿情,從而促使了諸多修士來挑戰他。」
「大師兄知道這個事情,便吩咐你做這個事情,是給寧拙公子道歉呢。」
「啊?我們堂堂萬藥門,為何給一個外人道歉?」小菊聽完,覺得不可思議,還有很多不忿,替令狐酒叫屈。
林珊珊搖了搖頭。
她從小就被培養,自然眼界、認知都和丫鬟不同。
「大師兄這樣做,是對的。」
「外駐修士乃是我門的特色,也是經營的主要政略之一。
「一旦這個事情曝光,對整個萬藥門的危害是無形且巨大的。」
「既然大師兄要負擔這筆支出,那就讓他來。他身為萬藥門的大師兄的確也需要這樣做。」
小菊這才算聽明白了些,
次日,她一大早就開始了行動。
先利用令狐酒的腰牌,耗費大筆門功,領取了火行、金行的悟法圖。
隨後,她帶著這些圖,進入傳送陣,直接出現在了小爭峰上。
她稍稍遮掩了容貌,打扮得陌生,徑直找到寧拙如今所在的洞府,釋放飛信,表達了自己的身份和拜訪之意。
寧拙正在洞內修行三功,得信之後,立即傳音請小菊入洞來。
小菊剛在會客廳內坐下,就聽到腳步聲,旋即便看到了一位少年郎轉過屏風,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小菊雙眼一亮,就見寧拙一身廣袖長袍,潔白如雲。
他五官清俊,眼眸黑白分明,清澈得如同湖水,透出一股真誠的光芒。
他面帶微笑,如春風般親切柔和,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難怪小姐會對他極有好感,為他東奔西走,付出良多!」小菊心中感嘆。
她在親眼見到寧拙之前,不太理解林珊珊的做法,為大師兄令狐酒感到不忿。
但現在見到了寧拙本人,頓時對林珊珊大增理解了。
「我原以為,他身為修真家族的公子,地位上和大小姐相仿,卻不想穿著如此樸素簡單。」
「原來,小姐喜歡的是這一類型!」
「其實,照我看來,寧拙和令狐酒完全是不相伯仲的啊。」
小菊在心中,暗暗比較兩人。
她感覺,令狐酒就宛若一道清風,瀟灑不羈,自由柔和。寧拙則仿佛是清晨的光,純澈乾淨,真誠溫暖。
白衣少年意翩翩,眉目清朗似月圓。
清風朗月兩相宜,皆是人間好兒郎。
小菊站起身來,給寧拙致禮,聲音也乖巧溫柔了許多。
寧拙面帶微笑,自己坐在主位後,示意小菊也坐下。
小菊卻沒有入座:「我只是小姐的丫鬟而已,豈敢和寧拙公子平起平坐。」
「奴婢此次來,是給公子你送寶來的!」
小菊取出了所有的金行、火行的悟法圖,交到寧拙手中。
寧拙感到好奇,便問道:「林姑娘已經被關了禁閉,如何能為我借出如此眾多的悟法圖?」
畢竟,之前他借約木行悟法圖,也只是三張,且拿出了自己身上的凌霜、傲雪兩幅圖借出去的。
現在的手筆,比之前大得多。
沒道理林珊珊被關了禁閉後,反而自身能量、手段變大了。
小菊微笑:「正要對公子你說這個事情呢。」
接下來,她便將有關悟法圖的原委,以及令狐酒對寧拙致歉的話,都詳細告知了寧拙。
寧拙訝然:「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這麼說來,我今日遭受許多人的挑戰,是有萬藥門的門徒背後推波助瀾了呀。」
「原來如此,哈哈哈。」
寧拙裝作才剛剛知曉,朗笑了幾聲。
他站起身來,將悟法圖都塞到小菊的手中:「既然是這樣,那這些悟法圖我便不能收了。」
小菊大為驚異:「奴婢斗膽請教公子,這是為何呢?」
寧拙便認真地道:「之前,承蒙林姑娘厚愛,鼎力助我,幫助我這個外人迅速融入到萬藥門、小爭峰中去。」
「在下一直牢記這個恩情,刻骨銘心,不敢忘懷,思著將來若有機會,必當報還。」
「我豈會不知,林姑娘助我的付出之巨呢?」
「聽聞她被關了禁閉,更是讓我心憂不已,日常前往原來山,皆被人攔下。恐怕我遞出的飛信,也沒有一隻送到林姑娘的手中了。」
小菊點點頭。有關寧拙幾乎每日都來原來山,且送上信箋被勞德等人全部攔截的事情,她是知曉的。
寧拙道:「我曾捫心自問,若此前知道,林姑娘為了幫我,會被關上禁閉,我會仍舊接受她的幫助嗎?」
「我會的。」
小菊不禁啊了一聲,她以為寧拙會否定,沒想到直接肯定。
寧拙凝視著小菊的雙眼:「皆因我明白,林姑娘幫我完全是發自內心肺腑的!」
「這樣的心意,就像是我送給她的霧秀蘭,乃是天地間的珍寶,是需要珍惜的。」
「試問,天底下有這樣的友情,能讓人一見如故,短短時間相處,就能鼎力相助的呢?」
「我若拒絕林姑娘的幫助,就是坐視這樣的珍寶流散。」
「這是暴珍天物的事情啊。」
「她如今幫我,而我將來回來幫她,這才是友情的象徵,是存在這份人間珍寶的最佳方式!」
小菊目瞪口呆。
她沒想到,寧拙會有這樣的一番言說。
看著眼前明如晨曦的白衣少年,看著他清澈的雙眸,小菊能感受到他赤誠之心。
「原來如此。」她被說服了。
她還隱約理解了寧拙為什麼現在會拒絕這些悟法圖。
「只是——·——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