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薛晏。閱讀sto55.COM
君懷琅一愣,緊接著,陣陣涼意從他的後背泛起。
那本書……他死後看的那本書。
那書上,薛晏曾說過些他看不懂的話,但是現在,今日發生的事,竟和書上他沒看懂的句子,重合在了一起。
書中,情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薛晏膽大妄為,將堂堂太后幽禁到了密室之中。君令歡百般反抗,哭著對薛晏道:「你關不住我的,定會有人能找到我!」
薛晏卻冷笑,琥珀色的眸中泛著冰冷譏誚的笑意:「孤王能藏起您,自然能讓全天下都沒人找得到您,太后娘娘,您是早就領教過的。」
聽到這話,君令歡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經歷,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而薛晏,則湊近了她耳邊,低聲笑道:「想起來了?只要孤王想將你弄丟,即便是在宮中,也沒人找得到你。」
當時,君懷琅因為從不知道妹妹被弄丟過,又急於去看之後的情節,所以並沒將他這句話放在心上。但是對應上今日所發生的事……
君懷琅如墜冰窟,渾身都在發冷。
這句他理解不了、隨意掠過的話,所指的不正是今日麼?薛晏將君令歡弄丟、與她結下仇怨,日後折辱她……也多半是因為今日之事。
君懷琅的脊柱一路冷到了底,心中泛起了深重的自責。
是他……他重活一世,卻沒做到事無巨細,讓前世發生的事又重複了一遍,讓妹妹又走了前世的老路,重新和薛晏有了糾葛……
他驟然起身,幾乎將身前的案台帶翻了。他卻顧不得許多,一把拽住那個小太監,快步往外走去:「大小姐丟在哪兒了?速帶我前去!」
那小太監著實教他嚇了一跳。
其他幾位貴人得知此事,都是著急的。但宮中守衛戒備森嚴,又四處都是宮人,即便丟了孩子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便沒一個像這位這般緊張。
小太監被他嚇了一跳,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的:「御花園……御花園西角門!殿下莫急,奴才這就帶您去……」
旁邊的君逍梧和薛允煥也急匆匆跟上來。君逍梧雖神色慌張,卻還是勸君懷琅道:「別怕,哥,令歡才多大點的孩子,跑不遠的。宮中這麼多人,不會輕易讓她丟了。」
君懷琅只一路快步向外走,喉頭艱澀,發不出聲音,只艱難地搖了搖頭。
宮中戒備森嚴,輕易不會讓貴人走失,君令歡被淑妃帶在身側,輕易不會獨自外出。
但正是因為這樣,君懷琅才害怕。
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如果與薛晏扯上關係,那就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君懷琅一路上,腦中都是混亂的。他一會兒想到前世自己滿門抄斬時,長安的淒風苦雨,一會兒又想到那本書上的種種,心口窒痛,將他眼眶都逼紅了。
君逍梧和薛允煥二人被他這幅模樣嚇到了。
薛允煥從沒發現,君懷琅能走得這麼快。他一邊急匆匆地跟上他,一邊氣喘吁吁道:「懷琅,你別擔心!我方才問了,他們第一時間去搜了附近的所有水井和湖泊,也派人把守了,令歡妹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說著,他還急匆匆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君逍梧。
君逍梧連忙道:「對啊!哥你放心,妹妹不會亂跑的,估計是迷路了,不出一刻鐘就能找回來……」
君懷琅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言語,一路疾行,匆匆趕到了御花園西角門。
西角門很小,此時門前窄窄的宮道上已經圍滿了人。由於事涉皇子和國公府大小姐,方才已經去後殿休息的皇帝和皇后都在此處,坐在臨時擺在路邊的雕花圈椅上,身後有宮女打著華蓋和羽扇。
君懷琅來時,就見皇帝在訓斥薛晏。淑妃站在旁側,急得正哭。他父母此時也立在旁側,憂心的神色藏不住,卻又不得不恪守君臣之儀,不敢妄言。
「淑妃讓你幫著照看令歡,你便是這麼做的?」皇帝大怒的聲音,君懷琅隔著幾丈遠都能聽見。「說是丟在西角門外的梅花林,可為何方圓數十丈都找不見人呢!」
遠遠的,君懷琅看見薛晏跪在西角門外的小徑上。
所有人都站著,唯獨他跪著。小徑是青石鋪就的,上頭儘是積雪。流光溢彩的宮燈將那一片照耀得亮如白晝,也將他的影子拉得尤其長。
就在這時,薛晏抬起了頭,和君懷琅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那雙眼睛,死氣沉沉,分明是一雙顏色極其淺淡的眼睛,卻蘊著深不見底的黑霧,黑沉而冰冷,凍得君懷琅心底都打了個哆嗦。
也凍得他腦內一瞬清明。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薛晏摸著君令歡的發頂,告訴她自己也是她哥哥的時候,神情並不是這樣的。
本來……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薛晏又怎麼會重蹈覆轍,做出前世同樣的事來呢……
就在這時,他看見,薛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去。
像是一星燭火,倏然熄滅了。
而他身側,君逍梧見到這番大動干戈的景象,心中也慌張了起來。尤其聽清平帝說,方圓幾十丈都找不到人,他頓時便急了。
顧不上君懷琅,他幾步上前,甚至忘了給帝後行禮,便一把攥住了薛晏的衣領,將他往上提:「你究竟將我妹妹丟在哪裡了?怎會到現在都找不到人?」
薛晏靜靜地抬眼,對上了他的眼神。
年輕的眼眸里不復剛才對著君懷琅時的言笑晏晏,跳動著憤怒焦急的火苗。
薛晏卻像是沒看見。
他眼中,仍舊是方才自己倏一抬眼,對上的君懷琅的眼睛。
他向來疼愛他妹妹,這是薛晏早知道的。他匆匆趕來,目光慌亂而焦急,眼眶都紅了,遠遠的,薛晏都能看見他眼睛中的水光。
他會厭惡我。薛晏在心中平靜地想著。像其他所有人一樣。
薛晏心口沒來由地一陣難受,像被一隻手攥在了心窩上,讓他喘不過氣。這種感覺是很陌生的。他從沒想過,能坦然面對所有惡意的他,卻唯獨承受不住一個人的厭惡。
他當時逃避似的,倉皇地挪開了和君懷琅對視的眼神。同時,他又自暴自棄地想,隨他憎恨我吧,本來就是早晚的。
果不其然,他被那個人的弟弟揪住了領口,對上了他弟弟憤怒的眼神。清平帝一眾人在旁邊,分毫沒有斥責君逍梧的失禮,都放縱著、默許著他。
薛晏沉默著,沒有言語。
他像是在等,像是死刑犯等著監斬官的命令一般,等君懷琅做些什麼。
他閉了閉眼。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君逍梧的手腕。
那隻手白得通透,手背上能隱約看得見青色的血管。
分明是只文弱纖長的手,手背隱現的指骨像是一握就會斷裂,卻又有股無法言明的力度,四兩撥千斤地,阻止了君逍梧的動作。
「……哥?」君逍梧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只見君懷琅面無表情,眼眶仍是紅的,嘴唇緊抿,兩頰肌肉微收,分明是在努力地隱忍著什麼。
片刻的沉默後,他勉強開口,薄唇中吐出一句話。
「先找令歡。」他嗓音有些啞。「找到了令歡,再問原因。」
這句話像是用盡了他身上全部的力氣。說完,不等君逍梧回應他,他便鬆開了手,轉過身去。
從頭至尾,都沒看薛晏一眼。
接著,君懷琅轉身走向清平帝,跪下俯身,行禮道:「臣失儀,還請陛下增派人手,搜尋各處無人角落,待尋得令歡,問明緣由,再作處置。」
清平帝頓了頓,嘆了口氣,吩咐道:「聆福,按世子所言,去將所有閒置的金吾衛找來,四處去尋,務必掘地三尺,也要將君家小姐尋到。」
聆福連忙領命去辦。
清平帝又看向君懷琅,道:「朕知道你們兄弟二人擔心妹妹。不必憂慮,朕必不會讓令歡在宮中出事。」
君懷琅卻又磕了個頭。
「還請陛下准許臣與侍衛一同尋找。」他跪伏在地,請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