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處理完政務，晚間睡在自己的寢宮。
他並不是一個重欲的人，更遑論貪戀美色，至今也只有三子兩女，如今更是幾乎不踏入後宮了。
在宮女太監的伺候下他洗漱完入睡，意識漸漸沉入夢……
聞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一身常服規規整整，周圍的景色卻不像是他的寢宮。
倏地，他耳朵動了動。
好像有哭聲。
他皺著眉，警惕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跌坐在地上，哭聲淒淒切切。
這是誰？
她為何而哭？
他往四周看了看，沒有其他人，再仔細觀察，悚然發現周圍景象十分模糊。
他剛剛竟然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不對。
他謹慎地駐足片刻，沒有任何危險和異常，於是決定去找那女子問問話，可是那女子像是聽不見他說話似的，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他心煩。
……
吱嘎一聲，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
端著托盤的侍女碧柳小心翼翼地輕聲進門。
她輕輕放下托盤，將上面的碗端起來了，揭開蓋子，濃郁的藥味瀰漫在空氣之中。
「娘娘，該喝藥了。」
床上側躺著一個女子，被褥將她的身形遮蓋得嚴嚴實實，不知她有沒有聽見碧柳的話，依舊一動不動，宛如一尊沉默的玉雕。
碧柳傾身對女子道：「娘娘，喝點藥，吃點東西吧。」
她的語氣中帶著難掩的哭腔。
黎姜的眼睛動了動，聚焦在碧柳的臉上。
碧柳將她扶起來，黎姜便坐靠在床頭。
她面色蒼白，眼睛通紅，身形消瘦單薄，弱柳扶風，比病西子還要柔弱美麗，帶著種驚人的破碎美感，似一縷將要隨風消散的輕煙，又像是像是隨時要羽化而去。
碧柳被震驚得一時失語，一時半會兒都不敢上前觸碰，就怕眼前的人一碰就碎。
「娘娘，你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啊。」
碧柳一手端碗，一手持湯勺往黎姜嘴邊送去，可黎姜不張嘴吞咽，那苦澀的藥汁便順著嘴角往下流。
「娘娘，您要振作起來，您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小皇孫他也會難過的啊！」碧柳眼含熱淚，語帶哭腔地勸道。
「臨兒……他不在了。」黎姜喃喃。
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大顆大顆落在錦被上，她恍惚間抬手抹了一把，苦笑道：「我還以為眼淚都流盡了呢。」
這時，門外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又有一個身穿黃裙的侍女小心推門而入，臉上的表情複雜無比，夾雜著憤怒、難過和對床上之人的心疼。
黎姜側過頭，問剛進來的春竹：「查到是誰做的了嗎？」
春竹咬著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碧柳心叫不好，忙問：「怎麼了？有什麼事快說啊。」
娘娘都這副樣子了，她還支支吾吾的，碧柳沒忍住拽了她一下。
春竹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般一口氣說完。
「查、查出來了，是，是一個小廝將小皇孫撞進了池塘，小皇孫的頭磕在了石頭上，當時就流了血昏迷，那個小廝害怕，沒叫人，就，就跑了……」
所以臨兒才被溺死在池塘了嗎？
他才那么小，才三歲啊。
「那個小廝已經被杖斃了……」
不僅要杖斃，還得誅九族。
春竹的聲音越來越小，碧柳不可置信地問：「就這樣？」
這裡面明顯有蹊蹺。
黎姜使勁閉了閉眼，繼續問：「府里還發生了什麼事嗎？」
今天早上院子外的動靜有些大，她是聽見了一些的。
春竹更覺難以開口了，但在黎直勾勾的視線下，她還是如實道：「張良娣和盛良娣被診出有孕……」
黎姜的眼睛猛然睜開，半晌後竟嗤笑出聲：「我的臨兒剛去，她們就懷上了，呵呵……」
春竹的嘴唇囁嚅幾下，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只是垂著眸子，默默靜立在一旁。
反而是碧柳，語氣十分不忿，說話也沒有什麼顧及。
「怎麼就那麼巧！她們就是故意的！」
她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什麼故意的……自然不是有孕，而是聞臨的死，只是黎姜現在悲痛，她不敢說得太明白。
黎姜斜靠在床上，聞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幽幽道：「是啊，太巧了……」
她的聲音不大，在場的兩人都聽清了。
「憑什麼她們能歡天喜地喜得麟兒，我的臨兒卻要長眠地底。」
他們都該下去陪臨兒。
她如古井無波的雙眼好似突然活了過來，裡面滔天的恨意翻湧。
沉默的玉雕碎裂，每一片碎片都能割得人遍體鱗傷。
她拿過藥碗一飲而盡。
驟然有了生氣的芙蓉面更顯得仙姿玉色，只是那閃動著莫名光芒的眸子無端讓人覺得詭譎膽寒。
碧柳憂心忡忡，一心擔憂主子，並沒發覺其中不同。
而春竹乍然一見，背後升起一股寒意，慌忙低下頭去，內心的煎熬糾結只有她自己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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