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靈是個手控，看著看著，目光就不知不覺落在了那隻握著滑鼠的手上。皮膚偏冷白、手指修長、骨節微微凸起，指甲修剪得整齊又圓潤，手背能看到淡青色的筋脈。
簡靈看得正入神，陳緒林忽然鬆開滑鼠，偏過頭來看著她，如醫生對待病人那樣，手指點了點桌面，聲音溫和道：「手放上來，我給你把個脈。」
簡靈「啊」了聲，回過神來，連忙捲起袖子。因為公司里空調溫度太低，她習慣性在裙子外面穿件外套，袖子太長有些礙事，她一把拽上去，手心向上放在桌面。
陳緒林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內側，目光落在她臉上，片刻後，手指輕輕抬起：「換另一隻手。」
簡靈依言，把另一隻袖子也挽上去，手放上桌面。
兩隻手腕都把完脈了，陳緒林讓她伸出舌頭給他看，她乖乖照做。他目光如水般平靜，始終不動聲色。
「睡眠情況怎麼樣？最近熬夜嗎？」陳緒林問。
「沒辦法，工作原因，連著兩個星期都在熬夜，基本都是過了凌晨一點才睡。但是躺在床上入睡困難，即使睡著了也睡不安穩，總是做夢，睡眠質量很差。」簡靈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說得非常詳細。
陳緒林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打量了眼她的臉色，又問：「最近精神壓力大，情緒波動也大？」
簡靈想了想，自己最近確實處在高度緊繃的狀態中，情緒起伏也過於明顯，「嗯」了聲。
「經期也不正常？」
「對。」說起這個，簡靈的表情就有點沉痛了，「連著三個月例假都推遲了，而且來的時候肚子特別疼，死去活來的那種。」
「秋冬季節手腳冰涼？格外怕冷？」
簡靈睜大眼睛，感覺他問的每一條都對上了。她一向是怕冷不怕熱，天氣再熱她也覺得還好，不是不能忍受，可是稍微冷一點她就覺得自己要凍死了。
她不住地點頭，看向他的目光如同看著救世主。
陳緒林一副瞭然的狀態，好似對她的情況並不意外，頓了頓，繼續詢問：「大便怎麼樣？通暢嗎？粘不粘馬桶？」
簡靈一愣。
這、這是什麼問題？她平時沒有注意這個啊……
小姑娘臉紅紅的，陳緒林看出她的羞窘，彎唇笑了一下，霎時猶如春風拂過面龐，溫煦又和暖：「不用不好意思，照實說就行。」
簡靈抿了抿唇，從唇縫擠出來的幾個字仿佛燙嘴：「不算通暢，至於粘不粘……應該是不粘吧。」
陳緒林又給她把了一次脈，看著她緊繃的神色，出聲安慰道：「放輕鬆，別太緊張，你這都是小毛病，不嚴重。」
他心裡有了底，雙手懸在鍵盤上輕敲著，打出處方，順便用儘量能讓她聽懂的話解釋她會有這些症狀的原因，讓她放寬心，保持心情舒暢。
簡靈長鬆了一口氣。
處方箋很快被列印出來，陳緒林拿在手裡看了眼，放在桌上。即使上面已經寫清楚每種藥該怎麼吃，他還是耐心地給她說了一遍，並在每種藥後面寫上忌口的食物。
陳緒林：「調理身體是個緩慢的過程，這上面的藥你先吃著，半個月後過來複診，我再根據你的身體狀況給你調整藥。」
簡靈認真聽著，用心記著，等他說完，她才接過處方箋，客氣又禮貌地說：「謝謝，麻煩陳醫生了。」
陳醫生的表情有一瞬的怔神，不知道她是不清楚今天過來的另一層意思，還是單純地過來就醫。
陳緒林猶豫了一會兒，語氣帶著試探性地問道：「時間也不早了，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頓飯？」
他要是不說，簡靈都快忘記他另一個身份了——她的相親對象。
簡靈一瞬間變得不自在起來，將處方箋摺疊了幾下握在手裡，正想著怎麼拒絕比較合適，陳緒林就適時給了她選擇空間：「不方便就算了，我這邊也還有點事要……」
「方便。」簡靈打斷他的話，直視他雙眼，「你想吃什麼？我請客吧。」
人家為了給她看病多等了半個多小時，不僅耽誤了吃飯時間，可能也耽誤了點工作，她要是再拒絕就說不過去了。
簡靈站起來，拎起放在桌上的包包：「正好我也餓了。」
陳緒林輕輕一笑：「好，稍等一下。」
他起身脫下了白大褂，掛在衣架上，裡面是件純白的襯衫，不同於商業精英的工整筆挺，更偏向休閒風。
大概是不想讓人久等，陳緒林動作很快地按了兩泵洗手液洗乾淨手，然後從柜子里拿出手機，轉身對簡靈說：「走吧。」
兩人出了門診部大樓，簡家的司機還等在那裡。簡靈小跑過去，從包里拿出處方箋遞給司機，讓他幫忙去藥房取藥，自己則坐上了陳緒林那輛SUV。
車子行駛在路上，陳緒林反過來問簡靈：「想吃什麼？」
簡靈捧著小臉思索許久，也不知道要吃什麼。事實上她肚子很餓很餓，想吃的東西多不勝數，但是她要開始吃藥了，忌口的食物也很多，想到這裡就有些難過。
「不知道，你選吧。」簡靈把皮球踢回了陳緒林。
陳緒林沒有再推來讓去，直接開車帶她去了一家環境清雅的私房菜館。
簡靈拿著菜單點餐的時候，都會先問一下陳緒林：陳醫生，這個我可以吃嗎？那個我可以吃嗎？你說我不能吃橘子，那豈不是橙子之類的也不能吃了？橙汁也不能喝？
陳緒林被這個問題少女逗笑了，不過也可以從中看出來她是個謹遵醫囑的病人，這一點讓醫生很放心。
過了一會兒，兩人點的菜端上來，一眼掃過去，大多是養生清淡的菜色。好在這裡的大廚手藝高超，看著清湯寡水的，味道卻十分鮮美。
陳緒林話不多，兩人邊享受美食邊聊幾句稀疏平常的話題。總的來說，用餐體驗是很輕鬆愉快的。
最後是陳緒林買的單。
簡靈看著他：「說好了是我請客的，你怎麼先把單買了啊？」
「哪兒有病人請主治醫生吃飯的道理，嗯，怎麼說呢，有賄賂嫌疑。」陳緒林一本正經地說著玩笑話，「等你徹底痊癒，不是我病人了，再請我吃飯吧。」
簡靈撲哧一笑，點頭說好。
——
從私房菜館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天邊淡淡流雲浮動，如輕紗飄揚。街邊的路燈次第亮起，與高樓大廈的粼粼燈光交相輝映。
簡靈站在台階下，手裡拎著自己的外套和包：「我給司機打過電話了，他馬上過來，你醫院裡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陳緒林有點意外，旋即接受了這個安排：「那好吧，等你的車過來我就走。」
等了約莫五分鐘，司機就把車停在私房菜館門口。
簡靈坐上車，降下車窗，朝窗外的男人揮了揮手。
她人還沒到家，得到消息的葉嫻心女士就心急如焚地打來了電話。簡靈無語，又不能選擇無視，只好接起來：「喂，媽媽，有事嗎？」
「明知故問。」葉嫻心嗔道，「你和小陳吃完晚飯了吧？相處的還愉快嗎？」
葉女士的語氣里滿滿都是喜悅，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擁有一個家世品行皆優秀的女婿，聽得簡靈頭皮都緊了。
「嗯，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你和舅舅說得對，陳醫生不僅長得好看，性格也很溫柔。但是——」簡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折，「我對他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
然而葉嫻心一點都不失望：「見一面就能喜歡上那也不現實。等你們相處時間久了，感情自然就有了。」
「不是，我對程……」
我對程知栩就是見一面就喜歡上了！
葉嫻心疑惑地「嗯」了聲：「你剛剛說，你對什麼？」
簡靈眼神亂瞟，含糊道：「沒什麼，我覺得你說的不對。」
——
接下來，簡靈就過上了痛苦的吃藥生活。七八種藥，有的飯前吃，有的飯後吃，有的要早晚吃一次，有的要一日三次。
她常常吃著吃著就突然「咦」一聲，我剛剛吃過這個藥嗎？不記得了。
簡直要命！
簡靈從小到大都是吃藥困難戶，每次都會遇到藥丸卡在喉嚨處，不管怎麼灌水都吞不下去的情況。
這還不是最困難的，最困難的是她永遠學不會一次性吞幾顆藥丸。所以，她一次只能吃一顆，這就導致每次吃完所有的藥，她喝水都喝飽了，什麼也吃不下了。
唯一讓她感到安慰的是，項目終於忙完了，她可以放鬆心情好好養病了。
空閒時間一多，簡靈就容易胡思亂想，想到上次見到程知栩還是那天晚上，他來家裡拿東西。
「唉——」
簡靈百無聊賴地翻著朋友圈，陡然發現葉歸舟兩個小時前發了條動態。她沒仔細看他發的文字，第一眼就注意到配圖裡的那個人，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但她一下子就認出他是程知栩。
背景是綠茵茵的草坪，陽光灑在上面，跳躍著星星點點的碎金。
簡靈認出來了，這是在高爾夫球場。
可惜她這苦命的打工人還沒有到下班時間，不然就可以跟過去湊熱鬧了。這麼一想，她當初到底為什麼要進程氏集團，還不如去給葉歸舟當助理！
簡靈在這邊哀嘆的時候，程知栩正在那邊跟葉歸舟在球場上較量。
中場休息時，兩人站在白色的遮陽大傘下，手杵著高爾夫球桿，眺望遠處正在揮桿的同伴。
程知栩摘下棒球帽放在桌上，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望向身旁的人：「最近在忙什麼？沒見著你人。」
葉歸舟扔下球桿，在椅子上坐下：「忙著籌備婚禮。」
程知栩恍然想起來，葉歸舟定在國慶節結婚，距離婚禮只剩一個多月，確實應該忙碌起來。
話題聊到這上面，葉歸舟掩不住的春風得意，俊朗的面龐堆滿笑意，隔著中間的白色圓桌搡了搡程知栩的胳膊：「趁今天有機會就先跟你說了，到時候別忘了給我當伴郎啊。」
程知栩擰上瓶蓋，淡淡地瞥他一眼：「未必有機會。」
葉歸舟：「什麼意思？」
程知栩：「字面意思。」
「不是，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沒機會？」葉歸舟擰起眉毛，被他高深莫測的眼神弄得很是困惑，「難不成你還能比我先結婚？」
得了吧，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題外話－－－－－－
再過一段時間，葉歸舟就會明白——小丑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