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尼堪不如的廢物!只知道吃泡菜的棒子!!「
目睹朝鮮兵在明軍陣前潰敗,甲剌達音塔抑制不住內心怒火,不顧濟爾哈朗在旁,大聲咆哮。
不止是達音塔,各旗的甲剌,牛錄額,見此情景無不臉色鐵青,各人攥緊拳頭,恨不能將朝鮮兵碎屍萬段。
瓜爾佳譚科望著朝西邊潰逃過來的朝鮮兵,雙眼冒火,幾次差點衝上前去砍人。
他沒有理由不憤怒,早在開戰前,濟爾哈朗便與多爾袞達成交易。這次攻打北京,讓鑲黃旗任先鋒,作為交換,忠親王將援助濟爾哈朗三百門紅衣炮。
換句話說,如果朝鮮兵再多堅持一會兒,等到荷蘭人開始炮擊,譚科便能率領麾下勇士登上明軍城頭,登城首功便是他們甲剌的了。
「這些高麗棒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忠親王為何還要讓他們來明國!」
不止是譚科,就連阿克蘇也不明白,只在短短旬日之間,高麗棒子連敗三次。這樣廢物,多爾袞還要讓他們來明國。
平心而論,哪怕是讓孔有德率包衣奴才上去填壕,也不至於敗的這麼快。
多爾袞此舉,無非是想拉攏朝鮮國內的主戰派,以增強鑲黃旗正黃旗實力。卻沒想到朝鮮兵如此不堪,唾手可得的戰功都拿不到。
輔政王濟爾哈朗臉色平靜,此刻他手舉望遠鏡朝明軍陣地眺望。
這副望遠鏡是晉商送給多爾袞,再由多爾袞轉送給他的,鏡片製作粗劣,只能勉強能看清目標輪廓。
「宋仲鴨被打死了,他與明軍城牆相距千步,火銃弓弩如何能打到?」
不可能是佛朗機,因為沒人聽見炮聲,何況,只用一發炮彈便要了統制公小命,除非真的是太祖顯靈了。
濟爾哈朗放下望遠鏡,揉了揉昏花老眼,越大感覺疑惑不解。
「誰剛才聽見炮聲了?」
身邊幾個甲剌,牛錄額真紛紛搖頭。
達音塔眉頭皺緊,若有所思。
正紅旗主阿克蘇對宋仲鴨的死不感興趣,統制公在他眼中和漢人尼堪差不多。
此刻他只想率領自己旗中勇士,衝上城頭,將這伙明軍殺個乾淨。
「輔政王,這次不能再便宜高麗棒子了,上次在昌平,壞事的就是他們!我們正紅旗的兩百多勇士,都是狗日的都俊明害死的!」
「作為我大清的藩屬之國,豬狗不如的東西,每次作戰卻要連累咱們,忠親王他護短,您不能不管,否則讓蒙古人知道,以後隨軍出征,也不會出死力了!」
這次阿克蘇率正紅旗南下,與明軍死戰,除了掠奪財帛人口,補充正紅旗實力外,更重要的是為擁護豪格貝勒,向盛京表忠心。
事實上,阿克蘇已得到確切消息,清軍攻克北京後,大清都城將由盛京遷往北京,按目前態勢發展下去,屆時多爾袞勢力衰落,只有投靠豪格才是長久之計。
清軍紅衣炮陣前,荷蘭炮手已經調試完畢,伸手朝這邊示意。
「瞄準明軍陣地,開炮!」
濟爾哈朗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神色堅毅道。
「輔政王,朝鮮兵還沒退下來呢,這樣打會死人的。「
大學士寧完我尖叫一聲,言語之間,頗有兔死狐悲的傷感。
他是多爾袞派來的監軍,負責監督正黃旗,鑲黃旗,然而因為他漢人包衣的身份,眾人根本不怎麼搭理他。
「相信忠親王會理解本王苦衷的,」
濟爾哈朗說罷,沒有再看寧完我,轉身對譚科道:
「譚科甲剌,帶上你們鑲黃旗白甲,上前將潰逃下來的朝鮮兵殺掉!活著的朝鮮兵,全部驅趕填壕!」
譚科甲剌領命而去,臨走時對達音塔冷冷一笑。挑點起兩百名精銳白甲兵,結成戰陣,朝東而去。
上百門紅衣大炮發出齊聲怒吼,炮彈呼嘯著,砸向在明軍陣地。
一顆炮彈沖入垛口,四處亂竄,將棱堡垛口附近兩名明軍炮手當場砸死,鐵球餘威不減,彈跳到棱堡後面,落入人群中,將幾名集結等待的銃手砸傷。
七八里之內,紅衣炮能夠輕鬆摧毀城牆,西班牙設計的棱堡足夠堅固,然正是由于堅固,鐵球彈落,反而給守城方造成較大傷亡。
清軍陣地上,操作紅衣炮的炮手皆是戰場經驗豐富,懂得基礎數學物理學的荷蘭僱傭軍。這些僱傭軍原本駐守在印尼爪哇,負責維護荷蘭東印度公司商貿安全。
崇禎十七年三月,日本長崎發生叛亂,荷蘭海軍奉命北上保護在日荷蘭商人安全。艦隊遠涉重洋到達長崎時,日本戰爭已全面爆發,荷蘭人被困東北亞。正當僱傭軍一籌莫展時,嗅覺靈敏的大阪商人牽線搭橋,幫他們找到了多爾袞。
此時清軍剛在昌平慘敗,急需大量火炮人才,兩邊一拍即合,荷蘭人向清軍提供軍事支持,多爾袞保證,等到攻占明國,就把中華區市場全部交給荷蘭,給荷蘭東印度公司特許經營。
清軍火炮數量遠在明軍之上,是對面明軍的十倍之多。
不僅數量占優,荷蘭炮手的素質也遠高於明軍炮手。
雙方幾輪對射過後,棱堡上的佛朗機炮已經被荷蘭人摧毀殆盡,明軍炮手傷亡慘重,儘管倖存者拼死反擊,戰場態勢還是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
一顆炮彈越過凌亂的戰場上空,在在眾目睽睽下,落在壕溝前明國百姓中,在黑壓壓的人群中犁出道血槽。
「對付漢人尼堪,為什麼要用炮!哪個白痴打的炮!」
濟爾哈朗抬頭望向這顆亂入的炮彈,眉頭緊皺。
寧完我見狀,連忙解釋道:
「輔政王,是曹佐領率領的烏真哈超炮手,忠親王說了,這次攻打明國城池,讓烏真哈超跟著荷蘭炮手多學學,提高炮技,將來好為我大清所用。」
濟爾哈朗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旁邊站著的達音塔卻是怒氣沖沖:
「什麼為我大清所用!是為你主子多爾袞用吧!誰不知道曹振彥是多爾袞府上的包衣奴才!!」
谷大用通過瞭望孔朝外查探,他所在的暗堡緊貼著壕溝,百步之外,黑壓壓的朝鮮兵正在驅趕百姓填壕。
周圍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嚎叫聲,皮鞭抽打聲,戰馬嘶鳴聲,所有聲音混雜一起,仿佛置身地獄。
「總兵大人,二韃子快走過來,打不打?」
新編第一軍第二連連長王尊旺站在谷大用身邊,焦急問道。
王尊旺麾下兩百多人分散在三十一座暗堡中,等候進攻命令,他們只等棱堡火炮支援,把眼前這些喪心病狂的高麗棒子殺光。
「再等等,韃子盾車還在後面。」
燭火黯淡下去,王尊旺臉色難看,正要下去安撫兵士,卻聽見暗堡外面傳來一陣喧鬧。
接著,朝鮮兵鬼哭狼嚎聲響徹整個陣地。
「朝鮮兵撤了!是皇上!皇上把他們的將領殺了!」
大股大股的朝鮮甲兵,丟下明國百姓,往西逃竄。
眾人不由感嘆,皇上到底有何神力,竟然能輕而易舉將數千甲兵擊退。
地道內傳來窸窣聲響,接著便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眾人回頭看時,卻是群身著飛魚服,佩戴繡春刀的錦衣衛。
「奶奶個腿,仗還沒開打呢,監軍就給派來了。「
「谷大人不必擔憂,下官乃北鎮撫司總旗官燕嘯軍,做監軍還遠不夠格,我是來救人的。」
谷大用當然認得燕嘯軍,他神色冷峻,上下打量總旗官一番。
「兵荒馬亂的,你救什麼人?」
燕嘯軍不說話,徑直來到瞭望孔前,指著遠處那個滿臉血污的孩子。
「他。」
幾千百姓不救,卻來救個孩子。谷大用剛要說話,腳下劇烈晃動,紛紛揚揚的灰塵從頭上飄落下來。
「韃子開炮了!我要上棱堡看看,王尊旺,守住這裡!」
說罷,便往棱堡那邊走去,走出幾步遠,回頭見錦衣衛還在原地,不由大怒:
「燕嘯軍,管你是不是皇上派來的,趕緊給老子走,回去保護皇上,待會兒打起來給嚇尿了,老子可騰不出人給你們把尿!「
燕嘯軍卻不在意,神色淡然:「無需總兵大人操心,大人只管去打韃子,錦衣衛的事,不要別人幫忙,」
谷大用也不說話,順著地道快步走回棱堡。
清軍陣地上,雨點般的炮彈夾雜著呼嘯聲,向棱堡撲來。主堡成為紅衣炮重點打擊對象,城頭十多門佛朗機炮,一半已經被摧毀。
大腿,內臟,胳膊,散落一地,到處都是傷兵悽厲哀嚎。
「開炮!開炮!給老子開炮!」
倖存的佛朗機低聲嘶吼著,向遠處清軍發起絕望的反擊。在對面紅衣炮壓倒性數量優勢面前,一門弗朗機會受到七八門紅衣炮關照,根本不是對手。
韃子炮灰像長了眼睛一樣,幾乎沒發都能擊中垛口,給隱藏在後面的明軍造成慘重傷亡。
又有三門佛朗機被打成稀爛,六名炮手被當場打死。
一顆高速飛行的鐵球甚至衝過玄護,沖入棱堡後面,砸中正在集結的火銃兵,將兩名明軍銃手當場砸死。
「皇上!咱們趕緊走吧,韃子火炮太過犀利!谷總兵扛不住了!」
王承恩痛哭流涕,他全身上下皆是塵土,像個麵粉工人。
「住口!「
朱由檢厲聲呵斥,他剛被一塊炮彈激起的飛石打中左臂,勉強給傷口止住血。
「再敢擾亂軍心,朕就殺了你!」
谷大用派來守護皇上的親兵傷亡慘重,血肉之軀抗不過紅衣大炮。韃子幾輪炮擊過後,崇禎皇帝所在的棱堡上面,還能站起來的明軍,已經少了一半。
一個被飛石砸斷的胳膊的火銃手,倒在地上四處打滾,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戰場負傷就等於陣亡,很難再搶救過來。
任憑再兇悍的士兵,在這樣慘烈的戰場上,也會像受驚的羊群,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此刻站在崇禎皇帝身邊,還在繼續射擊的,也就只剩下他帶過來的二十多個中衛軍,他們中間已經有五人被韃子火炮打死打傷。
谷大用派來的親兵已經失去作戰能力,他們雖然有三百多人,可是因為不懂得躲避炮擊,不到半個時辰,便損失一百多人。
「你們不是天天喊著要殺韃子嗎?韃子就在對面,他們能殺你,你不能殺他們!「
朱由檢怒聲咆哮,俯身從醫藥包中取出嗎啡,紗布,繃帶,消毒藥水,來到一名傷兵身旁,開始搶救包紮。
王承恩看的心驚肉跳,和幾個中衛軍戰士一起擋在崇禎皇帝四周,防止皇上被紅衣炮擊中。當然,如果真有炮彈飛來,血肉之軀基本是不起作用的。
周圍親兵愣愣的望向這邊,皇上親自為他們受傷的兄弟包紮傷口,讓他們很是觸動。
很快的,傷兵被包紮完畢,朱由檢回頭望向那群目瞪口呆的親兵,大聲道:
「把城頭上的傷兵都抬下去,交給醫護官救治!你們也下去,等韃子炮擊完了再上來,告訴谷總兵,不要讓銃手待在上面等死!「
那些親兵猶豫不決,皇上如此勇武,自己怎能怯懦,這種時候,是個男人,都不會當懦夫。
「都給朕滾下去,咱們火炮快沒了,待在上面除了死,啥也不能做!滾下去!你們想殺韃子,待會兒還有機會!」
朱由檢邊說邊掏出九五手槍,朝那群親兵腳下連開幾槍,打的城頭火花四濺。
「滾下去!」
親兵紛紛跪倒在地,朝朱由檢磕了幾個頭,抬起地上還沒死絕的兄弟,往棱堡下面撤去。
朱由檢轉身望向二十多個手持自動火器的中衛軍,大聲道:
「紅衣炮不能持續發射,否則會炸膛,對面已經打了三輪,應該不會再打了,等會兒戰甲就該登城!韃子用炮打咱們,咱們就用衝鋒鎗打他們!」
話未落音,一枚鐵球發出巨大的呼嘯聲,急速略過眾人頭頂,重重砸在眾人身後,將一台佛朗機炮打成稀爛。那門佛朗機炮的炮管被鐵球砸斷,上下翻滾衝上天空,裹挾著漫天煙塵,重重砸了下來。
崇禎皇帝環顧四周,王承恩嘴唇鐵青,不住地哆嗦,炮管在王公公腳趾前面不遠砸出個半尺多深的坑洞、
「尿褲子沒?」
王承恩哆嗦著點點頭。
朱由檢彈去王承恩皮弁服上的灰塵,嘿然一笑:
「去把朕的迫擊炮都支起來,該咱們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