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白在病房外獨自坐到深夜,鍾晨出門接電話時看到她坐在凳子上的身影詫異兩秒。
「江總。」鍾晨拿著手機:「您怎麼不進去?」
她還以為江靜白和白姐聊完就回去了,畢竟公司還有一大堆的事物要處理。雖然她沒在公司,但是公司的群她加了好幾個,自然知道公司的風言風語,不少人說公司要和魚希解約,所以她以為江靜白去處理了,誰料她就在門外。
江靜白聽到她手機鈴依舊響開口道:「接電話吧。」
聲音沙啞。
鍾晨聽了很不好受,還是聽話的低頭:「好。」
「那您進去吧。」
她說完加了句:「希希睡下了。」
江靜白這才抬眸往裡看眼,手放在門把上,推開門,走進去。
魚希睡下了,先前的藥水裡有安眠的成分,她雖然不想休息,但身體扛不住藥物的作用,十一點剛過,她就合上眼睛休息了。
江靜白站在病床前,一周沒見,她其實有很多話想和魚希說。回來的前一天她在電話里說靜白,等我回去,我們好好聊一聊,她當時多開心,多高興,甚至想立刻飛到魚希的身邊,想和她開誠布公的聊一次。
魚希的那些擔憂,害怕,小心翼翼掩藏的情緒,她都知道,也可以照單全收,她甚至希望她和自己發脾氣,在她面前使小性子,她不怕兩人之間有矛盾。
她怕的是沒有矛盾,就和之前一樣的相處,看似甜蜜,卻如履薄冰。
魚希小心翼翼的掩藏,她小心翼翼的呵護,兩人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維持一個幸福的假象。
可現在——假象也要破滅了。
江靜白坐在病床前,低頭替魚希將額前碎發撥至耳後,露出慘白的俏顏,睡著的她也不安穩,不知是不是腿疼,還是正在做夢,她緊緊皺著眉,白淨額頭生出細汗,江靜白從柜子上抽了張面紙給她擦拭,扔垃圾桶時卻看到裡面有張捲起來的便利貼,淡黃色的貼紙寫了字,她撿起來,展開看,入目五個字。
靜白,對不起。
是魚希的字跡,字字誅心!
江靜白一隻手捂著唇,還是沒忍住突然湧上來的情緒,她低頭翻開垃圾桶,看到最上面蓋著一層白紙的下面藏滿了便利貼,和手中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字跡,甚至好幾張字跡有暈開的痕跡,江靜白不知道魚希是什麼時候寫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寫的,她不能坐起,只能躺在床上,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姿勢,寫下這些道歉的?
淚水瞬間就浸滿眼眶,江靜白防止自己發出聲響啟唇咬著指腹,深深的咬著,舌尖有鐵鏽的味道,她抱著垃圾桶,跪在地上,像個乞討的人,滿身狼狽。
門外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盛閒透過病房上方的玻璃看到裡面的景象,病房裡燈光昏暗,但她尚能看清楚病床上的魚希,已經休息了,另一邊的江靜白跪在地上,背對著她,看不清楚她手上拿著什麼,只看到她在翻動垃圾桶,然後突然的停下動作,雙肩顫抖。
就和晚上她在長廊上看到的一樣。
身後助理見她良久沒動靜不由開口道:「盛總,要進去看看嗎?」
「國外的療養院已經聯繫好了。」
「另外,魚老先生正在查事故原因。」
盛閒咬牙:「查到了嗎?」
助理看眼她側臉,低頭道:「有點消息了。」
「聽說和劇組的另一個演員有關。」
盛閒緩緩點頭,聲音低沉道:「在老爺子查清楚之前,把人帶過來。」
助理恭恭敬敬的回她:「好的。」
「您還進去嗎?」
盛閒深深看眼病房,目光觸及到床上的魚希時陡然軟了兩分,她紅唇動了動:「明天再過來。」
助理透過她目光看向裡面,問道:「那江總。」
盛閒低頭:「再等等吧。」
兩人說完就離開病房門口了,鍾晨打完電話回病房時剛好碰到盛閒,她站在原地,直到盛閒走到她身邊,看了她幾眼,末了什麼話都沒說,從她身邊擦過去。
鍾晨捏著手機,低頭回病房。
敲門的時候江靜白站起身,嗓音低沉:「進來。」
鍾晨推開門走進去,看江總的樣子,盛閒好像剛剛沒進來,那她要不要說看到了盛閒?鍾晨有些糾結,江靜白轉頭道:「鍾助理回去休息吧。」
「這裡有我就行了。」
鍾晨看她單薄的身體和猩紅的眼眶啞口,咬唇好幾次才說道:「我陪你吧。」
江靜白垂眼:「不用了。」
她說完看向魚希:「我想一個人陪她。」
鍾晨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道:「那我明天早點過來。」
沒有得到回應,鍾晨離開病房的時候看到江靜白坐在病床前,彎腰正在垃圾桶撿什麼,她沒細看,轉頭離開了。
病房裡江靜白將垃圾桶里的便利貼一張一張拿出來,撫平,用手機壓著,她沒數多少張,只覺得每撿一張,心頭的難受就加重一分,最後都收拾好後她將便利貼塞進大衣的口袋裡,整個人靠在魚希的床頭邊,想伸手抱抱她,又低頭看眼她睡顏,最後什麼都沒做,只是靠在床邊看向窗外。
房內氣氛靜謐,只有淺淺的呼吸聲融在一起,被窗外凜冽的寒風侵蝕,逐漸聽不真切。
和滿室的安靜相比,網上的討論依舊熱火朝天。
網友在吃瓜這件事上永不會疲倦,熱門話題一個接著一個,魚希的名字剛從熱搜上撤掉,立刻又添新的,這次不是有人給她買的,而是真真實實的熱度,她雖然半年的時間淡出娛樂圈,沒有出現在觀眾面前,但是她的成績,無人可超越,她的影響力,有目共睹,剛爆出受傷的時候微博直接癱瘓了兩次,【呂后】的官微被她的粉絲給炸了,除開一些激進的粉絲,更多的是平時不說話默默支持的。
畢竟這次是爆炸事件,這和平時的小事故不同,她們再佛系看到魚希住院還是按耐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直接鬧到了官微。
魚希受傷的消息一直被壓著,白雨棠解釋只是受驚過度,但粉絲依舊不放心,她們非要找出點蛛絲馬跡證明魚希沒事,結果卻讓她們收到魚希受傷頗重的傳聞。
激進的粉絲當下就坐不住了,立刻涌到官微,要一個說辭。
官微沒吭聲,他們的默認惹惱那些溫和的粉絲,所以微博上才幾次鬧起來,熱度遲遲下不去,哪怕白雨棠和劇組熱搜撤的勤快,也架不住這些粉絲的突然瘋狂和網友的進攻。
情勢一時難以控制。
劇組當然不敢發聲明,因為魚希確實即將要退出這個劇組,現在他們若是發聲明,無疑坐實魚希受傷頗重的猜測,但不發聲明,粉絲和網友鬧得太兇了,他們也沒辦法。
所以一夜過去,網上的熱度不僅沒消退,反而越鬧越凶,隨便打開一個論壇都能看到魚希兩個字。
魚希是被疼醒的。
右腿很疼,疼的她睡夢中都皺緊眉頭,緩緩睜開眼,陽光還沒躍進房間裡,天邊一色,泛著黑。
她手在被子下,摸到了發疼的腿,一動,痛徹心扉,淚水直接逼了出來。
她另一隻手條件反射的握起,卻握到別人的手,江靜白醒了。
「魚希。」江靜白立刻坐正身體,腰部發麻,她秀眉攏起,強迫自己直起身體,低頭道:「醒了?」
魚希抬眸看她:「嗯。」
天邊雖沒亮,但已經有光灑進病房,江靜白起身道:「腿還疼嗎?」
魚希搖頭:「還好。」
明明已經疼得兩鬢都冒虛汗了偏要說還好,江靜白沒說什麼,垂眼道:「我去打點水給你洗漱。」
「靜白。」魚希叫住她,江靜白轉頭,看魚希的神色有些不對勁,雙眼的紅暈還沒消散,一張臉依舊慘白,墨黑的秀髮有幾縷粘在臉頰邊,黑白分明,她恍然明白:「要去衛生間?」
魚希聲音很低沉的嗯了聲。
江靜白看出她的難堪啟唇道:「我去叫醫生。」
「不要。」魚希制止她往外走的步伐,見江靜白回頭,她臉更白一分:「你扶我過去。」
江靜白蹙眉:「可是你……」
「我沒關係。」魚希雙手撐在旁邊,試圖爬坐起來:「我現在好多了,你扶我過去吧。」
江靜白看她快要坐起的身體立刻走到床邊,雙手放在她肩膀上,制止她亂動,魚希手臂半撐起在身後,面前是江靜白近在眼前的側臉,清冽的香氣在鼻尖散開,她歪頭,瞥開視線。
身體被人打橫抱起,魚希驚幾秒很快就雙手環住江靜白的脖頸,頭垂低,埋在胸前。
江靜白到底在床頭坐了一夜,剛剛短暫的時間還沒徹底恢復過來,她抱著魚希走的並不踏實,兩次都快要撞到沙發邊緣,魚希看著她步伐不穩也只是咬牙垂眼,悶不吭聲。
將魚希送到衛生間後,江靜白扶著她坐在馬桶上,雙手背在身後,掩飾剛剛過度用力而引起的顫抖。
洗漱後,江靜白又將魚希送回病床上,天色大亮,陽光躍進病房裡,灑在兩人身上,卻沒有絲毫暖意,江靜白開口道:「想吃什麼?」
說完才想起來魚希中午要動手術,不能進食,她只好換個話題:「我等會先去趟公司,中午過來。」
魚希躺在病床上,神色淡淡然道:「靜白。」
江靜白偏頭看著她,似乎心有靈犀的知道她想說什麼,在魚希張口的時候她湊上去,閉眼吻住魚希,眼角濕潤,有溫熱的水滴砸在魚希的眼角處。
「別說話。」江靜白依舊閉著眼睛,聲音低沉到幾乎聽不見。
魚希哽咽:「靜白。」
江靜白慢慢睜開眼,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害怕,她聲音很輕的說道:「魚希。」
「別對我這麼殘忍。」
「好嗎?」
魚希唇瓣還有殘留的溫度,不似以往的柔軟,只剩下一片冰涼。
她抿唇,沒回江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