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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結局(上)

2024-09-03 02:58:56 作者: 寫離聲
  夜裡起了風,墨團一般的陰雲在空中飄著,一鉤新月時隱時現,星光黯淡。閱讀

  衛琇帶著兩千精銳向叛軍營地中奔去,距營地越來越近,胡哨般的夜風裡開始夾雜了隱隱的廝殺聲。

  「這一招請君入甕,衛十一郎真的會上鉤麼?」司徒徵站在高塔上,俯身望了望營地里為了蒙蔽敵軍點燃的氈帳。

  「他若是這麼蠢,我們也不至於在西北耽擱這麼久了,」虛雲禪師搖搖頭,側耳諦聽了一會兒,「他敢貿貿然帶人來,必是留了後手,要把你的瓮捅個大窟窿。」

  「有什麼辦法呢,」司徒徵嘆了口氣,「都已經打到這份兒上了,「再拖下去弄假成真,那些蠻子真要鬧起來,我也受不住了。」

  「阿顏快打到京城了吧?」虛雲禪師在光頭上捋了一把,「我說你還不如就在這裡死拖著衛琇的兵馬,那位子就給了阿顏算了,一把年紀了,就算搶了來也沒幾年好坐。」

  「死禿子,又在咒我早死!那不肖子給了你什麼好處?」司徒徵笑罵,「有好東西自然緊著當阿耶的,橫豎我沒幾年好活,他急什麼。」

  「前陣子贈了我一雙玉璧,」禪師苦笑道,「比你大方,不過我一個瞎和尚要來也沒用,連是什麼顏色都看不見。」

  「你又想說什麼?」司徒徵定定地看了看他,「你我相識這麼多年,有什麼話還需拐彎抹角麼?」

  「收手吧。」

  司徒徵像聽了個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差點從高塔上跌下去:「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見有人當假和尚弄假成真的,禪師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我從死人堆里撿來的騙子?」

  「收手吧,」虛雲禪師不為所動,在夜色籠罩下仿佛神龕里的一尊石佛。

  司徒徵的笑聲戛然而止:「我不允呢?你打算殺了我嗎?」

  「我若要殺你,不知殺了你多少回了,」禪師道,「在西羌人屠歌夜城的那天我就能殺了你。」

  「我司徒徵孤獨半生,以為終於找到了個志同道合的知己,」司徒徵湊近了端詳他,「不過認識你那麼多年,也不知你這算命的本領究竟是真是假,你今夜將葬身此地,算出來了麼?」

  頭頂的陰雲仿佛也憐憫他,飄遠了,露出星月來,讓他最後看清了那張秀致又恬淡的臉龐。

  虛雲禪師聞到司徒徵身上的蘇合香,摻雜了鐵鏽的腥甜,氣息一滯,勉強笑了笑,嘴唇開始顫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司徒徵把劍從他胸膛里抽出來:「還來得及的時候。」

  然後抬腳把他踢了下去。

  他的身軀砸在地面上,像一截木頭或是一袋糧食,悶悶的一聲響,落地時他還活著嗎?覺得痛嗎?反正那一聲響不似活物。

  司徒徵不去看他,慢慢地順著梯子往下走。

  「啟稟將軍,」有軍士上前稟道,「有人想趁亂朝糧草輜重潑油點火,總共二十七人,已經被屬下盡數擒獲,聽候將軍發落。」

  「著人把糧草和輜重搬到別處去,在原地生一堆火,他們既喜歡放火,那就潑上油燒了吧。」司徒徵一邊往前走一邊無所謂地吩咐,不知不覺腳尖踢到了什麼,他低下頭一看,不禁笑了,又勾起足尖踢了踢禪師無知無覺的身體:「把此物一併燒了。」

  下屬領了命,正要告退,司徒徵又把他叫住:「去查查那二十七人,平日與他們走得近的,近日有來往的,同鄉,都殺了,拿不準該不該殺的一律殺了。叫范榮來見我。」

  那名喚范榮的將領很快領命前來。

  司徒徵對他道:「即刻帶一千精兵前往敵營,放幾把火弄出點動靜即可,不用管糧草輜重,擾得他們亂了陣腳,越亂越好。」

  范榮得了令立即下去召集兵馬。

  司徒徵又叫來最信重的親衛,命他帶上二十名高手趁亂潛入敵營:「只管去尋衛夫人,能活捉最好,若是不能就殺了,取了人頭帶回來。」

  親衛仍舊有些疑惑:「將軍,屬下未曾見過衛夫人,夜裡在那麼大的營地里找人恐怕不是易事,若是不慎打草驚蛇......」

  「放心,」司徒徵撫了撫指節,「到了那裡自然有人接應你們。」

  離敵營越來越近,衛琇遙遙地看著一處火光直衝雲霄,把夜空熏出一種黃昏般的顏色。

  「事成了嗎?將軍?」與他並綹而行的親衛阿寺問道。

  衛琇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朝著前方虛虛地望了一眼,無聲地念了句佛號。


  虛雲禪師與他約定,若是事情敗露,他身死,他的人就會佯裝去燒糧草,司徒徵發現後必定以為這是他們定下的計謀,必定將計就計來誘敵深入,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咱們......」阿寺看著衛琇,等待他的指示。

  「照舊。」衛琇一夾馬腹,往火光的方向飛馳而去。

  他不自投羅網,又怎麼能把司徒徵的網捅破呢。

  衛秀領兵出發後,鍾薈在營帳中有些坐立不安。

  「方才去看過阿棗了?她好些了麼?」鍾薈問阿杏。

  「叫小圓煎了大夫給的藥,喝下好多了,估摸著這時候已經睡了。」阿杏拿小銅剪子剪著燭花。

  「那丫頭真是生了副京都肚腸,嬌氣得很,只要離京百里一準水土不服。」鍾薈笑著靠在榻上,阿杏忙跑過去幫她把隱囊墊在腰後。

  「可不是,做下人的倒比主人還嬌,」阿杏也笑著罵道,拿起剪子繼續剪燭花,「該打!」

  「小杏兒,我一直想著等回了京再問你……」鍾薈打量著阿杏的臉,燭光把她的圓臉蛋映得又光又潤,她恍然意識到,阿杏早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哎?娘子有什麼吩咐?」阿杏直起腰來。

  「你阿棗姊已經和阿寺定下了,等西北的仗打完,回了京就送她出門子,」鍾薈盤算著,「我倒沒問過你,有意中人沒有?索性把你們倆一起送出去,免得我傷兩次心。」

  阿杏不由低下頭:「娘子莫打趣奴婢,奴婢這模樣,什麼人看得上……奴婢一輩子服侍娘子。」

  「別害羞啊小杏兒,」鍾薈掩著嘴笑起來,「和你家娘子說說又何妨?你喜歡什麼樣的兒郎,待回了京替你物色個如意的。」

  「娘子,奴婢真不嫁,」阿杏有點急了,「您早些安置吧,您睡一覺,明兒天一亮郎君就回來了。」

  「打起仗來可說不準,」鍾薈笑著放下手裡的書卷,把手枕在腦後,「橫豎睡不著,你再陪我說會兒話吧。」

  阿杏嘴唇嚅了嚅,欲言又止的樣子。

  「等等,你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嗎?」鍾薈突然蹙起眉頭,「好像是馬蹄聲!」

  阿杏刷地白了臉:「娘子……」

  馬蹄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咫尺之遙,軍營里警鐘和戰鼓大作。「有人襲營!」兵士們一邊奔走相告,一邊迅速拿著刀槍劍戟集結起來禦敵。

  長槍破空的聲音此起彼伏,像胡哨一樣,伴隨著聲聲慘叫和馬嘶,逐漸能聽到白刃相接的聲音,由疏而密。

  鍾薈攢住阿杏冰冷顫抖的手,安慰她道:「別怕,外頭有武藝高強的侍衛守著,這營帳又不起眼,他們沒那麼容易找到這裡來。」

  「娘子!」阿杏一抬起頭,臉上全是淚,「奴婢對不起您……」

  鍾薈怔了怔,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整個人如墜冰窟。她慢慢鬆開阿杏的手,捧著肚子,心裡想著,為什麼啊。

  但是已經無需問出口了。

  當年阿杏隨她和衛十一郎逃難,在邙山中走失,為汝南王和虛雲禪師所救,後來又隨他們在司徒徵的莊園中逗留過幾日,鍾薈一回想,應當是那時種下的禍根。

  究竟是什麼因由,鍾薈大約能猜個**不離十。她只覺得遍體生寒。

  這輩子她在姜家醒來,一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阿棗和阿杏,說是主僕,其實親近之情比起姊妹來也不遑多讓了。即便在青州時衛十一郎曾經懷疑過她身邊人泄密,她也沒懷疑過阿杏半分。

  鍾薈不知道該恨自己識人不明還是該恨阿杏辜負自己。

  「娘子,奴婢……馬上就有人過來了,」阿杏去拖她胳膊,「奴婢帶您去避一避吧。」

  話音剛落,外面有人大喊:「著火了!著火了!快去擔水!」一時間到處是焦急的呼喊和凌亂的腳步聲。

  衛琇留下守著鍾薈的都是親衛部曲中的翹楚,很快便察覺出蹊蹺。

  一名侍衛掀開門口的絨氈走進帳中,低著頭盯著地面,朝鐘薈行了個禮:「夫人,請恕屬下無禮,外頭情況有些不對。」

  「事急從權,無妨的,」對那名侍衛道,「恐怕是衝著我來的,他們已經知道我在哪兒了,趕緊離開此處吧。」

  侍衛神色一變:「是。」

  鍾薈掃了眼在一旁垂首低泣的阿杏,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若是衛琇在這裡,必定已經一刀將她殺了,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自然也是殺了為好,可是要殺一個朝夕相對的人談何容易。

  鍾薈從來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她沒有躊躇多久便嘆了口氣,對那侍衛道:「拿跳繩子把她雙手捆上,嘴裡塞點東西一起帶走。」

  還是等脫了險再想著如何處置她吧。

  侍衛三下兩下把阿杏的雙手綁了起來。

  「再找個人去把旁邊營帳中你們阿嫂一起背上。」鍾薈吩咐道。

  她瞟了眼阿杏,冷聲道:「縱然你覺得我哪裡虧欠你了以至於非得置我於死地,你阿棗姊姊打小護著你,你明知今夜如此兇險還給她下藥,說你狼心狗肺都是抬舉你了!」

  阿杏連連搖頭,眼淚一串串往下落:「奴婢沒想過要害性命……」

  鍾薈轉過頭不再看她。

  侍衛出了門,暗暗召集其他同伴。鍾薈用一件墨色的大氅將自己兜頭裹住,跟著侍衛悄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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