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最後一個人類
男人緊了緊身上的皮襖,咬著牙,用力讓自己直起身子。
咕……
他的肚子裡傳出難耐的嘶吼聲,長時間的飢餓,除了讓他感到乏力外,還給予了男人恐怖的痛苦,他恍惚間覺得自己的胃已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掏出自己的腸子飽餐一頓。
在男人所處的坑洞邊緣,有一隻純白的鴿子,這很明顯是極其優質的可食用肉類,但男人知道,自己如果想活下去的話,絕對不能吃掉這最後的希望。
「再忍耐一會兒、再忍耐一會兒,在被找到之前……」
男人喃喃輕語,靠著牆,拿出紙筆。
紙筆用來寫信,鴿子自然就是信使。
男人提起筆,還未落下時,竟然噗嗤一樂。
在自己出生的那年,剛好趕上了「新科學運動」,人類重拾科技,科學思辨與追求技術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短短三十年,人類社會便從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進化到了資訊時代。
有【第二天尊】的幫助,人類能夠從失落的科技時代重新獲取技術資料,做到這樣的奇蹟,實在不足為奇。
自己在上小學時,就發誓成為了不得的科學家,到現在,這個夢想雖是達成了,可……
可都資訊時代了,自己現在的唯一傳遞信息的方式,居然是飛鴿傳書……
苦澀和恐懼充斥著男人的內心,他用盡全力壓制住自己翻滾的思緒,集中注意力在筆尖上:
[媽媽,我是阿康。
我在鑫元市旁邊的7號城市避難所里。
救救我,媽媽。
我現在又冷,又餓,上次進食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我有充足的水,可這並不能讓我能活下去。
媽媽,您還在家鄉的老城區麼?我想小黃了,想您在試驗園區里種植的番茄,想您炒土豆絲時多放的那一勺鹽……雖然那並不好吃,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您,我真的好想活下去。
我不想死。
媽媽,救救我。
我在鑫元市旁邊的7號城市避難所里。]
啪嗒,啪嗒。
作為優秀科學家的男人,已經雙目濕潤。
他哽咽著將信塞進空洞的小木筒里,綁在信鴿的腿上,小心翼翼地打開頭頂的金屬閥門,讓其飛了出去。
男人並沒有在信中表達對母親的關切,甚至連一句「您還好麼」,都沒有。
因為男人知道,那根本沒有必要。
現在的情況,要麼死,要麼活,這信鴿飛到目的地的概率連萬分之一都沒有,母親還活著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男人寫這封信,只是出於生物的本能罷了,只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
他只是想和媽媽說說話。
在最絕望的時候,人們總會想起自己的母親。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啊……」
男人掩面,蜷縮在牆角。
這座城市已經死得只剩他一人了。
男人並非沒有勇氣,他試著在過去的幾天走出避難坑洞,前往市中心尋找食物、倖存的人、以及可用的防身武器,可最終卻一無所獲。
按理來說,偌大的城市,不可能連一點物資都沒有,但男人在失望之餘,並沒有覺如何驚奇。
【第七天尊】可以隨意玩弄概率,在神隕之戰的時候,【第七天尊】甚至能把部分宇宙常數製作成武器!
——將「人類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壓制到幾乎為零的程度,對於【第七天尊】古寒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男人能找到書寫用的紙和筆,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比彩票中頭等獎還要難一千萬倍。
可是這天大的幸運,卻讓男人更顯悲涼。
斬殺了所有神明、拯救世界的七位天尊,將自己的偉力對準人類時,人類該如何抵抗?
答案很明顯,無法抵抗,一切都在剎那間灰飛煙滅了。
「不,不,他們、他們不是天尊,他們是大罪孽的化身……」
男人咬著牙,低頭蜷縮著,靠在牆角等待媽媽的救援。
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三日後。
男人死了。
他沒有餓死,胃部的痙攣衝破了他的理智,他撕扯自己的皮肉,將血和筋扯下來,胡亂吞咽。
男人死於大出血。
他的母親,早在他放飛信鴿的五天前,就被倒塌的房梁砸死了。
男人不知道的是,他是堅持最久的人類。
此時此刻,世間再無存活的人類。
男人更不知道的是,在他死亡後的第七秒,所有人類的屍體都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一枚直徑五厘米的黑腔出現在人類的屍體上,四肢、軀幹、腦袋……每個屍體黑洞的位置都不盡相同。
再七秒過去,人類屍體開始蹣跚而動。
那枚黑黝黝的命洞以某種奇蹟般的方式運作起來,讓死者復生。
所有人類都已死去。
但同時,他們將以另外一種形態延續。
又過去七秒,人類的屍體完全站了起來,大地之上,廢墟之中,他們咆哮嘶吼,流淚不止。
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自己因何而悲愴。
他們只是嘶吼著、痛哭著。
仿佛永遠沒有歸宿的遊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