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美欣沒想到沈宸竟然會這樣說自己,當即氣紅了臉,「你說什麼?」
她露出難過又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眼前的少年眉眼疏懶,表情散漫,看她的眼神淡淡的,不帶絲毫情緒,給簡美欣的感覺極其陌生,心中有巨大的反差感。
以前的沈宸雖然臭屁,高傲得不可一世,但對她很溫柔,事事讓著她,她不開心的時候會哄她,會逗她開心。
而現在的沈宸卻讓她捉摸不透,唇邊是淺淺的弧度,笑意卻不達眼底,看似溫柔和煦,實則比誰都冷漠。
要知道,以前的他最討厭虛偽的人,喜怒都表現在臉上,他能解出最複雜的數學題,自身的心思卻再簡單不過,一眼望去就是一汪清泉,清澈見底。
和現在判若兩人。
簡美欣眼裡滿是失望:「你知不知道你變成了你以前最討厭的人?」
虛偽,涼薄,寡情。
「哦。」沈宸語氣很無所謂,又低下頭玩手機,「然後呢,和你有什麼關係?」
「……」簡美欣答不上來,是啊,和她有什麼關係?他們早就分手了,她管他幹嘛?
可就是不甘心。
「我承認以前是我不對。」簡美欣聲音低下來,神情有些落寞,「這些年我一直有在找你,想當面和你說聲對不起。」
當年楊修四處散播沈宸媽媽得了愛滋的謠言,搞得人心惶惶,誰都不敢靠近沈宸,生怕被傳染到一點,這其中包括了簡美欣。
雖然知道正常接觸不會傳染,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當今的社會就是這樣,人人談「艾」色變,於是沈宸就這樣被孤立成了一個異類。
誰見了他都繞道走。
簡美欣當時簡直怕得要死,因為她是和沈宸走的最近的人,身體接觸也最多,她唯一慶幸的就是沒和他接過吻,要不然會瘋掉不可!
以防萬一,她還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每天洗澡都要洗好久,雖然當初的種種行為在現在看來無比幼稚,可她還是做了。
沈宸找過她,在他孤立無援最痛苦的時候,他找過她,可由於她故意躲著他,他在學校找不到她,只能打電話過來,可她怕聽到他的聲音會心軟,所以不敢接,也不敢掛斷。
簡美欣邊哭邊捂住耳朵任手機不停響。
沈宸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停給她打電話,發微信問她怎麼了。
她沒回。
手機連續響了十次後就再也沒響過了。
他再也沒找過她。
後來,傳出他和楊修打架的事情,然後他被學校退學了。
從此以後他完全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裡。
杳無音信。
打架事件發生後,沈宸媽媽的病才真正被曝光了出來。
漸凍人。
不是愛滋,不是癌症,是和霍金一樣異常少見的絕症,有百分之二十的遺傳率。
天妒英才。
從那天起,簡美欣就活在了後悔里,腦中想的都是沈宸的事,無數次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陪在他身邊,責怪自己怎麼就聽信了謠言,那麼貪生怕死。
她有時會想沈宸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給她打電話,一個又一個,重複了十次,卻一直沒人接聽。
後來她也給他打了電話。
同樣十次,也同樣沒人接。
她終於感同身受,嘗到了同樣的絕望。
教室里,簡美欣小聲對沈宸道:「對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諒我嗎?」
沈宸這回都懶得應了,玩著手機,這時微信突然閃了一下。
冬露終於回他了:「你好煩。」
怎麼看也不像是好話。
沈宸卻像是有自虐傾向一樣,勾唇開心地笑了。
和簡美欣同桌,他自己是沒什麼感覺,最怕的就是冬露生氣,然後不理他了。
現在看來小朋友雖然有些不開心,但還是通情達理的。
簡美欣見沈宸笑了,愣了愣,他這次的笑和浮於表面的笑不同,酒窩浮現,帶著清淺的溫柔,整個人仿佛生動起來。
她情不自禁靠近他,瞄了眼他的手機,看見他在和別人聊天,他給對方的備註名是【女王大人】。
簡美欣一下就猜到了是誰,心中一片冰涼。
「你真的喜歡她?」
她搖頭不敢相信,「不可能,她一定是我的替代品。」
沈宸覺得滑稽又可笑,對她道:「自我意識過剩是種病,你現在去看心理醫生還來得及。」
「呵,你對她這麼好,還不是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一旦她知道了你家的事,你看她會不會離開你!」簡美欣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開始口不擇言起來,「漸凍人有百分之二十的遺傳率,這件事她不知道吧?」
沈宸嗤笑一聲,像是在聽笑話,徹底沒搭理她了。
他閒閒把玩著手機,想起了在醫院那天,女孩溫柔又笨拙地抱著他。
她說:「別怕,已經沒事了。」
她說:「你不會得那種病。」
她還說:「就算真的得了,我也會遵守約定送你最後一程。」
呃,最後一句似乎不怎麼美好。
冬露不知道,他放手過很多次,有簡美欣的前車之鑑,他其實並不相信愛情,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深深陷了進去,為了她,也為了保留住她在自己心目中的那份美好,他選擇放手。
唯有她,他不想對她失望。
可是她卻主動找了過來,態度強硬,霸道任性,沒有半句廢話,暴力地踹開了他的心門,直接把他從門裡揪出來。
陽光射進來。
重見天日。
*
在一中的學習生活正式開始了。
冬露終於見識到了一中的高強度課程,每一天都被排得滿滿當當,上午四節課,下午三節課,晚自習也要被用來上課。
不浪費一分一秒。
冬露都沒時間寫作業,下了晚自習回到家就十點多了,然後寫作業到十二點,有時還要到一兩點。
很累。
冬露開始還以為每個人都是這樣,可慢慢發現只有她。
值得一提的是,曾新泉也在一班,就坐在冬露右前方,他看到冬露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好奇問她:「你晚上幹嘛去了?眼睛都快熬成熊貓了。」
「寫作業。」冬露面色疲憊,揉了揉眼睛。
「啊?不至於吧。」曾新泉誇張地挑眉,「昨天的作業很簡單啊,我半個小時就搞定了,哪裡需要熬到這麼晚?」
冬露動作一頓,轉頭問張史翼:「你要寫多久?」
張史翼想了想,「一個小時吧。」
冬露:「……」
腎好疼。
「沒關係的。」
可能是她表情太震撼了,和她平日不言苟笑的形象不符,有種反差萌的可愛,張史翼忍不住笑了,「你才剛來,不適應這裡的學習節奏很正常,過幾天就好了。」
冬露沒說話,神情懨懨,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適應不了。
因為一班全是學校的尖子生,所以老師的講課速度都是飛一樣的快。
每次上課,冬露就跟坐過山車似的,耳朵轟轟地響,響完之後什麼都沒留。
曾新泉知道冬露基礎不行,跟上他們有困難,不解地問:「你為什麼不去問沈宸?」
「別的我不敢說,沈宸的成績他排第二沒人敢第一。」
冬露抿了下嘴,口氣淡下來,「再說吧。」
沈宸旁邊就是簡美欣。
去問題目一定會被她看到。
潛意識裡,她不想被她瞧不起。
*
冬露本來可以晚上向沈宸請教作業,可是這幾天冬芸都在家,她便把他排除了,使出了終極大殺器。
「老師,這道題怎麼做?」
冬露坐在書桌前,用支架立著手機,和羅岳福視頻聊天,手機攝像頭對準作業本上的題目。
屏幕里,羅岳福一張苦瓜臉:「冬露啊,老師今天有點累,有什麼問題能明天再問嗎?」
「可是明早就要交了。」冬露說。
「……」
「你說過有什麼不會的題隨時都可以問你。」冬露慢慢放下手機,「抱歉,是我當真了,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不不,我不累,一點都不累,我看看題啊。」羅岳福連忙道。
過了十五分鐘,數學作業終於做完了。
羅岳福剛放鬆下來,就看到冬露拿出了物理作業,「老師,你會物理嗎?我有一道題不會。」
聽到只有一題,羅岳福鬆了口氣,「當然會,不瞞你說,我以前物理考過滿分。」
於是冬露把題翻出來給他看——【兩條各20g的扁蟲子爬一堵牆,牆高10cm,一條蟲子長20cm,另一條寬一些,但長度只有10cm,當兩條蟲子的中點正好在牆頭時,哪一隻克服重力做的功多?兩條蟲子做功總量的比是多少?】
物理滿分的羅岳福看了題目半晌,才緩緩道:「明天我幫你問下物理老師。」
冬露:「……」
*
第二天,冬露心裡記掛著沒做出來的物理題,很早就來到教室。
張史翼正好在。
冬露放下書包問他:「昨天物理作業最後一題你做了嗎?」
「做了啊。」張史翼拿出了練習冊。
「能教下我嗎?」
「當然沒問題。」
「謝謝。」
冬露拉開椅子坐下,剛拿出筆,頭上忽然罩下一片陰影。
她一愣抬頭。
沈宸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珠漆黑,表情看起來很不爽。
「你這麼早就來了?」冬露有些意外。
「你有題目不會為什麼不來問我?」沈宸擰眉反問,不咸不淡看了張史翼一眼。
張史翼哆嗦了一下,不敢吱聲。
有點恐怖啊。
「離得太遠,不想動。」冬露隨便找了藉口。
「那怎麼不發微信?」沈宸不滿意這個答案,拿過她的練習冊,「你哪題不會?」
「最後一題。」冬露沒跟他客氣。
沈宸掃了一眼,昨天剛做過,直接給她講了起來。
冬露凝神去聽,可越聽眉頭皺得越深。
平心而論沈宸講得不錯,口齒清晰,思維清楚,可就是講得太快了,這種快不是語速快,而是很多冬露不懂的知識點都被他一筆帶過,也許是因為太簡單了,他覺得她都懂。
讓冬露問都不知道怎麼問。
「你聽懂了嗎?」
講完後,沈宸抬頭問她。
「嗯……」
他都講了這麼久,冬露沒有臉不會,硬著頭皮點頭。
「沈宸,你好了沒?打球去啊。」
曾新泉在門口抱著籃球沖沈宸喊了一嗓子。
沈宸應了聲,又問了冬露一遍:「你確定你真會了?」
表情怎麼看都不像啊。
「嗯,你快去吧。」冬露敷衍點頭,原來他來這麼早是為了打籃球啊。
「那我走了,有不會的隨時問我。」
沈宸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走了。
冬露目送他高瘦的身影離去。
他掌心的溫度殘留在她的頭頂久久不散。
有點熱。
冬露甩了甩頭,對張史翼道:「你教下我吧。」
「你不是會了嗎?」張史翼驚訝。
冬露面無表情地爆了句粗話:「會個屁。」
全程被他的聲音吸引+對著他的臉有點緊張+他講太快。
她能聽懂才怪。
張史翼不明所以,但還是很認真地教她。
對象不是沈宸,冬露沒那麼多顧慮,遇到不會的就問,張史翼也耐心地給她解答。
「差不多就是這樣。」
張史翼在草稿紙上寫下步驟。
冬露湊過去看。
沒發現和張史翼離得很近。
一個籃球突然飛過來,猛地砸在他們身後的牆上。
兩人嚇了一跳。
冬露轉頭望去。
沈宸站在門口,黑眼沉沉,唇線繃直,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