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司盈感到一陣尷尬,旁邊經驗豐富的祝慧君立刻看出了什麼,乾咳幾聲說:「好啦好啦送我來這裡就行了,你們快回去。」
白以容臉上還帶著笑意,「回什麼回,司盈男朋友還沒來找她,不著急回去。」
檢錄台的徐澤怔了一下,隨後主動問好:「學姐好,你手怎麼樣了?」
「好了,」蘇司盈禮貌地笑了笑,「早就沒事了。」
徐澤還想上來說什麼,恰好檢錄結束,祝慧君準備上場,另外兩人自然也要陪過去。等三個人走遠了,一個穿著高一校服的男生過來推了推他,「還看呢?」
「沒有。」他企圖嘴硬,同學笑他,「還說沒有?你眼睛都要粘在學姐身上了。」
徐澤低頭假裝咳嗽,同學又問他:「你不會真看上那個學姐了吧?我聽說她是復讀的,比你大了整整三歲。」
「復讀的?」徐澤重複一遍,若有所思。
那個男生點頭,眼睛看向三個女生的方向,「不過我覺得她旁邊那個學姐更好看,簡直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除了純情還是純情。嘖,哥們兒夠意思,幫要個聯繫方式唄。」
「去去去,自己要去。」徐澤整理著手上的檢錄名單,不經意看到高三4X400米的名單,嘴角不經意地微微上揚。
蘇司盈倒是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她現在面對的最大問題是——如何把腿軟到癱在地上的朋友拖上跑道。
前組已經跑完,裁判們一邊記錄上組成績,一邊安排下一組的賽道順序。輪到祝慧君時,上一秒還吹著自己已經不緊張的人差點就坐到地上。
蘇司盈和白以容一臉嫌棄地把丟人的少女扶起來,忽然看見操場中間的方向跑來一個人。
「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緊張的,我就是……」祝慧君解釋的話沒說完,有人打斷她:「別解釋了,快上跑道,加油。」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一臉嚴肅正經的賀東。
祝慧君發愣,高大的男生又催她,「快去,老師等不及了。」見她還犯傻,他乾脆說:「跑進前三請你吃飯。」
「就我們兩個人嗎?」
蘇司盈在旁邊差點笑出聲,這傻姑娘,都什麼時候了,她的關注點還是這麼奇怪。
賀東臉上也是無奈,可還是道:「對。」
話音一落,剛才還是個慫包少女抿著嘴快速上了跑道。蘇司盈看向賀東,「你不打算逃避了?」
被問的人動作一頓,「我想等畢業。」
「她要是知道你這麼想,絕對能樂開花。」蘇司盈笑得別有深意,他臉上泛紅,「別告訴她,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沒法認真學習。」
「如果她真的沒忍住,在畢業前和你說了什麼,你打算怎麼辦?」
砰!
賀東的回答還沒有說出,一聲槍響,比賽已經開始。他收回想說的話,看向那個奮力奔跑的身影,蘇司盈隨之看去,一時間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運動細胞各種不發達的祝慧君,在男神的約定下竟然會跑出小組第二的成績呢?
而她剛才問的問題,說是問賀東,其實問的又不止一個賀東。
白以容在旁邊一直沉默,看到好友跑完,她拉著另外兩人跑去迎接。祝慧君跑的小腿抽痛,三人跑向她的時候,她問的第一句話卻是:「小組第二算嗎?」
少女的心思表露無遺,賀東看她半晌,說了一個字:「算。」
蘇司盈這條單身狗被少女漫式的戀愛情節閃瞎狗眼,默默後退。白以容站在她身邊,小聲說:「我們先回去吧。」
她也正有此意,當即跟著小白花暗暗溜回班級。
運動會繼續熱火朝天地進行,操場上一起走回班級的少男少女並不起眼。白以容回來以後沒閒著,先是帶著大家活躍了一下氣氛,隨即拿了運動服,準備去更衣室換衣服。
蘇司盈看見她要走,習慣性地跟了過去。白以容看了她一眼,意料之外地拒絕了她,「你留在這裡吧,我一個人去就行。」
「我跟你一起,幫你拿個東西也是好的。」
沒想到白以容態度堅決,「真的不用,你好好在這待著,我走啦。」
說完,她直接跑走,留她同桌在原地發愣。
以小白花的性格,按理來說她並不會拒絕朋友的善意幫忙。可這次……
蘇司盈心裡清楚,自己非要跟去似乎沒什麼必要,但小白花這次實在反常。等人家跑進教學樓,她糾結了一下,還是抬腳跟了過去。
教學樓里臨時將一樓兩個稍大的答疑室改成了更衣室,打開女更衣室的門,要分別掀開三層厚實的桌布才能看見裡面的情況。
更衣室的窗戶被雙層窗簾擋得嚴嚴實實,沒開燈的屋子顯得頗為昏暗。蘇司盈小心翼翼地走進去,這時候換衣服的女生不多,但三三兩兩,大多是有人陪著的。她四下張望,終於看到了右邊角落裡獨自一人的白以容。
別人換衣服的時候自己走過去……怎麼想都有些不太好。蘇司盈也覺得這種事挺尷尬,看見自家同桌沒什麼異常情況,已經有了出去的打算。然而,就在她轉身的時候,白以容背對著她脫下校服上衣,露出了雪白的背部。
講道理,其實女孩子對同性的身體也是有那麼一點感興趣的。
還有,不看白不看。
蘇司盈沒忍住瞟了一眼,結果卻在收回目光的時候,看見了那本應乾淨無暇的皮膚上有著四五處結痂的傷口!
那天摔倒的一幕在她眼前重現,最後定格在兩人對視的瞬間。
蘇司盈轉身的動作停下,她怔怔地看向換著運動短袖的人,終於明白,為什麼白以容會在摔倒後要拿校服遮擋。
她的背上擦破了好多地方,不出意料,應該是流了血。
白以容她……
蘇司盈嗓子忽然有些痛,她看著白以容換好上衣,又看她換了運動短褲,在她要回頭的剎那,一直呆愣的人大步上前,問道:「你受傷為什麼要瞞著我?」
小白花聽到聲音身子一僵,反應了一會兒,她無所謂地笑著說:「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嘛,沒事啦同桌,你放心好了。」
「你讓我看看。」
蘇司盈說完這話,自己臉上先是一紅,可想到剛才看到的斑駁傷口,她又堅決了自己的態度,補充道:「快點。」
白以容臉色如常,沒有立刻拒絕,而是說:「你看過以後不准心疼。」
沒等蘇司盈說話,她又補了一句:「還有,看過以後你要對我負責。」
「……」
Excuseme?!
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被小白花說出來,整件事的味道都變了。
於是,蘇司盈臉更紅了,「兩個小姑娘看個後背,說什麼負責不負責的。」
「不行,話得說好,你剛才雖然在後面偷窺我,但我估計你沒看清,暫且不計。可現在你要是再看我,那就是要負責的了。」
「……」
喂!什麼叫偷窺啊!誰要到女更衣室偷窺自己同桌啊!
平時溫婉可人的小白花在昏暗的光線下,整個人都變了一個畫風。蘇司盈憋得耳朵發燙,感覺自己那五年都白活了,「白以容你別鬧,我就是看看你傷口怎麼樣了。」
看到對方的注意力被自己轉移不少,白以容鬆了口氣,大大方方地掀開衣服,將半個背部露了出來,「來,看個夠。」
「……」
看夠你妹啊!
蘇司盈被她說的話羞到,理智卻沒有失去,看過腰上的擦傷後,她直接將衣擺向上一卷,露出了小白花本想矇混過關的肩胛骨。
兩塊肩胛骨的部位是受傷最嚴重的地方,即使過了這麼久,傷口周圍還有淺色的淤青痕跡。兩側傷口結痂略厚,微有紅腫,擦傷面積比腰部大得多,再想到那天她躺在地上半天才站起來……
蘇司盈心裡內疚的不行,不敢再看上面其它的傷口。
或者說,除了內疚,她還有小白花所說的「心疼」。
明明是小白花受傷更嚴重,這幾天卻都是對方在照顧自己。而自己呢?竟然就這麼理所應當地接受了她的照顧。
蘇司盈越想越不是滋味,她之於白以容本應是個姐姐的形象,現在倒是讓一個比自己小六歲的人反過來照顧了自己。
最可怕的是,在這種照顧下,她竟然從一個向來獨立的人,變成了現在這個依賴別人的樣子……
她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茫然地放下衣擺,倒是白以容轉過身安慰她:「我從小就調皮,上躥下跳不知道受了多少傷,我早就習慣了。」
蘇司盈向後倒去,靠著牆壁搖頭,「再怎麼說你都是女孩子……」
「我動手你也不是沒看過,還把我當乖巧少女嗎?」白以容輕笑。
昏暗的室內營造出一種莫名的氣氛。更衣室里最後幾個女生這時候換好衣服走了出去,不大的屋子裡只有她們兩個,一個靠著牆壁,一個笑著站在她對面。
不知為何,蘇司盈覺得小白花有點不一樣,想了想,她故作鎮定地道:「至少你在我面前是這樣。」
「把我當朋友的話,你就要接受每一面的我了。剛剛還答應對我負責,這會兒你又要嫌棄我了是不是?」白以容的長髮高高紮起,清爽的馬尾垂在身後,額前的碎發極顯乖巧。偏偏,這樣的她讓緊靠牆壁的人更感壓迫,幾乎要失了鎮定。
蘇司盈不知道該怎麼答覆她這句話,然而,對視的目光錯開,她忽然看見了對方通紅的耳尖。
看到這個,她頓時心中一松。對方能給自己壓迫感,可再怎麼說都是個小姑娘,即使表現的無所謂,心裡終究還是和自己一樣緊張的。
這麼一想,蘇司盈的鎮定回歸,她笑著向旁邊走了幾步,幫小白花整理換下的衣服,「這不是接受了嗎?」她手上動作很快,衣服疊得極為整齊,「不過這次真是我愧對你,有空給個機會讓我請你吃飯吧。」
「成交,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以後別提啦。」白以容笑眯眯的,語氣依然輕鬆,「還有,你不氣我瞞你就好。」
蘇司盈將衣服裝到口袋裡,心被暖意包圍。
她哪會生這人的氣,明明對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自己著想。要真說生氣,大概也是氣自己,沒能早點發現這些傷口。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更衣室,外面強烈的光讓蘇司盈略感不適。也就是那瞬間,一隻素白的手伸過來,遮住了她的眼睛。
「緩一會兒再走。」
淡淡清香順著指尖蔓延摻入司盈的呼吸,她聽話地站在那裡,有那麼幾秒鐘,她真想自暴自棄,乾脆把自己全部積壓的莫名情愫爆發出來。
可到最後,兩個人什麼都沒說,放下手,白以容接過自己的衣服,一邊和她談論剛才慫到爆的祝慧君,一邊走回班級。
蘇司盈回到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冷靜一下,結果,她瓶子還沒擰開,後面的同學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司盈,有人找你。」
她一個復讀生,誰能找自己?
放下瓶子,她起身向後看去,一張帥氣又青澀的臉帶著羞澀的淺笑,正拿著一袋零食看她。
蘇司盈頓時一陣頭痛。
這個叫徐澤的學弟,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