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汽車匆匆劃破夜晚的黑暗,停在了別墅門前。
「周醫生,請你往這邊走。」穿著西裝的管家,匆匆把車裡的人迎進大門,小聲道:「夜裡十二點左右,先生的體溫就不太正常,這么小半會兒的時間,體溫已經升至三十九度三。」
「怎麼會這麼嚴重?」周醫生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套上醫用手套:「先生這段時間,還是不怎麼用飯?」
管家神情有些怪異:「先生最近這段時間,經常出去不說,還讓人把隔壁那棟房子收拾了出來。」
周醫生匆匆上樓的步伐頓住,扭頭看向管家:「你是說,先生主動與人接觸了?!」
「你也知道,先生平日不愛說話,更不會跟我們提生活中的事。」管家嘆息道:「但是秦助理私下跟我提過,先生今年的精神狀態很不好……」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這些年先生變得越來越沉默,也越來越沒有活氣,現在發展到食不下睡不著的地步,雖然有精心配製的營養劑,但身體還是漸漸虛弱了下去。
周醫生走到房門前,輕輕敲門,打開了房門。門後的景象,不是他想像中的一片黑暗,而是燈火通明。晏庭穿著薄毛衣靠坐在床頭,手裡拿著書,臉頰上有不正常的紅暈,見他進來,竟然扭頭看了他一眼。
「先生,您現在感覺怎麼樣?」周醫生放下藥箱,拿出體溫計給在晏庭量體溫:「三十九度五,您需要吃降溫藥。」
「天亮之前,我需要出門。」晏庭把書放到一邊,把手遞出:「輸液。」
「先生,輸液對身體損傷更大……」周醫生還想勸導幾句,但是對上晏庭平靜的視線,他就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就算是輸液,以您現在的身體狀況,也該以休息為主。」
晏庭沒有說話,他低頭看著周醫生把冰涼針頭扎進血管,殷紅的血液迫不及待地躥到輸液管里,似乎無限快意。
再骯髒的血液,從體內出來的那一刻,也是鮮紅的。
冰涼的藥液滑落,把剛躥出來的殷紅血液壓回了它該待著的地方。
「先生。」注意到晏庭眼神不太對勁,周醫生用膠帶把針頭固定在晏庭手背,開頭提醒:「您跟孫醫生約好的時間,在明天下午,請不要忘了。」
「明天沒有時間。」晏庭把視線從輸液管上移開:「幫我把時間安排到後天。」
「好。」周醫生鬆了口氣,他不怕晏庭晚一天去,就怕他不去。以前為了勸晏庭去孫醫生那裡,他是費盡了心力,今天這麼好說話,已經是意外之喜:「我會讓孫醫生那邊安排好的。」
晏庭不再開口,他抬起另一隻手腕看了下時間,現在是凌晨一點,離天亮還有五個小時。
天還沒亮,張小源與大可就過來幫黎昭打包行李。
「這些、這些還有這些,以後都不能穿了。」張小源挑揀著黎昭的衣服,知道黎昭捨不得這些衣服,開口解釋:「今時不同往日,你以後如果再穿這些幾十塊一件的衣服,會被人拍下來放到網上,到時候會引起無數人對你的嘲笑。」
「張哥說得對,昭昭,公司這邊正在計劃給你打通時尚圈路子,你以後的穿搭會有專業的設計團隊來幫你。」大可不敢像張小源那樣把話說得太直接:「當然,你的這些衣服穿著挺舒適的,平時在家裡穿沒關係。」
「我明白,鬧出負面新聞,公司花出去的公關費用更多,我不能因小失大。」黎昭把一些質量還不錯的衣服收起來,疊放進一個箱子裡:「這些衣服我拿過去當睡衣穿。」
知道自家崽兒心裡有數,張小源便不再多說,幫著黎昭繼續收行李。
「這是什麼?」張小源從柜子上拿下來一個裝月餅的鐵盒子,盒子裡不知道裝著什麼,拿著還挺沉。
「這個是小源哥你以前給我寫的信,還有送我的鋼筆。」黎昭小心翼翼地接過鐵盒子,把它放進裝衣服的行李箱裡。
張小源愣了愣,十年前的黎昭,只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小孩子。當初他給黎昭寫信,只是因為一點可笑的同情心。
那時候他剛畢業,前路一片迷茫,唯有給這個孩子寫信,才勉強能找到一點自我存在感。與其說他善良,不如說他需要這點微薄可笑的善良堅持著走下去。
那些信里寫了哪些內容,他大多都記不清了,無非是一些鼓勵激勵的話。他沒想到這些信黎昭還留著,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那時候小源哥你的朋友也有寫信鼓勵我。」黎昭想了想,又把鐵盒子從行李箱裡拿出來,在盒子外面包上一層毛巾,免得在運輸途中,把盒子撞癟:「那年中秋,你跟你的朋友還給我們院裡的孩子,每人寄了一盒月餅,是蛋黃流心餡兒的,好吃極了。」
原來,連這個裝信封的月餅盒子,也是他們當年買的。
「院裡的阿姨說我運氣好,剛來院裡的第一年,就有好心人送這麼貴的月餅。」黎昭美滋滋一笑,把裹好毛巾的鐵盒重新放回去:「嘿嘿嘿,運氣好的時候,誰也擋不住。」
張小源喉嚨有些發堵,被養父母虐待得全身是傷,甚至還鬧上了新聞,這叫什麼運氣好?
「別說廢話,趕緊收行李。」伸手敲黎昭腦門,張小源假咳兩聲,掩飾住自己的情緒:「是是是,你運氣最好,現在還有土豪朋友免費為你提供住處,誰還能有你運氣好?」
黎昭捂著被敲的地方,往後一蹦:「小源哥,男人的腦袋不能敲。」
「男人?」張小源挑眉,瞥了眼黎昭小腹以下的部位,意有所指道:「黃毛小孩,算什麼男人。」
「張哥,無照開車會被舉報的。」大可沒想到張小源與黎昭很早之前就認識,笑道:「張哥,都什麼年代了,你竟然跟昭昭靠寫信交流?」
張小源揮手:「去去去,你懂得什麼,文字永遠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之一。」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黎昭朝門口望去,穿著西裝皮鞋套著大衣的晏庭站在門口,面色看起來比昨天還要蒼白,優雅的姿態與破舊的走道格格不入。
「庭庭,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黎昭看了眼亂糟糟的屋子:「屋子裡灰塵重,你先別進來。」
搬了一張小椅子到門口,黎昭從冰箱翻出一袋水果洗乾淨,裝到盤子裡塞給晏庭:「坐著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好。」
晏庭捧著一盤猶帶水珠的大櫻桃,一時間不知道該坐下,還是該站著。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黎昭住的屋子,十餘平米大的空間,擺著各種生活必需品,逼仄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這些人是你帶過來的呀?」黎昭這才注意到,晏庭身後還跟著幾個陌生人。他默默瞥了眼盤子裡的大櫻桃,這點櫻桃……可能有點不夠分啊。
冬天的大櫻桃特別貴,他平時都捨不得吃,昨晚咬牙買了一盒。一半給了大早上就過來幫忙的大可與小源哥,剩下一半就給庭庭留了下來。
「我冰箱裡還有些蘋果……」
「他們是搬家公司的人。」晏庭輕咳兩聲:「你跟他們說,東西需要怎麼收,交給他們就行。」
「不用那麼麻煩……」
「給過錢了。」
「幾位兄弟,裡面的箱子都要搬下去。」拒絕的話咽了回去,黎昭利落地招呼搬家公司員工進門做事。
生性節約的他,無法忍受給出去的錢打水漂。
搬家公司動作很快,不到一個小時就把東西全部搬上了車。一切都很順利,直到黎昭看到那棟晏庭口中的空房子。
「庭庭,這就是……你空著的那套房?」黎昭看著這棟前有花園後有游泳池的別墅,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跟晏庭之間的價值觀差別有多大。
「你不喜歡?」晏庭問黎昭。
「喜歡是喜歡……」黎昭咽了咽口水,他所理解的空房子,是普通的兩居室或是三居室,沒想過它會是一棟大別墅。
「喜歡就行。」晏庭目光落向旁邊另一棟別墅:「左邊那棟我在住,這邊的環境清幽,安保也嚴格。除了我們兩家相鄰,其他住戶都離得很遠。你的職業是演員,住處的隱私與安全很重要。」
「我現在還沒什麼名氣呢……」黎昭不好意思地撓頭:「就算走出去,也沒幾個人認識我。」
「以後他們都會認識你。」晏庭把門禁卡還有房卡交給黎昭:「進去看看。」
從進入這個小區大門以後,大可就一直處在激動過度的狀態。作為一個本地人,他早就聽說過這個小區大名,能住進這個小區的,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圈內不少有名的藝人,想在這邊買一套小居室,都要耗費不少金錢與人脈,沒想到昭昭的好友,竟然隨隨便便就借一套別墅出來讓只昭昭免費住。
這是何等感動人心的新時代兄弟情!
走進大門,裡面所有物件一應俱全,花草樹木都修剪得整整齊齊。屋內的地毯窗簾都是全新的,就連花瓶里的插花,都還帶著晨露。
「黎先生好。」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朝黎昭行了一個優雅的紳士禮:「我是庭先生的家庭管家,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也會擔任您這棟屋子的管家,您若是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儘管告訴我。」
說完,他從文件夾里取出一份燙金名單:「這是負責各項家政工作的職員名單與聯繫方式,請您收下。」
黎昭看了看這個穿著像是中世界古堡紳士的管家,又扭頭看晏庭,被這種高規格接待弄得有些茫然。
「收下。」晏庭在他耳邊小聲道:「他們工資很高,不做事也領錢。」
晏庭的呼吸有些燙,黎昭沒有接名單,而是伸手摸上了晏庭的額頭。
「庭庭,你在發燒?!」
一直保持著優雅微笑的管家,仿佛聽到了極其可怕的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大可:我跟昭昭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一張臉,還差一個感動人心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