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均沾85
練劍閣前幾個弟子掃著落雪,除了掃雪的聲響便無其他動靜,顯得格外靜謐。閱讀
「你們聽說了嗎?仙君昨夜醒來又發脾氣了,還把青林師叔趕出閣內。」
「那可不,自從仙君醒來後性情大變陰晴不定,怎麼都不信大師兄死了的事實,這不瘋魔了?哎,依我說呀,這魔就是來攝人心魂的。前有魔尊莫羨凡後又師兄莫念歡,都是仙君放在心尖上的人,作孽作孽。」
「可都過去三年了……」
「你們覺得師兄真的死了嗎?」
「屍體都是我們埋的,那還能有假啊!而且仙君那日瘋魔得去挖墳你們不也看到了,仙君都哭了。」
「……都知道仙君最疼的是大師兄,可仙君瘋魔成這般,現在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那又能怎麼辦,魔道終究與我們仙門勢不兩立,大師兄是魔道之人,仙君養了魔道的孩子這本就是孽緣,斷了也好,免得理還亂。」
「對了,你們知道聞墨師兄要回來了嗎?」
「真的假的!聞墨師兄終於要回來了嗎!」
「那肯定得回來呀,大師兄死了,沈二師兄和沈三沈四師兄選擇閉關修煉,清淵仙君又是如今這般,沒有他們誰能夠拿得下這一屆仙門大會頭籌,這不掌門連忙讓聞墨師兄回來嘛。」
「……該不會要換首座了吧?」
「噓噓噓這話可別讓其他人聽到了,我們自個說說就好。」
「繼續掃雪吧。」
清淵閣——
「清淵,修煉大道無情註定不能夠貪念人間俗事,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舍不下,前有莫羨凡後有莫念歡,你再這樣下去仙門其餘四大派易主之心是蠢蠢欲動,這日不如撞日的!」
青雲掌門站在門外,面容嚴峻苦口婆心勸著,可話音剛落他便聽到裡邊傳來冷漠無情的回應。
「那又如何,我在乎嗎?」
青雲掌門一手背著,一手雅正放置身前,聽到此無奈搖著腦袋將手重重垂下:「清淵,你怎麼想現在我管不著,可是你為何要將青林關入水牢,那種地方青林能待得了嗎?如果你是因為青林頂撞了你,那師兄替青林給你道歉。」
一聲嗤笑傳出,諷刺清冷。
「青林皮糙肉厚待不了?那我的莫羨凡就能待得了嗎?當年沈青塵與沈青林做的事情師兄你敢說你不知?為了仙門首座之位煞費苦心,陰險惡毒,騙我入幽域谷讓我誤會莫羨凡,這些所作所為師兄你捫心自問,當真不知?」
青雲掌門表情有些微妙,抿著唇眼神閃爍,不一會便又恢復如常:「清淵,可這仙門首座之位不還是你的嗎?」
「滾吧。」
青雲掌門聽到這粗俗的二字時露出震驚之色,這哪裡還是他那個清冷如玉宛若謫仙的師弟沈淵玉,雙手緊緊握成拳,眼神半眯透出一股子寒意,像是壓抑許久的情緒被這句話頃刻間撕破偽裝。
他冷笑出聲,盯著門眸色深若寒潭:「清淵啊清淵,你當真是瘋了,這個仙門首座之位還能坐得穩嗎?」
『吱呀』一聲,門打開。
映入眼瞼便是沈淵玉靠坐在守魂燈台下,如畫眉眼低垂,雪白衣衫不整,三千青絲不束,屈膝拿著酒瓶子仰頭喝著酒,任由酒從唇邊溢出浸濕胸前衣襟。
酒氣熏天,緋紅染上眉梢,哪還有昔日禁慾如仙的清淵仙君的模樣,如今仿佛墮落成魔,卸下所有的偽裝,是個借酒消愁逃避事實的酒鬼。
沈淵玉手持酒罈,漫不經心抬眸:「我沈淵玉是瘋了又如何,仙門首座之位不穩那有如何,我還在乎嗎?」
說著輕笑出聲,側眸看向守魂燈台上空無一盞,唇角的弧度僵住,神情頃刻間宛若被籠罩上一層陰霾,緊抿的唇極其艱難那般扯出一抹苦澀。
「我還在乎嗎?我有什麼可在乎的,什麼都沒有了。」
『砰』的一聲粉碎,酒罈被沈淵玉狠狠砸在地面上,酒罈子碎的一地,有些許濺到沈淵玉的衣擺上浸濕一片。
酒都麻痹不了的痛楚在心頭蔓延,沈淵玉眸子被薄霧浸濕,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薄唇輕顫,眉梢緊蹙。
他沒有死,怎麼可能沒有死……
就連內力都毫髮無損。
這怎麼可能!!!
日灼劍乃開天闢地之劍,一劍捅穿心脈就算是神仙都必死無疑,就算不死也都是個廢人,除非是……
一命換一命。
沈淵玉低下頭,不一會沉沉笑出聲,眼眶通紅笑比哭還難聽。
青雲掌門見況沒有任何表情,看到已然如此的沈淵玉心知舉世無雙清淵仙君也終究是難逃情關。
「清淵,既然如此我也不瞞你說,我的徒兒聞墨即將雲遊歸來,已步入洞虛境。」
沈淵玉毫無反應。
「我與其他四派已經說明,這一次仙門大會奪得頭籌者將會是新一任的仙門首座。修仙界決不能讓魔道鬼道這兩道掀起腥風血雨,重立首座之席後由新的仙門首座圍剿魔道鬼道,重整秩序還世間太平!」青雲掌門望著沈淵玉,眸中早已收斂起往日虛偽的尊重:「清淵,你不捨得動魔道,那便讓賢吧!」
說完甩袖轉身離開。
這一走,沒人擋住外頭的光,光影斑駁落下與離開的身影交纏,拉長蔓延。
沈淵玉抬頭,看著門外被拉長的影子,像是嘗到分別的痛苦,眼前一陣恍惚襲來,酸楚在心口化開成了他剪不斷百思不得其解的愁。
「熹兒……」
莫念歡究竟去哪裡了,是回去天界了嗎?他不相信莫念歡就這樣消失了,也不相信不回來找他。
雙手結印,泛著聖潔光輝的淨世青蓮在掌心間浮現,蓮瓣盡數綻放,靈力源源不斷湧入體內,頃刻間酒氣熏天和醉意都被洗滌淨化。
沈淵玉垂下手,他怔怔望著這朵屬於自己的淨世青蓮,上頭沒有沾染過誰的氣息,就算他想要捕捉莫念歡曾經在上邊留下的氣息,也都無法捕捉,仿佛從沒有出現過那般。
隨後扯開身前的衣襟,之前被日灼劍捅穿的地方完好無損,就像從沒有被傷到那般,眉頭蹙得更緊,緩緩閉上眼。
他不敢想莫念歡為他做了什麼。
如果當真是一命抵一命的代價,又為什麼他沒有收到太陽灼照仙班歸為的消息,這傢伙究竟藏到哪裡去了。
衣襟從身上滑落,冷白如玉的後背三道血痕赫然浮現。仙骨剝離,沈萬祁三人已經被他放了出來,幫他去找尋莫念歡的蹤影。
他不相信莫念歡會這樣不告而別,更何況滅世黑蓮還未開蓮,那便說明莫念歡一定還在這裡。
就在這時,『嗡』的一聲傳入耳里。
沈淵玉倏然睜開雙眸,清冷眸子望向憑空出現的傳音符,抬手一揮傳音符緩緩展開,屬於沈千俞的聲音傳了出來。
——師尊,我等三人混入魔界已有些許日子,發現有蹊蹺的地方。結界密布的魔尊殿並不像是他們所說的沒有人住,那日我用魔衛的身份守在魔尊殿外,聽到殿內有咳嗽聲,咳嗽聲很是年輕,像是病入膏肓的樣子。有人與此人爭吵,說是拖著這幅殘軀如何前往仙門大會,此人便說了一句話:不落山孤夢散,一劍一酒一世人,我活不了多久的,你就隨我吧。
不落山孤夢散,一劍一酒一世人。
曾經莫羨凡為他在不落山摘下鳳冠身受重傷,他為了讓莫羨凡養好傷修建了木屋,兩人在山上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他們曾在山崖邊把酒言歡,莫羨凡說過人生苦短歸隱山田不為一種瀟灑,等日後定要歸隱當一回瀟灑人。
他一直記著,在誤傷莫羨凡後拼死也想把莫羨凡帶回不落山。
如今莫羨凡為報他曾經傷過的仇用日灼劍捅穿他的心脈,可滅世黑蓮回歸三瓣基本上恢復七成記憶,要不然他怎麼可能活下來。
沈淵玉緩緩站起身,望向門外,如墨般的雙眸染上一層薄霧,宛若冰雪初融,卻化得令人痛徹心扉。垂放在身側的手緊攥著,像是用盡全身氣力接受著事實。
終是難忍一命換一命的痛徹心扉,緊抿著唇,眼眶通紅。
——我活不了多久的,你就隨我吧。
莫念歡在等他。
掏空一切只為了讓他活下來。
那他怎麼能夠辜負莫念歡這一片真心,他們同年同月同日誕生於世,又怎麼能夠形單影隻的離開這人世。
既然仙門要圍剿魔道鬼道,那正好,他此時正唯恐天下不亂,定要為莫念歡討回公道。
沈淵玉喚出一張傳音符,快速在上邊落下字跡。
——替我護著莫念歡,我這就來。
隨後大手一揮,傳音符化為幽藍色光影消散在空中。
三千青絲飄動,雪白衣袂翻飛,微風不經意間吹拂起額前的髮絲露出如畫般的眉宇,如墨般的眸子染上光亮,襯得清冷俊美的臉龐上多了些生人氣息。
清淵閣緩緩關上門,恢復了肅靜。
沈淵玉側身望向守魂燈台。
原本生生不息守魂燈台如今空無一燈,曾經護著的位置再無光亮,浮光掠影,萬年孤寂,好似從未出現過。
就連沈淵玉的守魂燈都不在此。
他們本就不是凡人,魂燈又怎麼會在這裡。
沈淵玉轉身往藏熹閣走去。
熹兒,等我。
魔界——
天空暗紅黑霧繚繞,大地流火繞著懸浮之柱。宮殿四處分散,毫無規則可言,其中一座宮殿最為輝煌,在流火之上,幾乎遮蔽了下邊的所有的宮殿,三五個魔衛手持武器在四處巡邏,生怕有人靠近。
這處便是魔尊殿。
由於過於安逸魔衛都沒忍住聊起了天。
「話說殊途大人為何成日都在魔尊殿裡,難不成殊途大人真對魔尊——」
「你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呢,魔尊殿近日守衛森嚴恐怕是殊途大人未雨綢繆,生怕仙門那些狗東西闖入魔界叨擾了魔尊。如今魔尊身體抱恙需要調養,我們也得好好護著殿外啊,等魔尊恢復身體我看那些仙門的狗東西還敢不敢欺負我們!」
「那倒也是,殊途大人怎麼可能覬覦魔尊呢,咱們魔尊那麼厲害,這下好了,我們魔界終於不用再遭那些無端罪名了。好歹我上次偷溜去人界買點吃的還扶了把摔倒的老太太,我都覺得我生為魔好善良的。」
「說是這麼說,我守夜倒發現了端倪。」
「什麼端倪?」
「我在窗外看到,殊途大人坐在魔尊床邊看了魔尊一整夜都沒有合眼,深情款款一動不動的!」
「不開玩笑,就咱們魔尊那個盛世美顏,好不容易找回來了還不得好好看呢,更別說殊途大人了,日思夜想的。」
說到這,倆魔衛對視了一眼,隨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上司與下屬,磕到了。
魔尊殿內,燭火通明。
「咳咳咳——」
床榻上傳來虛弱至極的咳嗽聲,聽得人心頭一緊。興許是難受極了,只見一手撥開床幔,指節修長青白無暇,毫無血色宛若玉雕。
掀起床幔一角,床榻之上側躺著的人露出真容。
白髮絕美,冰冷如玉,宛若不可褻瀆的神仙。
如若有人看見,定會覺得這世間萬物都被床榻上的美人光彩淹沒,沒有任何一分姿色能夠抵得上面前這人,甚至抵不上額前一抹紅。
「主人,可是哪裡不舒服了?」
百里殊途見床榻上有動靜立刻走近,他掀起床幔,就見自家主人側躺蜷縮著不斷地咳著,臉色蒼白如雪,眉頭緊蹙迅速調動真氣,探上脈搏為其運功療傷。
半盞茶時間,咳嗽聲才平息下來。
百里殊途將人扶起靠坐在床榻上,為他披上雪白狐裘生怕人又受寒,又在殿中的銅爐里注入魔氣燃起火焰,讓宮殿暖和起來。
隨後半跪在床榻旁等待主人差遣。
昔日所有的痴心妄想都在主人面前化為灰燼,不敢袒露任何情愫,那都是褻瀆。
莫念歡披著雪白狐裘倚靠著,厚重披風看似沉甸甸,卻沒有緩解他身上的寒氣入侵。白髮垂落肩頭,眉眼精緻,卻因身上寒氣襯得面容愈發冰冷,也襯得美麗雙眸黯然無光。
為了救沈淵玉,他內力徹底作廢,日灼劍的反噬也讓他一夜之間黑髮染成白霜,瞎了雙眼,如今的他就是廢人一個。
但他不悔。
他在賭。
「……拿酒來。」他吃力說道。
話音剛落,百里殊途好不容易為他注入的內力頃刻間消散,瞳孔緊縮,突襲的鑽心刺骨寒意讓他難以喘息,疼得彎下腰直咳,下意識的握著床沿撐著身子,渾身緊繃生怕自己倒下了,指節用力至極泛白,甚至連陷入皮肉中都被入骨的寒意麻痹得無法察覺。
一重又一重的寒意,疼痛一層又一層的疊加,緊密的咳嗽聲不斷,直至蒼白唇瓣染上鮮血。
「主人!!!」百里殊途立刻扶住莫念歡,他再一次運功為莫念歡療傷,可是這身體早已經被掏空,宛若一幅軀殼,冰冰涼涼,毫無生氣。
「殊途,何必呢。」莫念歡緩緩閉上眼,試圖緩解疼痛入侵大腦惹得的嗡嗡作響:「我沒幾日了,別白費力氣。」
說完低頭喘了幾聲,平息著這密密麻麻的疼。
疼是疼了點,但這不過是暫時的。
忍得了他就贏了。
小說里最牛的反派不都是這樣的,打著苦情牌讓所有人都以為他不過是個炮灰,真正的是,反派用自己在等著一個絕地反擊的機會,再狠狠打臉自以為是掌握規則的某天帝。
最高級的打臉便是徹底擊碎站在規則制高點的人,摧毀他的三觀,繃斷他的意志。
也多虧去了趟現代,飽覽群書,該學的不該學的,該看的不該看的也都看了。
現在他莫念歡可是太陽灼照,成了刺激修仙文中的真正主角,要想繼續刺激那不得要先擺平一切影響他搞刺激的東西。
就是現在瞎了什麼都看不到有點慘,到是沒想到會這麼慘。
「主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那個沈淵玉,他這般辜負你為何要救他!他就該千刀萬剮!他不配得到你的愛!」百里殊途心疼至極的看著如今脆弱不堪仿佛一碰就碎的主人,眸色漸紅染上嗜血:「我一定要尋回最後一片滅世黑蓮救你,再滅了仙門為主人你報仇!!!」
莫念歡看不到百里殊途的樣子,但聽聲音也知道這人就差痛哭流涕,心裡自然也是知道這個下屬有野心,曾經也覬覦他的美色,但是忠心倒是很忠心的,不會乘人之虛這個優良品質要表揚。
還有鬼尊元敖得知他殘廢成這樣更是找尋萬年千年的上等好藥吊著他這口氣,也多虧了元敖,不然他估計等不到好戲上場。
至於滅世黑蓮的最後一片,便是他的好戲。
「殊途,你可知滅世黑蓮最後一片在何處?」
百里殊途自然想知道,滅世黑蓮生要除了可以毀天滅地那更可以救主人最後的命:「在何處!屬下這就為主人尋來!」
莫念歡緩緩閉上眼,眼睛是看不見了,但是他的聽力卻加強了不少,屋頂上有多少個人偷聽他都清清楚楚。於是他故作虛弱的朝著百里殊途招了招手:
「你湊過來,我跟你說這個秘密,你可不要告訴給其他人聽。」
百里殊途立刻湊到莫念歡耳畔。
莫念歡大聲道:「最後一片滅世黑蓮就在鳳麟沈氏後山的幽域谷惡龍肚子裡,被鳳麟沈氏的沈青林藏起來了!」
百里殊途嚇得連忙捂住耳朵,錯愕看著莫念歡,表情一幅『不是說好悄悄話的為什麼是大喇叭』,但他以為是主人聽力也跟著下降倒也沒有很出奇,就是震耳欲聾。
在聽到竟然是鳳麟沈氏私藏了滅世黑蓮碎片頓時勃然大怒:「鳳麟沈氏果然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狗逼!說什麼我們魔道天理不容,他們私藏滅世黑蓮又是存在即是真理了?主人你放心,我定會為你拿回這枚滅世黑蓮!」
莫念歡露出慈愛微笑,又虛弱的咳了咳,病美人人畜無害姿態展示得淋漓盡致:「嗯,不要告訴其他人,不要把消息到處傳,免得打草驚蛇。」
屋頂上——
沈百屹側躺屋檐上,清清楚楚聽到莫念歡的秘密,頓時笑出聲,他翻身坐起看著自己的兩位哥哥:「你們說,師兄想做什麼?」
沈萬祁撫著自己的命劍唇角微陷:「想玩。」
沈千俞將師尊傳來的傳音符毀掉,垂眸輕笑,溫潤如玉:「護著便是了。」m.w.com,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