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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文靜、楚子俊的陪同之下,劉策踏步走入衙門之中,一旁的姜若顏見到劉策,忍不住想出聲呼喚,卻是硬生生止住了。
而劉策也瞥見了衙門一側的那道倩影,稍稍頓足之後,繼續望向跪在大堂中間跪伏在地的焦珞,踏步來到他跟前……
「軍督大人……」一見到劉策等人,焦珞努力端正姿態,那虛弱的神情讓楚子俊和許文靜都不由蹙眉,眼神中都閃過一絲不忍。
「哼……」劉策冷哼一聲,背對著焦珞說道,「焦珞,你可知罪?」
焦珞回道:「屬下,知罪……」
劉策再問:「本軍督如此處罰你,你可有不服?」
焦珞說道:「屬下,心服口服……」
劉策眼神一冷,隨後再問道:「濫用私權,擅自調動近衛軍屠殺傷俘,按我軍中條例又該當何罪!」
焦珞回道:「罪當斬首……」
劉策說道:「那好!來人,將焦珞拖出去,就地斬首!」
「不可啊,軍督大人!」
府衙眾人聞言,立刻跪了下來齊齊替焦珞求情,就連姜若顏也為之震驚不已……
楚子俊求道:「軍督大人,焦珞縱使違抗軍令,但念在他初犯的份上饒過他一命吧……」
許文靜也說道:「軍督大人,焦護衛對你忠心耿耿,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你排憂解難,求你給屬下一點薄面,饒恕他這一回吧……」
其他將士也是紛紛替焦珞向劉策求情,顯然都不願意看到焦珞真的被砍了腦袋。
「軍令如山,若人人都視軍規如無物,那我精衛營將士又與各地舊軍有何區別!」劉策依舊雙手負與身後,背對著眾將冷然說道。
「軍督大人吶……」站在衙門口的衛稷也忍不住說道,「給本王一點薄面吧,雖說軍令如山,但事出有因,也情有可原,更何況這兩天兩夜,焦護衛可是水米不打牙,跪在這裡一動不動,他已經受到懲罰了,這事就算了吧,更何況據本王所知,那些個傷俘都是重傷患,根本難以醫治,所以……」
「所以就能肆意調動軍隊對他們大肆虐殺對麼!」劉策回身衝著衛稷怒吼道,「三千多條人命,他們不是流賊,不是胡奴,更不是牲口,是三千條活生生的人!跟你我一樣都是站著會說話活人!你知道不知道!」
衛稷啞然失言,縮著脖子不敢再看劉策,只能默默地站在一邊。
「罷了……」
良久,劉策望了眼滿地跪伏的將領,隨後又望向焦珞,略顯疲憊的嘆了口氣。
「既然是眾將替你求情,就姑且饒你一命,現在開始你卸去一切職務,去後勤司養馬吧,若再觸犯軍規,沒人再保的了你……」
眾將見劉策這麼說,齊齊鬆了口氣,看來焦珞的命是保住了……
「多謝軍督大人不殺之恩!」焦珞重重朝劉策的磕了個頭,隨後在邊上將領的攙扶下爬了起來。
就當姜若顏和眾人覺得這事就此告一段落的時候,劉策卻再次開口說道:「此事主罪該算在本軍督身上,都是本軍督馭下無方才釀成這種悲劇,因此本軍督決定,在三軍將士面前自領一百軍杖以示懲戒,子俊,速去召集三軍將士到邊城之外候命,由你親自監督行刑!」
此話一出,整個衙門頓時寂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一點,姜若顏更是驚的無以復加。
「軍督大人三思!」楚子俊猛地再次跪了下來,大聲吼道,「您身為一軍主帥,身系全軍安危,請收回成命啊!」
「軍督大人,萬萬不可啊!」眾將再次跪了下來眼含熱淚苦苦哀求起來。
「本軍督心意已決,莫要再談,軍法司,準備刑杖,半個時辰後本軍督要在三軍將士監督之下,親受一百軍杖!」
話畢,劉策不顧跪伏的眾將,毅然大步踏出了衙門,任憑眾將怎麼阻攔勸誡都無濟於事。
「劉策……」
姜若顏臉上早就淚雨梨花,望著劉策離去的身形,本以為他只是做個樣子,沒想到對自己會這麼狠,一百軍杖什麼概念,一般人打下來早就一命嗚呼了。
這時候,她才明白自己可能真的錯了,而且錯的是異常離譜,劉策這是在替自己受刑……
……
半個時辰後,邊城之外火光閃耀,聞令而來的三軍將士來到城外那臨時搭建的高台邊,肅立與星空之下,望著跪在上面的劉策,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而在劉策邊上,許文靜、楚子俊、衛稷、張昭通等人還在苦苦相勸,焦珞更是吵著想替劉策受刑,然劉策卻靜靜跪在高台之上一言不發,等待著杖刑來臨。
眾人見勸誡無用,只能嘆息著走下台去,臨行之際,張昭通拉過執行杖刑的軍法司將士流著淚惡狠狠地囑咐道:「下手悠著點,悠著點啊……」
見三軍都已到齊,劉策向台下掃視了一圈,當他看到姜若顏時,虎眼輕頜了一下,眼眸中溫情一閃而逝,隨後正色對軍法司的人說道:「替本軍督卸甲!」
軍法司的人立馬上前,幫劉策卸去身上鐵甲和軍服,劉策分明感受到卸甲將士的手在不停顫抖,那急促的呼吸是越來越重……
劉策望著眼前那名年輕的卸甲將士沉聲說道:「記住,你們是軍法司的人,是軍隊約束力的核心,不管是誰違反軍法,都要一視同仁,別讓本軍督失望!」
那將士聞言為之一怔,隨後強忍悲痛鄭重地點了點頭……
當劉策上半身健碩軀體展露在三軍將士眼前時,底下三軍眼睛都瞪的滾圓,這才明白劉策所言不是一句玩笑,姜若顏更是心跳加速,前日對劉策的不滿和恨意此時全部化為了無限的擔憂……
「三軍將士聽著!」劉策掃視著在場眾將,大聲說道,「軍無法而不嚴,軍不嚴而喪威,軍喪威而失信,軍失信則必亡,本軍督觸犯了軍法,理當受此懲戒,爾等要以此引以為戒,記住你們自己的身份,你們都是軍士!
軍士犯錯,就應該要有勇於承擔錯誤的勇氣,不該逃避任何責任,更要嚴守軍律軍紀,時刻鞭笞自己,堅定自己的信念!」
底下眾將鴉雀無聲,怔怔地望著台上的劉策,他的話猶如九天梵音一般在自己腦海不斷迴蕩……
「行刑!」
劉策大吼一聲,隨後閉上了雙眼,身後兩名執刑的士兵有餘片刻,咬了咬牙,舉起碗口粗的軍杖重重打在劉策的背上……
「不要……」
聽到軍杖擊打在軀體上的聲響,姜若顏捂住嘴巴,眼角兩行淚水如瀉閘的洪水撲朔直下,怎麼都止不住……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監督執刑的楚子俊望著劉策背部漸漸變得血肉模糊,報數的聲音都變得含糊起來……
然而劉策卻緊咬著牙關,不動任何聲色,任憑軍杖重重擊打在自己身上,他額頭的冷汗如同瀑布一般,一滴一滴落在高台的地板之上……
「劉策,你喊啊,喊出來會好受些,你倒是喊吶,別打了,別再打了……」
望著劉策忍受著痛苦的神情,姜若顏心如刀割,那軍杖每一下都仿佛打在自己心田一般,好痛,好痛……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八十棍過後,劉策臉頰不住抽動,但依然死死咬著牙關,不發一言,看的眾將士是心驚膽顫,就連許文靜也早就淚流滿面。
「劉策,別撐了,別再撐了……」
姜若顏望著軍棍帶起的一片血肉,感覺整個人都快要暈過去了,那可是自己的男人啊……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八……」
「噗……」
就在挨到第八十七下的時候,劉策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從嘴裡吐了出來……
「不要再打了!」
「停!」
姜若顏的呼喊和楚子俊的聲音同時在刑場之上響起,聞令的執刑將士立馬止住了手中動作。
「劉策,求你了,別再讓他們動手了,你會死的!」姜若顏再也控制不住,撲向高台想要上去抱住劉策。
「子俊,把,把若顏帶下去,別,別讓她上來,繼續……繼續執刑,還有……還有,十……十三杖,本,本軍督數著呢……」
劉策望了姜若顏一眼,擦乾嘴角的血痕,虛弱的說完這些後,取過早已備好的絹帕,摺疊好後塞入自己的嘴中。
「劉策,劉策,別再打了,你真的會死的,若顏錯了,若顏真的知道錯了,剩下的讓若顏替你承受吧,要打就打我吧,你們停手啊,劉策……」
面對姜若顏焦急萬分的神情,劉策只是挺直身軀,死死咬住嘴裡的絹帕,閉上了眼眸。
「劉策,劉策啊……」台階之前,姜若顏被同樣悲痛的衛兵給攔了下來不得寸進,只能癱倒在地上,淒聲痛哭起來。
行刑依舊在繼續,一棍接過一棍的軍杖依然重重的打在劉策身上,痛在姜若顏和眾將士的心裡。
「一百!刑完畢!醫護隊!人呢,趕緊滾過來啊,快啊!」
當最後一下軍棍落在劉策身上後,楚子俊揮灑著熱淚立馬沖早已準備在一旁的醫護隊大聲咆哮起來。
而劉策再次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絹帕,單膝跪地,一掌死死托在地面之上,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倒下,強忍著疼痛站了起來,自己身為一軍主帥絕對不能再三軍將士面前倒下,哪怕傷痛纏身也是如此!
他推開前來攙扶的將士和醫護隊,傲然立在三軍跟前,雖然現在自己十分的虛弱,十分的痛苦,但他依然要在自己的將士面前展現出最為驕傲的一面。
「軍督大人~」
「軍督大人~」
「軍督大人~」
夜幕之下,三軍將士齊聲大吼起來,這一刻劉策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又提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軍督大人?劉策?不錯,你會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麼?」
遠處一直暗中觀察著這一切的皇甫翟,望向劉策的身影,喃喃自語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