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帝的身體倒是日漸見好了。閱讀М
起初,他只能動一動眼睛,每日精神也不足,醒不了幾個時辰,就會陷入昏迷和沉睡。
前些日子,他還聽說,廣陵王殿下在御書房待了一整日,連早朝都沒去上。一直到暮色降臨,廣陵王才從御書房裡出來,只讓人備膳,還叫人送了一桶熱水,到御書房中去。
一整天,除了那種事,還有什麼事是需要熱水的?
清平帝氣得眼睛一翻,又昏了過去。
當天,神醫給他針灸時,他才堪堪醒過來。
神醫語重心長。
「皇上,您現在身體又不大好,還需平心靜氣,想開點。」他一邊給清平帝扎針,一邊慢悠悠地勸道。「不說別的,永寧公世子人也不錯,反倒是你兒子占了便宜呢……」
永寧公世子?
他兒子不僅真的搞了個男人,還是君懷琅?
清平帝氣得目眥欲裂,倆眼一瞪,又昏了過去。
一個多月之後,清平帝終於能勉強開口,說出幾個散碎的字節了。
按他如今的病情,能夠如此,已經是最好的效果。
他能開口的那天清晨,薛晏正好在。
他如今仍不住在宮裡,每日早朝完畢,在御書房中將當日的奏摺處理完,便仍舊出宮回府。
些許時日下來,朝中的眾臣便都習以為常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仍是清平帝,廣陵王統攝朝政,反倒比之前更井然有序。
每隔幾日大朝會後,薛晏都例行要到清平帝的寢宮裡,將朝中重要些的大事,告知給清平帝聽。
這還是君懷琅讓他做的。
這天早上,薛晏到了清平帝的寢宮,在他床前一坐,便自顧自地匯報了起來。
他講話向來言簡意賅,非常敷衍,說完了就走。而清平帝自知道他的「夫人」是君懷琅那日起,便再沒給過他好臉色。
父子二人相看兩相厭,過幾日匆匆見幾面,走個過場就又分開了。
不過這一日,薛晏發現清平帝不大尋常。
他瞪著自己時,嘴唇還在打哆嗦,像是在很努力地使勁,想說什麼話。
薛晏冷笑了一聲。
說話?他恐怕這輩子都說不出話了。
他側目看向旁邊的神醫。
「他這是怎麼了?」他問道。「藥吃錯了,腦子吃出病來了?」
神醫笑道:「想必皇上這幾日恢復得好,眼看著能說話了。」
薛晏看向清平帝,目光里是全然不相信的鄙夷。
「省省力氣吧。」他說著,起身就要走。
卻在他轉身的時候,聽到了身後熟悉卻沙啞的嗓音。
「……混……混帳……!」
——
清平帝雖然能開口罵薛晏混帳了,但仍舊動彈不得,精力也差了很多。故而雖說病情好了不少,卻仍舊不能處理國事。
他這其中,還有不少賭氣的意味在裡頭。
從前,清平帝日夜擔憂,宵衣旰食,既怕自己朝廷制衡不好,又怕有人覬覦皇位,還怕史官說他的壞話。
他日夜操勞,卻也不敢懈怠。與此同時,萬人之巔、大權在握的感覺,也是會上癮的。
但如今,他一朝中了毒,成了個臥床不起的廢人,這些他曾今緊握在手裡不願意放開的東西,忽然抓不住了,反而沒了那麼大的執念。
他便有心去想別的事了。
他知道薛晏不想管朝中的事,更不想每天替他上朝批閱奏摺。但他卻賭上了氣,偏要和薛晏反著來。
薛晏越不想干,他便越是撂挑子不干。不乾的同時,還要等薛晏每隔幾日來見他時,憋著勁兒罵薛晏幾句。
因著他尚且操控不好自己的唇舌,所以每次總是控制不住發出聲音的時間。
清平帝也並不在意這些,所以總是在薛晏講話時,猝不及防地打斷他。
「京城諸事繁雜,但云南王不得不除。我已派人領兵十萬,昨日便啟程南……」
「混帳!」
清平帝憋了半天,終於罵出了口,擲地有聲,一下便將薛晏的話打斷在了嘴邊。
薛晏的臉色變得難看,盯著他,牙也咬緊了。
就見床榻上的清平帝大咧咧地回視他,雖臉上擺不出什麼表情,卻能看出他似乎痛快得很。
薛晏抿了抿嘴唇,接著道。
「江南傳回奏摺,之前派往江南的物資,尚不夠後續的賑災事宜。經戶部清點計算,還需三千石糧食,兩萬八千兩……」
「不孝子!」
薛晏的面色徹底黑了下去。
他看著清平帝,冷聲道:「兒臣看父皇如今恢復的不錯,想來已經不需要兒臣代理朝政,可以親力親為了。」
清平帝又抖了半天嘴,憋出幾個字來。
「幹不了!」
——
清平帝健康的時候,薛晏也不是沒和他鬥智鬥勇過。剛回京城時,清平帝還是打心眼裡厭惡他。
但即便如此,清平帝也從沒讓他這麼生氣過。
氣到他到永寧公府,去君懷琅的院子裡蹭午飯吃的時候,都緩不過勁來,臉色難看得君懷琅一眼就看出來了。
君懷琅倒覺得有意思,故而並沒有出聲,吃飯時,來回打量了薛晏好幾次。
薛晏沉著臉吃飯,盯著他極不愛吃的那盤菜,一直吃。
君懷琅險些笑出聲。
他乾脆一句都不提,只等看薛晏什麼時候忍不住。
飯吃到一半,薛晏筷子一放,終於開口了。
「不幹了。」他兇巴巴地說。
君懷琅噗嗤笑出了聲。
聽他這話,想必是在宮裡鬧出了什麼不愉快。
宮裡能讓他不愉快的,除了清平帝,也沒其他人有這個膽子。
「不幹了?」他問。「那廣陵王殿下,宮中諸事,誰來處理?」
「他不是皇帝嗎?他自己去做。」薛晏說。
「那眾臣定然日日要參你,說你不孝。」君懷琅笑道。
薛晏理直氣壯:「我本來也不孝。」
君懷琅被他逗得直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那可不行。」他說。「你禁得住罵,我可不想聽。」
薛晏咬牙:「那就讓他們罵不到。」
君懷琅只當他在說孩子話。
「這怎麼能行。」他說。「你只要做一日王爺,便一日要入朝堂,他們便罵得到你。」
薛晏正色:「那我不做了。」
「那你做什麼去?」
薛晏頓了頓,轉過頭來,衝著君懷琅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做永寧公世子夫人。」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