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一大早,陳月就被牛芳給從床上叫起來,美名其曰,今天是年尾,要吃好的收尾。
「再說了,娘前幾日打聽了,縣城這幾日晚上有燈會,說是咱們山河縣的燈會,規模比省城的還大,不去看看可惜了,反正看燈會又不要錢。」
陳月:估計最後一句才是你的真實想法……
等洗漱好了出門,董瑞已經在廚房裡燒水了,見到她進廚房,抿了抿嘴點頭問好。
陳月也笑著回復早,然後迷茫的看著廚房檯面上堆放著的肉菜和果蔬。
看得出來,牛芳這是使了勁想把省下來的住宿費給全部加到伙食上,陳月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
陳月情不自禁的感慨一聲:
「哎。」
「叫啥叫,大過年的,剛才那聲就不計較了啊,明天可千萬不能說這些話的。」
迷信達人牛芳在線教導,
陳月也只得默默的點頭,開玩笑,和牛芳爭論,那一個激動就一個巴掌的,還是算了吧,沒瞧見嗎?
陳爹為什麼能在牛芳手底下快樂生活,不就是因為,牛芳說啥他都好的原因嗎?
「姐,我們早上吃啥啊?」陳書蹲在廚房門口,眼皮子腫的像被人打了一般,昨晚上少說也是一兩點才睡的。
陳月環顧四周,
「吃饅頭吧,現在發麵也來不及了,你去把咱們家那個大砂鍋給放到爐子上,咱們先把雞湯燉上,不然晚上來不及吃。」
——
甘順起床時,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水漬。
「真香啊,」甘順深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在砂鍋中煲了五個小時的蘑菇雞湯香味威力不小,「哎,只可惜過完年他們就要去縣裡了,要不,我也去縣裡瞧瞧,畢竟孩子們的功課不能丟了啊!」
甘順一邊自說自話,一邊倉促洗漱走出了房門
此時灶台上熱著,玉米饅頭,滷雞腿,滷雞翅,糖醋排骨,紅燒肘子,宮保雞丁,酸辣土豆絲,以及一個烤的焦黃出糖的紅薯。
「姐!先生起床了!」
早上吃了幾個饅頭,中午守著一堆菜卻一個都不能吃,就吃了點滷肉面的陳書看見那從房中走出的先生,聲音不自覺的抬高八度,扭頭衝著廚房喊道。
同樣只吃了碗滷肉面,甚至滷肉大部分都被陳書給夾走的陳爹聽後火速走進堂屋點了兩個火盆,按照小月的要求,將門給開了一條不算細的門縫。
牛芳聽見這話,利落的將灶台上分量比較大的菜給端去堂屋那張大桌上,嘴裡還讓陳書將剩下的菜趕緊端過去。
將飯菜給布置好,牛芳請甘順先生坐上座,大概是被這香味給勾久了,連一向喜歡搞些儀式感的牛芳都只簡單說了幾句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康快樂就完事,
至於甘順,他只是笑著看了看三個孩子,說今年收穫已經很足了。
到了陳爹這裡也沒啥可說的,只是有些傷感的說了說,希望大兒子在師父家能夠吃飽穿暖,認真學手藝。
一圈說完,
甘順第一個下筷,
之後,飯桌上風起雲湧,殘風卷落葉,什麼父女情,母子情,在這瞬間,都化為烏有。
一頓飯,七菜一湯,一大鍋糙米飯,十幾個玉米饅頭,吃到最後,就剩下些光碟了,甚至那滷味的湯汁都被陳爹用饅頭沾來吃掉了。
一開始陳爹還不好意思沾那剩下的湯汁,直到看見甘順先生拿起個饅頭沾了滷水後才放開了吃。
陳月感覺自己這幾日的體重恐怕頗有長進,如今這腰上的布料都緊了些許。
不過,向左側目看了一眼牛芳的腰間,不禁微微一笑。
這幾個月的油水下來,牛芳也日益趨向於圓潤了呢。
坐了一會兒,陳月看向那明明才睡醒沒多久,卻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眯一眯的甘順先生道,
「師父,待會兒要一起去逛逛燈會嗎?我們走路去,娘說這幾日縣城裡都是人,路上牛車都走不動。」
不等甘順思考怎麼拒絕出門,
陳月又道,
「咱們這會兒走過去,到時估計天已經黑了,順便還能在夜市上逛一逛。」
甘順看向那縣城所在的方向默不作聲,
紅鳶曾說過,她與白蘇相識就是因為自己帶她去縣城買生辰禮物,她拿著央求了許久才有的銀釵走在街上,偶然抬頭看見了在春風樓頂樓包間與好友飲酒作詩的白蘇,
說到這裡時,紅鳶臉上綻放出九分的甜蜜,還有一分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的野心,估計連她自己都沒想清楚,
她喜歡的是,在春風樓頂樓包間的白蘇,還是飲酒作詩的白蘇。
再就是,甘順很想知道,稍稍吹吹涼風就咳嗽個不停的白蘇,是怎麼做到在寒冬臘月將窗戶全部打開,然後飲酒作詩的?
就他那咳嗽的頻率,一首詩他念完就得花費不少時間吧?
「夜市有甚好逛,逛來逛去無非就是那幾樣吃食和玩樂,」
陳月眼巴巴的看著先生道:
「可是師父,那幾樣吃食和玩樂,我們都不曾見過,吃過哎。」
看了看那三雙望著自己的眼睛,甘順抬起手揮了揮手腕,
「算了,既然你們沒去過,我就帶你們去去又何妨?」
罷了罷了,就算當年自己不帶紅鳶那孩子去縣城,她也遲早會愛慕上另一位在春風樓吟詩的才子。
又何必懲罰自己呢?
往年的大年三十,他也不去茅草屋搭建的小村子裡去,只獨自一人守著這茅草屋,醒了就下二兩清水面,加一個荷包蛋算是慶祝過年。
然後就這一頓飯撐到晚上天黑,便上炕睡覺。
年年如此。
今天卻不同,不,應該是今年卻不同。
陳月才沒空探究師父心裡在想著什麼,得到準確答覆,她就連忙回屋裡換衣裳了。
她沒有穿紅鳶買的那貴价緞面長裙,之前牛芳大手筆給自己娘家買了布匹,也給家裡人每人都買了新衣裳,除此之外,額外又給陳月買了一身衣裳。
今日燈會,縣城中少不得有那小偷,穿著那貴价緞面長裙,身邊沒幾個護衛保護,豈不是在告訴那小偷,偷我,我人傻錢多?
此話一出,本想讓女兒穿上那柔順緞面紅裙的牛芳立馬改口,稱讚起了自己買的裙子也是一樣漂亮。
穿越到現在都沒有好好逛過縣城的陳月頗為慎重的將那一身深藍色的棉質襖裙穿上身,外面披上一件牛芳買的紅色加絨斗篷披肩。
推開房門,等候在外的眾人看著這梳著少女髮髻的女孩愣了愣。
陳書最先反應過來,嘴裡的漂亮話就像不要錢一般的砸向陳月。
就連一向都喜歡逗弄陳月白白胖胖的甘順先生都罕見的點了點頭道:
「你那天若是今日的打扮,恐怕紅鳶那孩子是萬萬不會帶著你去春風樓的。」
只有董瑞站在最後沒有吭聲,只瞧了一眼就扭過頭去看向別處。
陳月大跨步上前,一把挽住牛芳的手臂,向身旁的陳爹和陳書催促著,
「走吧!別發愣了,咱們再不走快些,天就要黑了!」
從茅草屋門前的小路走到大路上時,天已經開始漸漸暗了下來,和陳月估算的一樣,這大馬路上不少馬車只能走兩步停兩步排隊去那大城門,道路兩側則擠滿了朝著縣城小城門走去的人群。
有那頭腦靈活的小販,一邊排隊進城,一邊販賣手中的冰糖葫蘆,還未到城牆門口,那扛著的冰糖葫蘆就所剩無幾了。
只看見那小販笑著又從隊伍中走了出來,眉開眼笑的朝著隊伍的末端走去,沒一會兒,他的肩上又扛著那插滿了冰糖葫蘆的稻草綑紮的草棍。
「先生,您瞧,這還沒趣味嗎?」陳月狡黠的衝著甘順先生笑道。
甘順只得無言笑笑。
直到那糖葫蘆再一次賣空了,陳月才進入了縣城的城門。
此時天空已經一片深藍,
陳玉放眼望去,整條街道兩旁,每隔一米左右就掛著一盞燈籠,將這街道照耀得恍若白日,人群熙熙攘攘的朝著裡面走著。
人潮中,不乏那跨坐在爹爹肩頭的嬰孩,她們嬉笑著讓爹爹帶他們離那燈籠近一些,好仔細瞧瞧燈籠上面的畫。
「阿姐,這燈可真漂亮,哎?前面那是什麼?」
陳書眼神示意陳月向前看去。
只看見那春風樓外搭建了約一米高的台子,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而此時台上正站在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明明是寒冬臘月,額頭卻布滿了一層細汗。
陳月暗中施展踏雪無痕,將小弟和自己擠入人群,來到最靠近舞台的邊上。
牛芳瞧見兩孩子擠了進去,擔心人群中有拍花子,只得硬生生朝里走去,陳數一邊跟在牛芳身後,防止有人占自己媳婦兒便宜,一邊連聲道抱歉。
董瑞在瞧見陳月拉著陳書擠進人群時,就眼神晦暗的站到了甘順身旁,此時和甘順兩人站在人群外圍,在周圍人吵吵嚷嚷,嬉笑怒罵的襯托下,顯得兩人所站的地方格外安靜。
「今年的燈會,不知道是誰奪魁。」
「還用猜?咱們山河縣連考十次院試都沒考上的軒轅大膽啊!」
「你們這是幹啥呢!人軒轅浩雖然每次都沒考上,但起碼那麼多秀才都願意給他寫推薦信,怎麼著也比咱們這沒文化的強。」
「又是個捧臭腳的,那軒轅浩每年都來燈會,你瞧見他哪一年是奪魁來的,不說奪魁吧,就是個第二第三也行啊!」
一開始反駁的那位書生一時氣急,卻無話反駁。
這軒轅浩是他們山河縣的一大神人,倒不是指學問多高,而是百姓對他的笑稱。
因這軒轅浩所在的軒轅家族乃是山河縣排的上名的家族,以做這彩燈著名,那大周皇宮內的每一盞燈,都是軒轅家族所做。
軒轅浩是如今當家家主的小兒子,從小就十分溺愛,只要是能夠辦的到,沒有不應的。
只是,隨著這軒轅浩長大,開始準備科舉時,卻出了岔子。
明明平日所做文章備受誇讚,可一旦去參加科考,卻每每都落敗,一次兩次無所謂,可軒轅浩仿佛和科舉槓上了一般,年年考,年年落敗。
到最後,軒轅家主甚至主動勸小兒子,去遊學吧。
軒轅浩有沒有同意,山河縣的百姓不知道,反正這樣的書生,就算是不出門遊學,平日裡也是見不著的。
陳月站在舞台邊,聽著周圍人交談,再看向此時舞台上滿頭細汗的軒轅浩。
瞧見他那認真看題,緊皺眉頭思量後小心回答的神情,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一定能奪魁。
人潮湧動,有那愛湊熱鬧的,瞧見這春風樓人多,雖然不知道為何多,但還是願意朝著這邊來擠一擠,萬一有什麼精彩花燈別人瞧見了,自己沒瞧見,豈不是虧了!
一時間,若是有人從高處眺望,便可瞧見,這山河縣的大部分人潮都湧向春風樓所在的位置,一時間,春風樓內吃飯的人們竟然發現自己走不出這春風樓了。
也就是牛芳口中的,
「擠都擠不動了,後面的人還在朝前擠,我們趕緊叫小月出來,他們兩小孩,別被擠扁了。」
陳數比牛芳高一些,自然能夠看見,這往後看去,幾乎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沒有任何多餘的位置,想要像他們兩人之前那樣擠進來,那是根本不可能了。
但是現在問題也很惱火,他們出不去,往前看去,女兒在那台子邊上,他們也擠不過去。
就在陳數傷腦筋該怎麼去將兩個孩子給帶出來時,只聽見那春風樓上傳來一陣驚呼。
「台子塌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