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咘咘……咘咘……」
一陣長號響起,周靜抬頭看向前方。閱讀一輛綠皮火車正緩緩朝月台駛來,「哐哧哐哧」的聲音讓她有些恍如隔世。
兩個月前,她坐了一趟綠皮火車,打卡了最美綠皮火車線路之一的博林線。
博林線沿途風景美不勝收,有牧馬成群的草原,也有綠意盎然的山坳。
她當時就決定明年這個時候再坐一次綠皮火車,完全沒想過自己兩月後就再次踏上綠皮火車之旅。
眼看著火車要停站,周愛國拍了拍程遠的肩膀,「我們先把行李搬上去。」
周靜這次說走就走的隨軍,她本來想提幾套衣服就走,但李香蘭哪裡肯。
除了家具,她閨房裡的東西被李香蘭收拾一空,又給她撿了三大袋,最後一共拖著九大袋行李,借了生產隊的牛車才拉到汽車站。
上了公共汽車,輾轉了兩個多小時才到了省城火車站。
「是,爸。」程遠應下。
聽到這句擲地有聲的「爸」,周靜忍不住朝程遠看去。他動作利索地提起四個大袋,然後隨著人潮向火車涌去。
她穿過來兩個月了,喊周愛國跟李香蘭「爸媽」時還覺得有些彆扭,他改口改得這麼順溜,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要說他們是真心相愛結婚,那他愛屋及烏巴巴著喊老丈人「爸」還情有可原,可她跟他之間是名副其實的閃婚。
雙方家長牽線,兩人同意後他向部隊打結婚報告,領導同意後就請假回家把證給領了。
當然,領證這一環節實屬意外。
周靜作為不婚族,壓根兒就沒想過結婚來虐待自己。
只不過穿書到不結婚猶如犯罪的70年代,她一天不結婚就被父母催。與其這樣,倒不如嫁給一直在部隊待到八零年,最後一章才出現的英雄軍人。
正當她打算安安分分守活寡的時候,程遠回來了。
「小靜。」
周靜聞聲扭過頭去,就聽到李香蘭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到了部隊就跟程遠好好過日子,過去的事情就別惦記了。你現在是人家的媳婦,要長大了。」
李香蘭說著,抬手摸了摸女兒的臉蛋,一臉不舍。
她是真捨不得,雖說周家跟程家離得不遠,兩個生產隊還是一個大隊的,可周靜這一隨軍,就等於遠嫁了。
以後在部隊一個幫襯的長輩都沒有,程遠當兵時不時要出任務,一走就歸期未定,執行任務還有危險。
一想到這裡,李香蘭就憂心忡忡。
周愛國轉業前也是當兵的,軍嫂有多不容易沒人比她更清楚。
周靜知道李香蘭所說的過去指的是自己,不,確切來說是這本書的女配周靜,因為對省城來的男主——知青王一力一見鍾情,而後展開瘋狂追求,鬧得人盡皆知。
本來這年代女追男就讓人家詬病,偏偏王一力這時已經跟女主周麗芬處對象。
周麗芬跟周靜同村,兩人同歲,還當了很多年同班同學,不過不熟,就見面都懶得打招呼那種。
周靜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周麗芬就一小家碧玉,不過她有女主光環,把王一力迷得不要不要的。
因為周靜公然撬牆角,周麗芬跟□□力鬧了很多回彆扭。即使王一力再三表明心跡,也無法抹去周麗芬內心深處的自卑。
周麗芬她爸周大力看小兩口總冷臉傷感情,生怕到嘴的城裡女婿要飛走,於是跑去警告周愛國,說周靜要再糾纏王一力,就去革委會舉報他們家。
周愛國一聽就慌了。
本來他家三代貧農,自己轉業前又是打過鬼子的軍人,現在在生產隊當隊長也很有威望,沒什麼好怕的。
可李香蘭是富農成分,這些年一直低調做人才不至於被人乘機掀起風浪。
要是這事被人添油加醋舉報到革委會,而革委會的主任又是周大力的舅舅,那他們家將陷入萬劫不復。
為了給周麗芬一個交代,也想斷了周靜對王一力的心思,周愛國跟李香蘭只能把最寵的閨女匆匆嫁了。
雖然匆忙,但他們也是看好程遠才同意這門親事。
周靜抬手覆上李香蘭粗糙的手背,微微一笑,寬慰道:「媽,我會好好的。」
李香蘭並沒有被閨女的話安慰道,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朝前走,她說:「程遠是個有擔當的軍人,你嫁給他我跟你爸也放心。」
對於這點,她是最有感觸的。要不是周愛國護著自己,他斷不會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生產隊隊長。
「你們兩母女有什麼悄悄話趕緊說,火車要開了。」周愛國折回來拿最後一袋行李,朝她們喊了一聲。
李香蘭一聽,也顧不得愁眉鎖眼了,拉著周靜的手就叮囑道:「其它的我不多說了,你跟程遠好好努力,爭取年底讓我抱上乖孫。你婆婆是指望不上的,到時候我去伺候你坐月子。」
「……」這是剛結束催婚就馬上進入催生模式了嗎?
李香蘭看她不說話,著急道:「這事你別不放在心上,你追□□力那檔子事,不知道你婆婆有沒有跟程遠說過。要他知道了,你得生個孩子出來表示自己好好過日子的誠意。」
「……」周靜實在無言以對,幸好周愛國這時過來催她上火車,李香蘭才住了嘴。
這年頭坐火車是靠擠的,程遠一路護著周靜順利走到座位上。
他們剛坐下,就看到李香蘭趴在過道對面的窗戶上朝他們招手,「小靜,這袋吃的忘了給你。」
「我去拿,你坐著。」程遠站起來就往對面窗戶走。
過道上人擠人的,周靜也不跟上前湊熱鬧,就坐在位置上看著他們。
隔道對面的位置還是空的,程遠接過袋子之後跟李香蘭說了幾句。
不知道程遠跟李香蘭說了什麼,她原本憂心忡忡的臉一下子綻開了笑顏。
車廂內吵吵嚷嚷的,周靜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
等程遠回來,周靜就問:「你跟我媽說了什麼,她好像很高興。」
程遠把拿袋子吃的遞給了她,雲淡風輕地說:「沒什麼。」
「……」
他不說周靜也不好追問,畢竟不管是原主還是她自己,都跟這個一起在「獎狀」上寫了名字的男人不熟。
很快,火車開動。
程遠所在的部隊位於臨省,路程不算太遠,不過這年頭火車的速度不快,一般不超過80公里,而且線路是繞到另外一個省之後再過去,反正這一趟得坐兩天兩夜。
這節車廂比較新,看上去跟後世的差不多,只不過衛生環境不太好,空氣中充斥著不可言喻的味道。
周靜把車窗推開,正想用沿途風景中和一下味道,就聽到對面的老太太說:「你們兩口子長得真好看,以後生出來的小孩肯定很漂亮。」
「……」
周靜愕然回頭,她很想問老太太,哪裡看得出她跟程遠是兩口子了,他們之間明明隔著至少三十公分的距離,怎麼看怎麼像陌生人。
她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沒敢說出口,只朝老太太微微一笑當做回應。
收回視線後,她忍不住偷偷看了身側的男人一眼。
他對於老太太的話充耳不聞,正腰直背挺地坐著,因為身上那套松枝綠軍裝,更顯威嚴。
他的手裡舉著一本書,視線平直落在書頁上,聚精會神地讓人不敢打擾。
她的這個塑料老公還真是勤奮好學!
周靜默默收回視線,欣賞風景去了。
窗外此起披伏的大山很快讓周靜審美疲勞了,好在她給自己準備了打發時間的玩意,織毛衣。
現在已經開春,南方的天氣不算冷,她打算給自己織一件毛衣背心。
毛線是她過年前在供銷社買的,李香蘭當時瞧見還一臉驚訝,問她什麼時候學會打毛衣了。
原主的確不會,不過她會。
她是個資深死宅,愛好一切手工活,還做得非常好。偶爾發個朋友圈,肯定有人在底下評論讓她開店。
一個看書一個打毛衣,這對新婚夫妻相對無言地熬到了晚餐時間。
對面老太太已經拿出乾糧跟老伴分享,周靜也把吃的翻出來。
這時,已經坐了幾個小時軍姿的男人把書合上,站起來就說:「我去買飯。」
「……」不等周靜說什麼,程遠已經大闊步朝餐車那邊走去。
不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鐵飯盒。
就一個?沒有她的份嗎?
周靜還沒來得及吐槽,鐵飯盒已經在她眼前。
「吃吧。」
「你不吃嗎?」周靜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恥,提議道:「要不咱倆一人一半。」
「不用。」說著,程遠把擱在兩人中間的那袋乾糧提起來,拿出一塊李香蘭炸的過年小吃吃起來。
這下周靜更加不好意思獨食了,叨叨自己吃不完很浪費,強烈要求分他一半。直至他說她吃不完他再吃,她沒什麼能說才提起筷子。
不得不說,這年頭的火車餐真的很實在,一個方形鐵飯盒裝得滿滿的,裡面有白米飯、青瓜炒肉絲、滷雞蛋跟燙青菜,而且味道很香。
這年代生活很艱苦,很多人等到過年才吃上兩口肉。周愛國跟李香蘭疼閨女,但也只是十天半個月給周靜嘗嘗葷腥,這還是趕上春節期間跟周家老大周軍在肉聯廠上班的原因。
看著飯盒裡一條條油亮的肉絲,周靜輕輕吞了吞口水。
對面的老太太聞著那飯菜的香味,頓時覺得手裡的乾糧不香了,忍不住問程遠,「這飯盒多少錢呀?」
程遠:「三毛,不用票。」
即使不用票,三毛也貴得很,老太太頓時被嚇退,她羨慕地跟周靜說:「小姑娘,你男人對你真好。」
正在埋頭吃飯的周靜聞言,小臉微微發燙。
她也不知為何,剛才被調侃能雲淡風輕,這會兒聽到「你男人」三個字倒是臉紅了。
擔心被人察覺出自己的異樣,她的頭埋得更低了。
這個火車飯盒太實在,周靜吃了一半實在吃不下去,她有些忐忑地把飯盒遞給了程遠。
程遠接過飯盒,二話不說就吃起來。
周靜一想到這些都是自己吃剩的,突然有些不敢看他。
她轉過身把剛剛關上的車窗推開,窗外帶著春意的夜風吹進來,拂過她的心湖,輕輕地漾了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