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姜走進寢殿,發現裡面竟空無一人,燭火只在角落亮著兩盞,有絲絲縷縷的風從門窗縫隙中穿進來,燭火輕微跳動,隱隱綽綽的光影就像鬼魅搖搖晃晃。
身後咔噠一聲,門被輕輕合上,無人跟進來,張公公恪盡職守地站在殿外守著,交握雙手,半垂著眼,像是睡著了,不去理會碧柳和春竹忐忑慌亂的詢問。
裡面伺候的宮人都被打發出來,怎麼可能還放這兩個小丫頭進去。
寂靜黑暗的環境,搖搖晃晃的光影,讓黎姜有點發怵,她還有一種被窺探鎖定的感覺,心裡發毛。
她不知道,在黑暗的角落裡,卻有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只有在這黑暗無人的時刻,他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將視線放在她身上。
聞政看著房中小心翼翼,十分警惕的女子,就像是探出巢穴小心觀察外界的小兔子,可憐可愛。
「有,有人嗎?」黎姜握緊了手中的瓷瓶仿佛這樣能給她一些安全感。
這是父皇的寢殿,怎麼沒有人,連燭火都沒亮幾盞。
父皇是休息了嗎?
那張公公怎麼還讓自己進來。
「父皇?您,您在嗎?」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估計要是再無人應聲,她就要轉身跑出去了。
習武之人耳目極佳,即使是這樣昏暗的環境下,聞政也能隱約看見她姣美的容貌。
聽著她發顫可憐的聲音,一種奇妙的,令人不齒的欲望好像被滿足了。
黎姜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像是悶哼混著喘息,她不太確定,停下腳步屏息凝神細聽。
昏暗的房間中突然響起一道低沉沙啞的男聲,與此同時,她的餘光瞄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屏風一側。
「黎姜?」
黎姜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嚇得差點跳起來,手裡一直握著的瓷瓶被她下意識扔了出去,她自己也往後踉蹌了幾步,右腳被桌腿絆住眼見就要往後倒。
給父皇的藥!
那道身影幾步跨上前,穩穩接住了被黎姜扔出去的瓷瓶,同時長臂一撈,直接環住女子的細腰兩人提了起來。
他的力氣很大,直接兩人摁在了懷裡,大手掐住腰側,幾乎握住了大半腰肢。
黎姜被這大力拽得往前撲,鼻尖撞在男人堅硬的胸膛,疼得她眼睛裡立馬蓄滿了淚水。
太疼了。
黎姜捂著鼻尖。
「唔——」
軟玉溫香抱滿懷。
聞政心猿意馬,不捨得鬆開。
黎姜已經後知後覺猜到了眼前之人是誰。
「父皇?」
「嗯。」
黎姜鬆了一口氣。
她穩住身子站直,聞政順勢放開了她。
男人喉間便傳出壓抑的悶哼聲。
離得很近,黎姜看見男人眉頭皺起,一手摁著另一隻手臂,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她這才想起來,對方今天受了傷,而且父皇剛剛還用受傷的那隻手拽住了她……
啊,她是來送藥的,怎麼反倒弄巧成拙了呢!
藏在袖中的手指見絞在一起,她微微抬眸,眼中有擔憂和愧疚。
「父皇,您怎麼樣了?是兒臣的錯,兒臣太魯莽了,您罰兒臣吧。」
她的眼睛太過清澈,既讓聞政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是在褻瀆,又讓他想將這朵純淨的百合花拉入泥沼。
他像是隱忍著痛苦,抬手摸摸黎姜的頭。
「朕無事。」他的眼神帶著安撫:「不是你的錯,謝謝你的藥。」
黎姜嘴角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很不好意思。
自然平常的表情,卻讓男人覺得十分羞澀可愛,看得人心癢。
「可以幫朕上藥嗎?」他問。
黎姜有些錯愕,但還是點點頭。
桌上新燃了一盞燭火。
白布包裹了好幾層依舊滲出了絲絲血跡,黎姜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拆開白布,呼吸都放緩了。
最後一層白布揭開時粘稠的血液在皮肉和白布之間拉扯,黎姜的動作更加小心,頭更低了,眼神專注。
強壯的手臂上肌肉隆起,隨著布料的揭開能看到古銅色的肌膚下跳動的青筋。
強健有力,或許是因為疼痛,或許是因為不經意的觸碰撩撥。
直到徹底拆開,她才放鬆一些,悄悄抬眼去看聞政。
手臂上是深深的爪印,皮肉外翻,還往外滲出鮮紅的血。
這麼嚴重的傷,父皇一定很痛很難受吧。
果然,她在聞政的臉上看到了痛苦隱忍的表情。
上藥時,聞政的呼吸都重了些。
黎姜抿了抿唇,乾巴巴地安慰他:「上了藥很快就會好的。」
皇帝統御天下,威震四海,在她心裡父皇是一個難以親近,淡漠威嚴的人,甚至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這樣的人或許不需要她的安慰,但什麼都不說好像也不對。
她低著頭,沒看到她認為冷酷的男人嘴角微勾,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柔情,似要將眼前之人融化一般。
「嗯。」
「你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痊癒了,謝父皇關心。」
「你我二人不許如此拘束。」
往常沉默寡言的皇帝竟開始在這時和以前沒見過幾次面的太子妃聊了起來。
當然,主要是皇帝問,黎姜答。
聞政聲音柔和,神態語氣親近平和,讓黎姜卸下一些心防。
「太子對你好嗎?」
黎姜的動作微頓,然後才若無其事地答道:「太子是兒臣的夫君,自然對兒臣好。」
妻子不能說夫君的錯,太子妃也不能說太子不好,更不能在皇帝面前埋怨太子。
「太子寵妾滅妻,對嫡子不管不問,不辨是非……這就是你說的對你好?」
若是往常,太子頂多是冷落髮妻,忽視嫡子,遠不到他說的這麼嚴重,可眼前人是黎姜,他的心愛之人,聞政自然而然就開始遷怒,說話也毫不留情。
黎姜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天威難測,有些話皇帝可以說,但她不行。
可她也的確不想為太子辯駁什麼,於是只能沉默不語。
「臨兒的死有些蹊蹺,疑點頗多,我已經讓人重新去查,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他繼續道。
黎姜豁然抬頭,聞臨的死她其實猜到都有誰的手筆,只是沒有證據,她本打算自己慢慢探查,可沒想到父皇竟然願意幫自己。
太子做不到,但父皇可以!
昏黃的燭火下,女子仰著頭,看向男人的眸子裡滿是不可置信和感激。
她眸中含著淺淺的水光,然後在對視的剎那間,聚集成小小的一汪泉,最後在眨眼的瞬間撲簌簌滾落。
聞政也低頭看她,掌心輕撫頭頂,然後移向臉頰,指腹溫柔地抹去她淚水。
「我會幫你。你還會有孩子,會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乖,別哭了。」
難言的曖昧在這瞬間滋生,他們的眼中好像只容得下彼此,兩顆頭靠得越來越近。
唇瓣即將觸碰,曖昧氣息交纏。
啪嗒一聲,小瓷瓶不知什麼時候被移到桌沿,然後摔落在地。
黎姜迷濛的雙眼恢復清醒。
自己在做什麼!?
「姜姜……」
語調溫柔纏綿,聽在黎姜耳中卻猶如驚雷乍響。
這聲音……
她一把推開聞政,倉皇而逃。
只餘下眸色深深的聞政以及碎了一地的瓷片在夜色中靜止。
有人無眠,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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