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禎十七年,清順治元年,四月十二,秦王朱常渭屠戮包衣奴才的第二天。步兵統制鰲拜率正黃旗戰甲,朝鮮王軍,共計一萬餘人,朝明軍棱堡群逼近。
鰲拜這次出手當然不是沒有準備,在此之前,他向忠親王多爾袞要十門紅衣大炮,多爾袞只給了五門,再要卻是沒有了。
多爾袞頗為含蓄的告知鰲拜,八旗主力將被用來攻打北京城,眼前各旗兵力緊張,也就是說不會再派遣一兵一卒給正黃旗了。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多爾袞與豪格互不對付,雖說這次兩邊合作攻打大明,不過私底下還是各打各的算盤。真正碰上硬骨頭,兩邊倒是更願意消耗彼此實力,畢竟攻占大明後,大家還是要坐在一起分贓的。
不過鰲拜自詡為滿洲第一勇士,自以為不需要多爾袞再派兵援助,所以對多爾袞作壁上觀的態度滿是不屑。
鰲拜與明軍作戰屢戰屢勝,從不把明軍放在眼裡,昨日包衣奴才慘敗,只是因為他們事先不知道明軍部署有火器。
「幾門虎蹲炮就把你們嚇成這樣?大清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廢物!「
鰲拜滿臉不屑的俯視著幾名跪在馬下的包衣將官,這些僥倖不死的包衣奴才將昨日己方地獄般的經歷告訴給步兵統領。他們反覆強調,強調明軍火器如何犀利,希望能藉此平息主子怒火。
鰲拜怒氣沖沖,與所有清軍將領一樣,這位正黃旗步兵統制對漢人尼堪極度蔑視。
「三千人打三百人,竟然能死傷過半!老子要你們何用!」
鰲拜大手一揮,幾名真夷白甲不由分說將幾名包衣奴才拖了下去。
片刻光景,三顆血淋淋的人頭被送到鰲拜面前,瓜爾佳眉頭微皺,示意將首級呈遞給正黃旗戰甲檢閱。
正黃旗戰甲中的兩百多名巴牙剌站在隊列最前面,瞥向三顆死不瞑目的腦袋,各人臉上都露出輕蔑不屑。
朝鮮王軍的兩位統制呆呆的望著血跡未乾的人頭,忍不住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都看到沒有!等會兒攻打明軍堡壘,無論滿漢,敢不用命者,殺無赦!」
巴牙剌臉上升起騰騰殺氣,眼神中閃爍著嗜血的渴望,他們都是從白甲中選拔出的悍勇之士,可以說是精銳中的精銳。是鰲拜引以為傲的資本。
祭旗過後,鰲拜並沒有立即向明軍發起進攻,在親眼目睹正黃旗包衣戰甲們慘重傷亡後,這位久經沙場的戰將對明軍實力到底有多強心中疑惑。
瓜爾佳氏性格粗中有細,心思縝密,骨子裡絕不像他表面樣貌那樣粗魯。否則也不會做到正黃旗步兵統制這個位置。
對昨日之戰,鰲拜心中頗多疑問,便是包衣奴才戰力不及八旗勇士,可是三千多人沒來及與明軍短兵相接,便被三百明軍殺傷過半,明軍戰力之強,實在是難以想像。
當然,三千包衣戰甲之所以慘敗,與孔有德作壁上觀也有關係。
孔有德這個狗奴才仗著忠親王多爾袞撐腰,竟敢如此下作,鰲拜統制咬牙啟齒,恨不能將孔有德抓住千刀萬剮。
「這些個漢人尼堪,狡猾無比,平日裡畢恭畢敬,到關鍵時候,恨不能踩著勇士們屍體逃命!等回到盛京,讓豪格貝勒將尼堪都殺了,一個也不留!」
鰲拜旁邊一位牛錄額真壓低聲音道:
「咱們臨走時,豪格貝勒叮囑,要以大局為重,不要過早和多爾袞他們火併,這些漢人尼堪,無非是想要銀子,官位,給他們便是了!」
鰲拜沉默許久,抬頭望向遠處,此刻豪格貝勒心中的擔憂他當然知道。
離開盛京時,多爾袞已經掌握八旗中的四旗,分別是正藍旗,正白旗,鑲藍旗,正紅旗,相對比豪格貝勒掌握的正黃,鑲黃,鑲紅三旗,優勢明顯。這些年多爾袞屢次南下,在明國北直隸各地豪強關係根深蒂固。會換句話說,出了盛京,豪格貝勒根本不是多爾袞對手。萬一雙方火併起來,鰲拜他們必然會吃虧。
「那就再忍他幾天,等大軍回到盛京,新帳老帳一起算!」
就在鰲拜咬牙啟齒憤憤不平之際,多爾袞承諾送來的紅衣大炮終於到了。
站在鰲拜身後的正黃旗戰甲目光投向這五尊樣貌醜陋的鐵疙瘩上,不少年輕建奴戰甲一邊用手指指點點,一邊小聲議論。
對他們中的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來說,紅衣大炮還是很稀奇的玩意兒,清軍已經很久沒有和明軍發生大規模戰鬥,這種級別的重型火炮也很少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鰲拜轉身望了望遠處連成一片的堡壘,一種不祥預感湧上他心頭。
這是堡壘他從未見過,從表面看來,堅固程度甚至比不上明軍在遼東修築的堡壘,不過形態卻與遼東圓形城堡完全不同,十幾座城堡呈扇形排列,堡壘上的垛口也比普通城牆多出很多。更重要的是,明軍完全可以同時從多個方向向清軍發動攻擊。
「將軍,要不要先對明軍開幾炮?「
那名固山額真熱情洋溢道。
「現在攻城還太早了,再等等,」鰲拜果斷回絕,不過他這次是誤會了固山額真的意思。
「主子,奴才是想試試這幾門紅衣大炮會不會炸膛,主子您知道的,咱們正黃旗炮手本來就不多·····」
鰲拜聽了這話,愣了片刻,眉頭微皺,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嘿然笑道:「你多慮了,他多爾袞還不至於如此下作,」
鰲拜此言倒不是盲目樂觀,這次多爾袞率八旗主力南下,除了攻占京師,還要援救被困山西的濟爾哈朗,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也不敢與正黃旗發生衝突的。
半年前,在盛京汗王殿,正黃旗步兵統制鰲拜手持利刃,迫使多爾袞放棄覬覦皇位。半年後,這一對仇人竟然要一致對陣明軍,不得不說命運詭吊。
「先不要開炮,如果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更好。」
鰲拜說罷,目光落在身後幾名朝鮮統制身上,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有人會講明國官話嗎?」
突然聽鰲拜這樣問,站在旁邊的幾位朝鮮統制一時沒反應過來,都不敢搭話。作為被征服者,這些朝鮮人在軍中地位很低,勉強比包衣奴才高一點。
他們被迫從漢城來到北京,參加與自己並不相關的戰爭,甘做建奴炮灰。
「你們幾個,有人會講明國話嗎?!」
鰲拜臉色陰沉,目光死死釘在朝鮮統制身上。
朝鮮承襲儒家文化,受明國影響很深,衣食住行,到處都有明國影子,因此有小中華的外號。
講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話,對朝鮮文武官員來說,應該算是必修課。
見忠親王暴怒不已,高麗棒子被嚇得瑟瑟發抖,紛紛跪倒在地,忐忑不安。
鰲拜心煩意亂,一把揪住其中一人衣領,將他拽起身來。
「在下曾多次跟隨使團前往北京,與明人交往頗多,略懂漢語·····」
「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人的話,小人乃是仁川道下洞人氏,姓都名俊明,是·······」
不等都都俊明說完,鰲拜大人便伸出他那雙熊掌似的大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再說廢話。
「都俊明,你現在立即出使明國,招降明軍,只要能說服親王朱常渭投降獻城,攻破京師後,大明的金子銀子女子,任你挑選!」
所謂出使明國,眼下看來就是進入棱堡,勸降親王,這無疑是痴人說夢。
「大人,這個······」
鰲拜許諾的條件頗為誘人,實際上,有明一代,朝鮮的確做過不少次中間調和的角色,比如萬曆年間明日戰爭期間,朝鮮人便當了幾次使者。
然而這一次,傻子也看得出清軍是要朝鮮人做炮灰。
「求大人開恩,末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都俊明臉色煞白,他在漢城做統制時便是出了名的貪生怕死,碌碌無為,統領一萬朝鮮王軍竟然被多爾袞麾下三千正白旗戰甲擊潰。
「赴湯蹈火就不用了,都統領前幾日不是還說想要為大清出力嗎?現在,該你出力的時候到了!」
都俊明臉色慘白,額頭汗珠如雨點落下,跪在地上磕頭不止,希望鰲拜能放自己一條生路。
鰲拜臉上笑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抬頭望向都俊明,神色冷峻道:「怎麼?你想抗命不遵?!」
高麗棒子腦袋搖晃的像撥浪鼓一樣,朝鮮現在的處境並不樂觀,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糟糕。
朝鮮王國被夾在清國與日本兩大勢力之間(當然此時建奴占據絕對優勢),不敢輕舉妄動。不要說普通百姓,就是朝鮮國王,也要看建奴臉色。
「那就現在動身!進入堡壘,用你的方法,和親王朱常渭好好談談,讓他向我大清投降!」
鰲拜話未落音,兩名巴牙剌上前不由分說扯著都俊明鎧甲向棱堡方向推去。
待都俊明被推出幾步遠,鰲拜自言自語道:「要是讓三千朝鮮王軍知道都統制被明軍殺死,待會兒攻城,他們一定會努力殺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