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十分鐘左右,陳書的站姿越來越挺拔,太陽也漸漸的從雲層之中跑了出來。閱讀
冬日的陽光灑向了它的子民們。
茅草屋裡走出兩人,
一位,
是甘老三,
一位,
是一名身穿灰色長衫,身型有些臃腫的男子,但仔細一看,看得出來是因為裡面穿了棉服的緣故。
「陳老弟,這位便是我說的甘老弟,他叫甘順,我已經將你們的事同他說了,他想和你們當面談談。」甘老三站在甘順的身後,瘋狂眨眼示意。
陳書看著眼前的甘順,和夫子那往日裡渾渾噩噩的眼神不同,甘順叔叔的眼眸清亮,感受到自己看他的目光時,還微微一笑。
「弟弟,你有什麼要和甘先生說的嗎?」
被陳月一句話叫醒,陳書咽了咽唾沫,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大口空氣走上前,站在甘順的面前,微微鞠躬。
「謝謝甘先生願意見晚生一面,晚生一直以來,希望以讀書改變自身命運,後來,越是讀書,晚生越是困惑,後來,晚生想,這輩子,總應該為百姓們做出什麼改善,這才不算是可惜了這一輩子。」
甘順的眼光柔和,點點頭,目光從陳書身上轉向陳月身上。
「你既是甘大哥擔保之人,我也是相信的,推薦信,我會給你,但是,我希望你和你姐姐同我一起去看看一個地方。」
陳月被這目光看得有些莫名,她自認為沒有在腦門上貼著——我認字,三個大字,那甘順這位先生,為何要讓她一同去?
陳月忍不住用手指了指自己,看向甘順先生問,
「先生,我也一同嗎?」
甘順微笑點點頭,招手示意她到跟前去,並向牛芳和陳爹道:
「二位朋友可以先到堂屋休息片刻,稍後,我會帶著她們回來,不要擔心,那茅草屋雖是看著破舊些,但還是很堅實的。」
陳月看著他的笑容,心裡有些打鼓,並開始瘋狂後悔,當初怎麼沒有學個武術啥的,加加經驗值,好歹也能混個一級武術,自保還是行的,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心裡慌的就像是有人在上面打鼓一樣。
就在陳月腦子裡想著有的沒的的同時,甘順帶著兩人從茅草屋的另一側隨著河道走下去,十幾分鐘後,轉過一處拐角。
眼前豁然出現一大片的茅草屋,而其中一兩間,竟然傳出聲聲讀書聲。
「這些,都是附近的流民,他們或是前幾年逃荒到附近,或是因女子身份,從小被父母丟棄,一開始,我收留一位,兩位,後來,我發現,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便教他們讀書識字。」
說到這裡,甘順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向陳月和陳書兩人。
「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但,我覺得人活一輩子,應該對得起自己,我想做,便做了,這些年來,逐漸有人開始攢錢脫離流民的身份,也有人學到一半,寧願去省城乞討,更不乏抱著才女的名頭淪落青樓之人。」
說到最後,甘順的眼閉了閉,鼻子有些微紅。
陳月看著眼前的這一片,有些茅草屋看得出來,修修補補有些年頭,有些茅草屋則應是最近幾年新蓋的,大大小小,竟然有數十座。
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小村子的規模了。
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位,憑著一顆善心的甘順先生,所做的。
這是怎樣的一位秀才,不,他或許學時只是秀才,但他的品德,他的一顆心,早已脫離了這俗世。
陳月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看著甘順道:
「先生,您很偉大。」
陳書抹了抹眼角的晶瑩,也跟著道:「先生,您做到了,晚輩我想做到的。」
甘順輕輕搖頭,
目光看向面前的兩個小孩,
「人力終有時,這些年來,我已漸漸力不從心,深夜中懷疑自己的做法是否錯誤,如果沒有我,那些女子是否會嫁與尋常莊稼漢,過平淡安穩的一生,
本來,我是打算看在甘大哥的份上,給你一封推薦信,便將你打發走,」說到這裡,甘順笑了笑,伸出手來,揉了揉陳書的頭,
「不過,你的那一番話,我改變了心意,一封推薦信很簡單,但是,如今你身上背負著污名,將來就算考上了秀才,舉人,也上不了殿試,因為你的德行有虧。」
陳月雙眼看著甘順,不想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果不其然,他嘴裡雖然說著這話,但神情卻十分的放鬆,那麼,這件事對他而言,應該就不算難事。
果然
甘順又道:「要徹底免除這件事對你的影響,我們應該怎麼做?」
說這句話時,甘順眼神示意陳月。
陳月有些莫名,這秀才怎麼老示意自己來回答問題?還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只是讓自己跟上步伐?
見陳月臉上表情變來變去,甘順嘆了口氣,停下腳步,
「陳月。」
「嗯?先生叫我有什麼事嗎?」
「陳月,不必擔心,在我這裡,男女都是同樣的,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叫我老師。」
「老師。」陳書沒有任何猶豫,乾脆利落的用那充滿著孺慕之情的眼睛看向甘順道。
陳月看了一眼小弟,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在茅草屋中忙碌的人們。
回過頭來,看著穿著舊長衫的甘順道:「老師。」
緊接著,跟上甘順的步伐,「辦法很簡單,但是也很難。」
「說,說錯了也沒事。」
「推翻那夫子的名聲,一個大家都不認可的夫子,自然就不存在所謂的尊師重道,甚至他所厭惡的會讓大家喜歡。」
甘順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陳月,眼神中露出肯定。
「從前我想當一個好人,但是很難,現在,我只想做好事,所以,很簡單,推薦信我待會兒寫給你,你們先回去好好休息,等事情結束之後,搬來縣城,我來給你們補補課。」
陳書沒有吭聲,只默默點頭,說實話,今天這位先生說的話,他每個字都聽得懂,但是連在一起,卻讓他有些一知半解。
倒是陳月,在聽見補課後,整個人都傻掉了,好不容易畢業工作,穿越後竟然還要補課?
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但是聽甘順先生的意思,那夫子的事情他會幫忙解決,就衝著這一點,陳月怎麼也得給點面子,也就跟著點頭答應了。
回去的路上,聽了陳月的講述。
牛芳感動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還拍著陳書的肩膀道:
「這是個好先生啊!嗚嗚!蛋蛋你一定要好好學,將來不管考沒考上,逢年過節也要去拜訪走動,咱們不能讓好人寒心!」
至於先生所說的,
等事情解決,牛芳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甘先生雖然是秀才,但是那夫子也同樣是秀才,甘大哥說甘順曾經與那夫子不對付,如果有辦法,應該早就動手了。
倒是陳書,自從那次去拜訪了甘順後,回家便不再日日窩在家中念書,而是經常隨著牛芳去賣饅頭,算算帳什麼的。
日子轉眼就到了臘月。
這一天,陳月破天荒的在牛芳出攤前醒了,日日在家中琢磨吃食也琢磨膩了,賴著要和牛芳一同出攤。
「你們一個個的,吃好睡好不知道,要跟我來出攤子,真是不會享受的!」
說歸說,
牛芳還是很貼心的讓兩個孩子扶著蒸屜,她和老陳兩人推著推車走。
因為進入臘月,牛芳也想著要回村里過年,雖然她是外村嫁進來的,但是陳數畢竟是下河村的,雖然當年陳數的爺爺也是逃荒來的,但畢竟也住了三代人了,更何況,老爺子去世之前也不肯說原來的老家位置,所以對於陳數而言,下河村就是他唯一的老家。
「小月啊,正好你今天起得早,咱們娘倆待會兒去早市看看,把過年的東西買一下。再買幾件新的冬衣,今年冬天除開房租,咱們家也賺了點,再買點臘肉香腸,咱們今年也過個肥年。」
牛芳推著車,說著自己的計劃,因為要過年的緣故,這附近下面各個村都來鎮上辦年貨,所以早上饅頭生意也格外的好,順便一說,自從上次去甘順先生家回來後,陳家人賣饅頭的地方就換了。
用陳月的話來說就是:「咱們要避嫌,離得太近,到時候夫子真的出什麼事,受個刺激衝出來傷人怎麼辦。」
憑藉著這句話,牛芳當天就去找攤位,第二天就直接換到了西邊車馬行的地方去。
哪知道,這地方因為最近快過年的緣故,各個鎮上縣城來往的車輛繁多,生意竟生生翻了一倍不止,讓牛芳笑得合不攏嘴。
「娘,咱們什麼時候回村里?這麼早買臘肉香腸到時候搬的時候太累贅吧?」
對於女兒時不時冒出來的文化詞,牛芳已經習以為常,這孩子從小就聰明,不過是讀書,也難不倒她,只可惜是個女娃,不能科舉,否則也沒她弟弟什麼事了。
「再等等,你看這每天幾百個饅頭,賺的錢將來去了縣城可以租好一點的房子,至少,得在縣城城牆裡面那種。」
此時此刻,鎮上唯一的書院門口,來了一行官兵,將書院前後門給圍起來,領頭的人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道:
「捉拿嫌犯劉雲泉,閒雜人等速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