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柱和他的袍澤弟兄們,被清軍逼到棱堡棱堡邊緣,各人拼盡餘力,準備做最後一搏。
主堡大部已被清軍占據,總兵大人生死不明。
殘餘的三百多明軍來自各個兵種,建制被完全打亂,有炮手,銃手,長槍兵,騎兵,甚至還有幾個手持菜刀的炊事兵。
「長槍兵靠前,十人一排,其餘人搜集盾牌,保護他們,往前推進!」
雷大柱一聲令下,殘存的五十多個長槍兵集結成陣,在盾牌掩護下,向蜂擁而上的戰甲前行。
此時城頭正黃旗戰甲超過百人,城下清軍源源不斷攀登而上。登上城頭的清軍很快發現明軍火銃兵傷亡殆盡,再無顧慮,各人手持盾牌,揮舞短斧,鐵骨朵,加速朝明軍衝來。
距離目標還有十多步遠,白甲兵將短斧鐵骨朵投擲而出,短斧鐵骨朵砸在厚重的盾牌上,發出砰砰響聲。
片刻之間,清軍便衝到陣前,掄起重刀,鐵錘,對著盾牌猛砍猛劈。
這些鑲黃旗白甲皆是八旗精銳,其中還有不少巴牙剌,手持盾牌的明軍早已精疲力竭,那經得住這雷霆猛擊。不少人虎口發麻,盾牌脫落,被白甲兵殺死。
一根狼牙棒重重砸在盾牌上,張柴火叫了聲操蛋,左手堪堪軟了下來,盾牌滑落在地。
炊事兵急忙一閃,躲過砍向脖頸的順刀,卻聽咔擦聲響,順刀徑直劈向他左臂,將他手臂砍下。
血花四濺,對面白甲兵被濺起的血污糊住眼睛,使勁搖頭,炊事兵掄起開山刀,直直切向他下頜,兩人貼在一起,根本躲閃不開,殺豬刀劃破護頸,將白甲喉管割破,大股大股的鮮血澎涌而出。白甲兵丟下順刀,雙手握住脖頸,掙扎了一會兒,便停止了呼吸。
一根狼牙棒拍在炊事兵頭上,老張倒在血泊里。
越來越多的盾手被清軍戰甲殺死,失去盾牌掩護的長槍兵傷亡直線上升,他們也顧不上各人傷亡,只是奮力突刺,長槍每次出去,都能濺起一陣血花,殺死對面一個清軍戰甲。
雨點般的鐵骨朵,短斧飛來,砸中長槍兵要害,不少人悶聲倒地。
暗堡前慘烈的戰鬥已經結束,通往棱堡的地道被清軍摧毀,鎮守暗堡的明軍全都戰死。
暗堡周圍,布滿盾車殘骸,輔兵和戰甲的屍體堆積成山,超過千人。
儘管傷亡慘重,清軍還是憑藉絕對優勢掃清一切障礙,逼近主堡。白甲兵登上城頭,揮舞斧頭狼牙棒,猛砍猛殺,將明軍逼向棱堡邊緣。棱堡上那面飄揚的紅色大旗,布滿彈孔,淹沒在白甲兵連綿不絕的白光中。
「甲剌大人高明,若沒有紅衣炮繼續炮擊,勇士們登城也不會如此順利。」
科多回到清軍大陣向甲剌匯報戰況,望著城頭晃動的白甲兵,嘖嘖稱奇。
達音塔繃緊的神經稍稍放鬆。這仗下來,巴圖魯稱號是跑不了了,八旗中獲此殊榮的,不過區區幾人。想到自己以後可以與鰲拜平起平坐,他不由喜出望外,大聲對科多道:
「破城之後,所獲銀兩兵器鎧甲,給鑲黃旗戰甲多搶一些,他們首戰登城,不能虧······」
話沒有說完,甲剌達人臉上笑容忽然凝固。
他看見,被逼到角落的明軍忽然反殺回來,片刻之間,衝上城頭的白甲兵便倒了一片。
達音塔臉上表情由疑惑變為暴怒,他看見清軍被火團包圍,一些人全身著火,從城頭跌落下來。
「朱由檢!本甲剌要將你碎屍萬段!」
「甲剌大人,怎麼了?「
「通知前面戰甲,停止攻城,讓烏真哈超轟擊,殺光明軍!」
「可是,大人,城頭還有咱們勇士在呢,」
達音塔臉色陰沉,眼中殺氣騰騰,科多不要再說話,連忙轉身向清軍炮兵陣地跑去。
主堡城頭,崇禎皇帝率領手下,手持自動火器,如秋風掃落葉般橫掃建奴。
AK47,95式步槍,沙漠之鷹手槍,m16步槍,MK4A衝鋒鎗,魯格爾45左輪手槍,加特林MK重型機槍······
各種叫得上名的還有叫不上名來的槍械,仿佛是在搞軍火展覽,雨點般的子彈傾瀉在白甲兵頭上。
鎖子甲,棉甲,鐵甲,連頭他們手裡的盾牌,根本抵擋不住自動火器尤其是加特林重機槍瘋狂射擊。
一個面貌醜陋的白甲兵剛要投擲短斧,便被一發霰彈轟掉半個腦袋。
一個鑲黃旗巴牙剌腿部中彈,竭力舉起盾牌,嘶吼著投出手中短槍。
朱由檢連忙躲閃,呼嘯而至的短槍刺中一個手持AK47的明軍,直接刺入他咽喉,那士兵來不及發生任何聲響,當場斃命。
崇禎皇帝連開兩槍,木製盾牌被打成碎片,巴牙剌在霰彈轟擊下,飛出兩三米遠。不等他身體落地,又得到一梭子衝鋒鎗子彈關懷問候,全身布滿彈孔,死的不能再死。
王承恩雙手緊握魯格爾左輪,沉穩射擊,連續完成五個爆頭,直到扣動扳機沒有反應時,才想起換彈夾。
「皇上,末將無能,·····」
雷大柱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胸口中了兩箭,左臉被飛斧砍中,看樣子是活不了了。
「朕還要派你去日本,做征夷大將軍·······」
在崇禎皇帝注視下,他麾下最勇猛的悍將,緩緩閉上了眼睛,生命走到了盡頭。
朱由檢蹲在地上,不顧頭頂飛斧,狼牙棒,標槍掠過,猩紅的眼睛仿佛在鮮血。
棱堡城頭,白甲兵前赴後繼的登城,他們知道,明國皇帝就在城頭,就在他們面前。
生擒或斬殺朱由檢者,賞賜白銀一萬兩,賜青壯包衣奴才五百,良田五百畝,升任固山額真。
這話是多爾袞說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清軍不顧己方傷亡慘重,拼死向前,很多白甲兵不等登上城頭,便將手中短斧,標槍扔了出去。
一些巴牙剌用步弓朝城頭拋射,也不管會不是射到自己人。
一支重箭射入崇禎皇帝後背,在突破鎖子甲與棉甲阻擋,被防爆服擋住。
「皇上!」
王承恩連忙丟下手槍,失魂落魄跑了過來。跪在朱由檢面前,望著那根箭鏃,嚎啕大哭。
朱由檢雙眼血紅,狠命將箭拽出,站起身,面對潮水般湧來的清軍白甲兵,捶胸高呼。
「都給老子去死!!」
扣動噴火器扳機,一條長達二十米的炙熱火焰蜂擁而出,仿佛惡毒的巨龍,吞噬著眼前的一切。
清軍佩戴的棉甲頭盔皆是皮革製成,遇火即燃。在高達六百多度的熾熱火焰下,剛剛衝上棱堡的白甲瞬間被火焰包圍,一個兇悍巴牙剌反應極快,試圖用盾牌擋住火焰,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熾烈的火焰將盾牌吞噬,只在電光閃石間,便將巴牙剌手臂燒成灰燼。
沒有被燒死的清軍嚎叫著四處亂竄,不斷有人摔下城頭,如一團團滾動的火球,很快的,清軍搭在城牆上的撓鉤雲梯被火點燃,不計其數的白甲兵從半空跌落下來。
朱由檢雙眼猩紅,仿佛無數團烈火在他眼眶中燃燒,他狂揮舞噴火器槍頭,也不管噴火器油料還剩多少,只是對準韃子狂燒。
剛剛登上城頭的白甲兵,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熾烈的火焰吞沒,在他們眼中,對面明軍是妖魔一樣的存在,數百名精銳白甲兵再痛苦與恐懼中化作灰燼。
僥倖沒有被燒死的人,也躲不過明軍自動火器掃射,那些最倒霉的清軍,先被子彈擊中四肢,倒在地上哀嚎,然後被復仇的火焰吞沒。
在付出兩百多人的代價後,甲剌達人下令後退,登城清軍終於冷靜下來,不再盲目登城,各人退到盾車後面。
輔兵和戰甲開始集結列陣,用步弓向城頭拋射重箭,清軍陣前的紅衣炮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
箭鏃與鐵球混合在一起,傾瀉在城頭上,倖存明軍再次傷亡慘重。
朱由檢身上被射中五箭,所幸護甲得力,不甚要緊,不過背後的油料箱被重箭射穿,高爆汽油泄露出來,打濕了衣服,繼續燒烤清軍那是不可能了,搞不好還會燒死自己。
後面中衛軍穿著普通鎧甲,這麼近距離被重箭射中,哪怕沒有射中要害,也是非死即傷。
片刻之間,便有兩個持槍士兵悶哼倒地,不能同伴上前營救,他們身上便密密麻麻被射滿了箭羽,當場死去。
「王承恩,把朕的炮抬上來!」
王承恩手舉盾牌,像螃蟹似得冒著箭雨緩緩接近崇禎皇帝。
「皇上,趕緊撤吧,韃子火炮越來越密集了,咱們就剩下十九個人了,」
「誰敢撤,朕···」
朱由檢掏出高爆手雷,拉開保險栓,手臂剛伸出盾牌外面,便被兩支重箭射中。
手雷掉在地上,王承恩眼明手快,連忙抓起來扔了出去。
手雷滾落到一堆被燒焦戰甲屍體下面,轟隆一聲巨響,把那十幾個乾屍炸成稀爛,內臟肉塊落在各人頭頂。
朱由檢只感覺耳朵嗡嗡直響,意識恍惚,站在原地晃來晃去。王承恩面孔漸漸模糊,鐵球呼嘯而下,大地震動,又有幾人被炮彈砸死。
「撤!把槍都帶上,不要留給韃子了,」
倖存的明軍撿起地上散落的武器,匆忙離開地獄般的城頭。
此戰,明清雙方集合三萬多兵力,圍繞密雲前線三座棱堡展開攻守戰。
明軍方面,出動新編第一軍共計三千五百人,陣亡兩千三百人。
清軍方面,出動正白旗,鑲黃旗戰甲輔兵共三萬人,傷亡總計三千。
濟爾哈朗判斷,照目前態勢,再要五日,清軍便能攻克北京。
為消滅朱由檢,清軍傷亡將會在萬人以上。
朱由檢被飛石擊中頭部,昏迷不醒。總兵谷大用英勇戰死,他的屍體被清軍梟首示眾。
明軍首戰便戰死兩千,這樣的結果,算是完成了朱由檢念念不忘的誓言:
大明上下都該死。
明軍大部分傷亡源自紅衣持續轟擊,少部分明軍是在與登城清軍搏鬥中被殺。
整個密雲棱堡群防線被撕開條巨大缺口,朱由檢自詡的無死角防禦被徹底打破,駐守後方陣地的一萬多明軍直接暴露在紅衣火炮威脅下。
趁天還沒黑,清軍鑲黃旗白甲繼續猛攻,妄圖繞過棱堡群,直逼女牆防線。
關鍵時刻,鎮撫司堂上指揮高文彩率麾下錦衣衛,奮力堵住缺口。
單兵作戰,白甲兵和大明錦衣衛不相上下。
繡春刀不憱狼牙棒,總旗官沈煉與建奴夜不收的對戰已說明這個問題。
日落時分,增援而來的明軍將湧入陣地的白甲逐出陣地,斬首五十。
當夜無事。
清軍在棱堡前安營紮寨,濟爾哈朗沒有下令夜襲。
清軍戰甲馬不卸鞍,人不卸甲,輪流修整。
輔兵們則忙著將紅衣炮向前挪動,將明軍殘部納入炮火範圍。
荷蘭炮手忙著寫寫畫畫,計算炮彈落彈點。
破曉之後,三百多門紅衣炮將對明軍陣地發起更大規模炮擊。
明軍密雲棱堡伸出。
朱由檢重溫那個陰魂不散的噩夢。
在夢中,倒在紅色荒原上的韃子兵從血泊中站起身來,獰笑著追逐崇禎皇帝,任憑朱由檢如何努力,都不能將他們殺死,韃子兵發出野獸一般嚎叫。
是建奴迴光返照嗎?不,是大明的迴光返照。
夢驚醒,朱由檢喃喃自語。
得知棱堡已被清軍占領,谷大用戰死,守城明軍全軍覆沒,他抑制不住內心傷悲,失聲痛哭。
「韃子氣焰囂張,皇上保證龍體·····」
王承恩,高文彩,倪元璐,湯若望,張國維,塞萬提斯等人站在周圍,不少人身上都有傷。
「谷大用之死,是朕的過失啊!」
如果說有人要為密雲慘敗負責,那麼這個人只能是朱由檢。
對滿洲八旗極端蔑視,沒有充足準備便匆忙挑起戰爭,與清國決戰。
穿越者自以為能逆天改命,中興大明。現在看來,不過是將自己上吊的時間往後推遲了幾個月。
朱由檢沒有想到,多爾袞竟能在短短半個月內就將數百門火炮運往前線。
朱由檢沒有想到,以內鬥著稱的滿八旗這次竟能空前團結,豪格多爾袞這兩個死對頭能相互合作,共同對付明國。
朱由檢更沒想到,荷蘭人竟會突然出現,援助建奴,不僅幫助他們運送火炮,還派出炮手參與戰爭。
此時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正與清國達成協議,清國以開放通商口岸的代價換取荷蘭人軍事支援,實現所謂雙贏。
如果不是因為日本戰亂,倒幕軍與幕府在大阪決戰,荷蘭艦隊主力被調往瀨戶內海支援馬場利重,朱由檢面對的壓力將更加巨大。
今天參與攻城的清軍紅衣炮數量超過三百門,是明軍十倍不止。
朱由檢太過自信,昌平之戰後,便將明軍夜不收全部撤回,因此對清軍大規模火炮調動沒有察覺。
京畿地區所有火炮,連同神機營那些破爛,全部加起來不過兩千門。這兩千門火炮還要防守流賊,尤其要防備占據運河,企圖北上的劉芳亮。
現在看來,即便沒有劉芳亮威脅,以朱由檢現在實力,想要完全戰勝建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雙方實力相差太過懸殊。
京畿地區,為抵抗建奴,早已竭盡全力,京城大規模饑荒,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下一個江戶。
朱由檢已到山窮水盡地步,而他要對抗的,不止是建奴,還有被建奴裹挾的朝鮮,蒙古。
以一隅敵全國,最終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滅亡。
作為穿越者,他沒有選擇。
崇禎十七年,大明將亡,最後入主中原的,不是多爾袞,就是李自成。
倘若一定要讓崇禎皇帝做出選擇的話,他寧願留在北京,與韃子同歸於盡,把江山留給李自成。
崇禎皇帝沉默許久,抬頭望向眾人,為堵住棱堡缺口,南北鎮撫司已有三百多名錦衣衛戰死,包括幾個百戶和總旗。
「錦衣衛忠勇報國,朕心甚慰,讓戶部給死難者撫恤。」
高文彩跪倒在地,連忙謝恩。
「追封谷大用為太子太保,好好撫恤他的家人,」
群臣齊聲向皇上謝恩,朱由檢抬頭望向塞萬提斯,西班牙人連忙鞠躬,用不太流利的大明官話向皇帝道歉。
「皇帝陛下,棱堡未能擋住通古斯人的野蠻進攻,我感到十分慚愧。」
朱由檢嘆息一聲,舉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這不能怪你,韃子的炮火太猛烈,你的棱堡沒有任何問題,在昌平,就讓敵人吃盡了苦頭,只是這次,他們傾巢而出,朕始料未及。」
「該死的荷蘭人!「
塞萬提斯頗為懊惱。他是土生土長的西班牙人,提起荷蘭,總是咬牙啟齒,其中緣由,不單是因為荷蘭與西班牙乃是世仇。更重要的原因是,塞萬提斯的殺父仇人就是荷蘭人。
此事說來話長。
荷蘭所在地區原本屬於西班牙領土,1579年,西班牙北方省中的七省成立了烏得勒支聯盟,共同反對西班牙統治。1581年,來自荷蘭各起義城市的代表約五十餘人在海牙國際法庭鄭重宣布:廢除西班牙國王對荷蘭各省的統治權,聯盟正式宣布獨立,同時成立荷蘭共和國。其時西班牙帝國漸趨衰落,國王亨利三世堅決反對荷蘭獨立,派皇家海軍攻擊北部七省。戰鬥持續多年,直到1648年西班牙國王菲利普四世才簽訂《明斯特條約》,西班牙國王才被迫承認七低地尼德蘭七省聯合共和國。
1588年,七省份聯合起來,宣布成立荷蘭聯省共和國,荷蘭就此成立。
荷蘭獨立後依靠先進的造船工藝,發達的造船業,在十七世紀成為海上馬車夫,在全球範圍內掠奪殖民地,他們船堅炮利,無往不勝。即便是強大如英國,與荷蘭交手數十年,絲毫也沒有占到便宜。
而塞萬提斯的父親,西班牙皇家海軍的副艦長,在鹿特丹海港與荷蘭代表和談時被人殺害,那是1629年。
十年後,塞萬提斯不遠萬里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日本,為父親報仇。
十年前殺害他父親的荷蘭人,後來來到了長崎港離島。
荷蘭人在日本實力強大,塞萬提斯報仇不得,反而被長崎奉行囚禁,後來在李若璉的幫助下,才終於逃出生天,來到中國。
他一心復仇,默默等待時機。
「陛下,可否聯合歐洲強國,幫助陛下訓練海軍,登陸遼東,截斷通古斯人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