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葉歸舟婚禮這天,一向愛睡懶覺的簡靈起了個大早,不到六點就趕往新娘子舒泱泱的家裡。
她到的時候,舒泱泱正坐在臥室里的梳妝檯前,身上穿著潔白的婚紗,隆重又華麗,上半身是純手工刺繡,繁複的花朵紋路從胸口蔓延到腰間,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纖細的腰肢往下,便是層層疊疊如花瓣一般的裙紗,上面綴滿了閃粉,燈光下粼粼碎光,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舒泱泱已經化完了妝,化妝師正在給她盤頭髮,簡靈一進來,舒泱泱就打斷了化妝師的動作,站起來跟簡靈抱了一下。
「好久不見,想死你了。」簡靈拍著她的背。
舒泱泱笑容甜美,滿眼都是幸福:「我也很想你。前段時間就想約你出來玩,可你舅舅說你工作很忙,還說你難得努力,不讓我打消你的志氣。」
「切,他就會說我壞話。」簡靈吐了吐舌頭,不滿道。
化妝師拿著梳子站在一旁,小聲提醒了一句:「新娘子,我們繼續挽頭髮吧,再不加快速度就來不及了,新郎八點過來接親啊!」
簡靈立刻停止敘舊,推著舒泱泱的肩膀,將她按在梳妝檯前。簡靈去換了伴娘服,是一條為她量身定製的淡煙色抹胸長裙,薄紗質地,裙擺仙氣垂墜,非常漂亮。
「其他的伴娘呢?」簡靈坐在軟沙發上,招手叫來另外的化妝師給自己化妝。
總共有四位伴娘,另外三位是舒泱泱讀研究生時期的同學,是簡靈不認識的人。舒泱泱拿起手機看了眼,笑著說:「她們在路上,還有十分鐘就到了。」
舒泱泱在國外讀博,與簡靈許久沒見,兩人湊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聊著聊著,不免提起當年的事。
葉歸舟比舒泱泱大了兩屆,算是她的學長,兩人讀高中就認識,彼此是談得來的朋友。舒泱泱有學習上的問題經常會跑去問他,也一直暗戀著他。
那時候簡靈還是個上小學的小屁孩,總跑到高中去煩葉歸舟,通過他認識了舒泱泱這個大姐姐。一來二去,兩個隔了四級的女孩慢慢熟悉,成為了朋友。
葉歸舟和舒泱泱正式在一起是大學期間,她結束了三年多的暗戀,終於走到那個人的眼裡、心裡。
就在今天,她要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
「我是後來才知道你暗戀我舅舅那麼久,你早跟我說,我就幫你追他了。」回憶到這裡,簡靈支著下頜,手指點了點臉頰,惆悵地嘆了口氣,「我這麼好的助攻在你面前,你居然放著不用。」
舒泱泱被她逗笑,兩人隔得不遠,她伸手過去捏了捏她的手指:「你那時候不還小嗎?小學都沒畢業呢。而且,你舅舅讀高三,我不想耽誤他學習,我也沒把握能追上他,不敢冒險嘗試。」
簡靈感嘆她真是不容易,歷經了漫長的暗戀期,兩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她讀完研究生又跑去英國讀博,開啟了異國戀模式,到現在還沒畢業,結完婚得接著回去上學。
一縷頭髮落在舒泱泱臉頰邊,她抬手撩到耳後,化妝師隨即挑起那一綹長發挽起來。舒泱泱手放下來,搭在膝蓋上:「一直在說我,你呢,有情況了嗎?」
「啊?」簡靈兩眼望著天花板,「什麼?」
舒泱泱掩唇一笑,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一點沒變,裝傻都裝得不像:「有喜歡的人了?」
簡靈面對她揶揄的眼神有點害羞,耳根熱熱的,用手擋住半邊臉:「先說好哦,我告訴你,你不許告訴我舅舅。」
舒泱泱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幫你保密。」
簡靈沉默半晌,扭扭捏捏道:「其實我談戀愛了。」
「誰呀?」舒泱泱眼裡閃動著興奮的光芒,好奇地問,「有照片嗎?拿給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何方神聖讓我們靈靈公主傾心。」
「不用看照片,他今天會來婚禮現場。」簡靈想到什麼,神色有些期待,「不需要等到婚禮現場,你很快就會看到他。」
程知栩作為伴郎之一,八點整要跟隨葉歸舟一起來舒家接親。
他們很快就會見面了,明明才五天沒見,簡靈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有點想他。大概是因為平時上班,她每天中午都和他一起吃飯、聊天、午睡,缺了他總覺得沒滋沒味。
舒泱泱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露出疑惑的表情:「嗯?」
簡靈:「他是我舅舅的朋友,程知栩,你認識嗎?」
舒泱泱愣了一下,著實沒想到簡靈的男朋友與葉歸舟有這樣一層關係,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難怪簡靈不讓她告訴葉歸舟。
「程知栩嗎?」舒泱泱在腦海里搜尋了一下關於這個男人的記憶,「出國前,有一次我和你舅舅去見朋友,跟程知栩打過一次照面,雖然不太了解他,初步判斷他應該是個穩重自持的男人。」
頓了頓,她小聲添加了一句:「長得很帥。」
簡靈揚唇一笑,臉頰不自覺飄上兩團紅暈,偏過頭同樣小聲說:「當然啦,要不然我也不會對他一見鍾情。」
兩人正聊著天,另外三個伴娘到了,簡靈跟她們互相認識了一下。女孩子們圍在一起換衣服、化妝、說笑,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八點整,新郎葉歸舟準時到達舒家,在客廳見過長輩後,簡單寒暄兩句,便帶著三個伴郎上到二樓,來到新娘子的閨房門外。一同上樓的還有舒家這邊的親戚朋友,大人小孩都有,都是跟上來湊熱鬧的。
站在葉歸舟側後方的程知栩抬起頭,望著面前緊閉的房門,突如其來的,居然生出了一點兒他來接簡靈的錯覺。
葉歸舟向來溫潤親和,任何狀況都處變不驚、遊刃有餘,這會兒罕見地緊張了,掌心出了汗,嗓子也有些干啞,大概是期待已久的事情成為現實,難免有種類似「近鄉情更怯」的感情。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輕叩房門:「泱泱,我來接你了,開開門。」
下一秒,房門內就傳出一道清晰的大嗓門:「做夢呢!那麼容易給你開門?給我老老實實回答完問題!」
這聲音不是簡靈還能是誰?
葉歸舟的臉色登時黑沉如浸了墨汁,咬了咬牙,聲音從齒縫中擠出來:「簡靈,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麼跟長輩講話?」
簡靈知道他不會在大婚當天發脾氣,大著膽子喊道:「那我不給你開門!」
程知栩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的,葉歸舟一轉頭,看到他兄弟笑得差點直不起腰,額角抽了抽:「你怎麼這麼開心?」
程知栩斂了笑意,扯了扯衣襟正經道:「沒有。」
葉歸舟沒有發作,忍著脾氣扭回頭正對著門板:「問什麼問題?趕緊的,錯過了吉時你等著挨揍吧。」
簡靈縮了縮脖子佯裝害怕,拿出伴娘們事先準備的問題,準備刁難一下新郎:「請問泱泱姐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麼?」簡靈念完紙上的問題,小聲吐槽,「這是誰提的問題,也太簡單了,連我都知道。」
其中一個伴娘舉了一下手,簡靈哦了聲,「大義滅親」一般告訴她,應該提一些高難度的問題讓她舅舅在外面急得跳腳才對,那個伴娘聽了笑得停不下來。
葉歸舟先糾正簡靈的稱呼:「什麼泱泱姐,舅媽不會叫?」而後,很輕易地說出了問題的答案,「臭豆腐,特臭的那種。」
伴娘們在房間裡互相對視,哈哈大笑。舒泱泱眉目似嗔非嗔,手裡握著捧花,臉頰的酡紅竟蓋過了原本塗抹的腮紅。
簡靈接著問:「你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
這個問題連舒泱泱都認真想了好久,門外的葉歸舟卻在她想出答案之前說出了準確的日期,並精準到幾點。
簡靈回頭看向坐在床邊的舒泱泱,向她徵詢:「他說得對嗎?」
舒泱泱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眼眶濕潤地抬起頭,點了點頭。她沒想到他還記得,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她一個人演的默劇。後來,他們在一起後,她很少再回憶暗戀時的心酸往事,以至於剛剛沒有第一時間想到答案。
幾個問題都讓葉歸舟過了關,接下來是遊戲環節,伴郎也要參與其中。
第一個遊戲就是伴郎公主抱起伴娘,站在指壓板上做三十個深蹲。
既然如此,她們就不得不打開房門,先放外面的人進來。
伴娘剛拉開一條門縫,外面圍觀的一眾人就跟洪水一般齊齊地湧進來,互相推擠著撞開門。房門撞到牆壁上反彈回來,不知道是誰踩到了簡靈的鞋跟,她一下沒站穩,正要栽倒下去時,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一陣兵荒馬亂中,男人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熟悉的,低沉的,帶著點笑意的:「你怎麼這麼激動?」
簡靈借著他手臂的力道站穩以後,撩起眼帘看著程知栩,努努嘴:「哪兒有,別人踩到我了。」
眨眼間,新娘子的閨房裡擠滿了人,跟拍的攝像師進來,把鏡頭對準大家。簡靈眨了下眼睛,退開了一點。
程知栩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肩膀就被葉歸舟重重拍了一下,程知栩一驚之下以為他發現了什麼,卻見他用求救的眼神看著自己:「哥們兒,體現革|命友誼的時候到了,指壓板就交給你了。」
伴娘從旁邊拖過來一塊升級版的指壓板,上面一個個凸起都是小竹筍一樣的尖尖,腳還沒踩上去就感覺劇痛。
程知栩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幾下,面如菜色,偏偏他還不能拒絕。他深吸口氣,在心裡默念著,希望葉歸舟看在今日的份兒上,將來少給他使絆子。
程知栩勇敢站了出來:「我來。」
一旁有人貼心提醒:「從我們的伴娘團當中選一位吧?」
此話一出,伴娘們都期待地看著他,一個兩個露出蠢蠢欲動的表情,就差把「選我」兩個字寫在臉上。
簡靈和舒泱泱聊天的時候,另外三個伴娘都沒來,她們並不知道簡靈和程知栩的關係,只覺得眼前這個伴郎一身黑色西裝,高大帥氣、氣質出眾,被他公主抱一點都不吃虧,反而有種占便宜的感覺!
眾所周知,在婚禮當中,伴郎和伴娘常常被湊在一起開玩笑,說不定一段姻緣就此促成。
簡靈胸有成竹地站在三個伴娘的後面,她就不信程知栩敢選別人。
程知栩對上她篤定的眼神,莞爾一笑,還得佯裝「隨便挑個人」的姿態,抬手一指:「就你吧,配合一下。」
伴娘們回頭,一致看向簡靈,露出艷羨的眼神。
簡靈從後面撥開人群,走到程知栩面前,雙臂張開,迎上他的公主抱。程知栩十分熟稔地微微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一手攬過她的肩背,一手托起她的腿彎,簡靈順勢雙手環住他的脖頸,貼他很近。
舒泱泱作為在場唯一的知情人,用捧花擋住臉,笑得無比開心。
程知栩抱著簡靈脫下皮鞋,穿著襪子踩上指壓板,一瞬間,那股錐心刺骨的疼痛感順著腳底板傳到四肢百骸。他沒控制住表情,眉毛擰得有些扭曲,嘴角抽搐了下。
圍觀的群眾笑得不行。
程知栩屈膝做著深蹲的動作,另一個伴娘在旁邊計數。他的額頭很快出了一層汗。簡靈沒忍住,抬手幫他擦了擦汗。
程知栩垂下深黑的眼眸,姑娘穿著抹胸的裙子,瑩白的脖頸、肩膀、手臂露在外面,鎖骨漂亮極了,他上次在這裡弄出來的吻痕已經沒了。她特別像只白白嫩嫩的小兔子,縮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他笑了一下,將她托起來一點,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不該每天投餵你那麼多好吃的,苦了我自己。」
這是在說她重嗎?
要不是人多,簡靈真想給他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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