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醫院的那天胡小靜來醫院問過一番情況後問魚希,她爺爺來了沒有,魚希搖頭,想他應該是不會來的,自打被趕出魚家後,她就只見過她爺爺兩次,都是匆匆一瞥,急促離開,連句話都沒有說過,所以即使知道她住院了,依照老爺子的脾氣,也不會過來的。
當然——她失算了。
魚京濤聯繫她說老爺子想見她一面,讓她定個時間。
這還是他頭次讓自己做主,魚希還有些不習慣。以前都是定下酒店後通知她過去,從沒問過她意見,魚希想了又想,最後決定讓鍾晨聯繫魚京濤的助理,定在手術後再見面。
老爺子身體遠不如從前硬朗,拄著藤木拐杖進病房的時候鍾晨悄悄退出去,魚希抬頭看,喊了聲:「爸。」
頓了很久才重新開口:「爺爺。」
語氣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冷硬。
老爺子沒做什麼表示,只是沉臉走到病床前,用拐杖挑起被角,魚希放在被單下面的雙腿露出來,一隻腳還打著石膏,魚希咬唇視線瞥向別處。
病房安靜到只有冷風颳過玻璃的聲音,猶如刮過魚希的心裡,掀起波浪。
老爺子看了一陣後放下被角,依舊站在原地,沉臉冷聲道:「和公司解約了?」
魚希原本心裡剛剛掀起的波浪,聽完這句話時恢復平靜了,連帶她臉色也平靜下來,很淡然道:「解約了。」
魚京濤點頭:「挺好。」
「我就不用去你公司了。」
「你媽媽和你說過了吧,手術後會給你轉院去國外療養,醫生都安排好了,就在我……」
魚希抬眸看著他,打斷道:「我不去國外。」
老爺子聽她依舊倔強的話冷哼:「都這樣了還逞強?」
「不是逞強。」魚希很平靜的看著他,回道:「我只是不想回魚家。」
「你!」老爺子被氣到,狠狠用拐杖砸在地面上,白色瓷磚發出刺耳的刺刺聲,魚京濤看到他動怒立刻道:「爸,您坐沙發上休息會,我和魚希說。」
老爺子瞪眼魚希,沒吭聲,魚京濤攙扶他坐在沙發上,轉過身走到魚希身邊。
「魚希你不是孩子了,做事能不能好好思考?」
「你不想回魚家,你還想做什麼?」
「拍戲?你現在這樣,還能拍戲嗎?況且你也和公司解約了,正好和我們一起回去。」
「你爺爺自打知道你摔傷之後就沒有睡過一天的安穩覺,他……」
魚希安靜聽完他的話,魚京濤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遊說的口吻,還有點不容置喙,許是和他常年的職業習慣有關,他和盛閒有點不同的是,他會讓你有種萬事可以商量的錯覺,然而事實卻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下。
他看著魚希的眼神就像是看著在外鬧瘋的孩子,滿滿的失望,魚希以前覺得這樣的眼神很扎人,她很反感,現在卻能泰然處之,甚至還能對上他那雙看似包容實則譴責的眼睛,神色平靜。
魚京濤說了很長一段話發現魚希並沒有反應,他不由喊道:「魚希?」
魚希斂神,淺淺嗯聲。
魚京濤口有些干,他低聲道:「我說的話你有沒有聽進去?」
依舊當她是不聽話的孩子。
魚希勾唇:「聽進去了。」
「但我還是不會回去的。」
魚京濤剛準備發火她道:「你們沒來之前,我在想,你們見到我會說什麼。」
「希希,你還好嗎?」
「希希,疼嗎?」
「希希,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以為你們這樣問我的,我甚至想好了該怎麼回覆你們。」
魚希仰頭看著魚京濤,笑容加深,眼底卻有水花,魚京濤向來巧舌如簧,卻被魚希的這幾句話問愣住了,他下意識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老爺子,只見老爺子的背挺直了,握著拐杖的手也收緊,手背上的筋凸起,他沉默一會,老爺子開口了。
聲音低啞,沉穩有力:「你不回魚家,是不想回去,還是因為她?」
魚希垂眼。
當初她和江靜白在一起的時候魚家沒人站出來反對,分手卻鬧了不少的事情,魚老爺子受不了她喜歡女孩這個打擊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回去就將她看管起來,不僅是學習上還是私事上都親自過問。
魚希以前在家裡和老爺子的關係一直很淡,雖然她父母都不在身邊,但她也不喜歡長時間和老爺子待在一起,太壓抑了,魚京濤就是他的翻版,他的個性比魚京濤更為古板和嚴苛,對她也是從小就厲色教育,讓她以魚京濤為榜樣。
她父母就生了她一個孩子,所以老爺子希望她將來能繼承她爸爸的事業。
但是她們從沒有問過自己,想要走什麼的路。
她徹底爆發是在高三畢業,選專業的時候。
彼時她已經和江靜白分的乾脆。
但是老爺子原本就因為江靜白的事情對她十分不滿意,再加上她頻繁的叛逆,選專業的時候更是發了狠話,如果不選他指定的專業,就不要回魚家了。
她就真的沒回了。
後來要進娛樂圈,是徹底的撕破臉。
一晃幾年過去,如果不是每年和盛閒,魚京濤的相聚,魚希真的快要忘了自己是魚家人。
可偏偏,現在他們又回來,讓她回家。
回家,談何容易。
魚希的默不作聲讓老爺子血壓直線上升,他臉漲紅,拄著拐杖走到魚希面前,擲地有聲道:「你是不是又和她在一起了!」
這次沒有沉默,魚希抬頭,堅定道:「是。」
「混帳!」老爺子氣的就要用拐杖打魚希,反被魚京濤抱住:「爸!」
魚京濤抱他雙臂:「爸,別動氣,我和魚希好好說。」
「您別生氣。」
老爺子一把推開他:「說什麼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要我進棺材的時候看到她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魚京濤安撫他:「爸,您先冷靜,我和魚希會好好聊的。」
老爺子上年紀之後脾氣見長,以前還能心平氣和的討論魚希,現在卻受不得刺激,一聽到她依舊堅持和江靜白在一起就犯毛,恨不得打死魚希的樣子。
魚希迎上他的憤怒神色無波。
「混帳!混帳!不知悔改的混帳東西!」老爺子罵罵咧咧的走出病房,站在門口喘著氣,呼吸困難,鍾晨在一邊想扶他又害怕,就這麼尷尬站著。
魚京濤原還想和魚希說幾句,但又不放心出病房的老爺子,最後他只是看眼魚希深深嘆口氣搖頭便離開了。
失望至極的表情。
魚希心裡被針扎般刺痛會,痛楚逐漸蔓延,擴大,遍布全身,她歪過頭,看向病房門的方向。
魚京濤攙扶老爺子,兩人身影逐漸離開,連小聲的交談都聽不真切。
隱約可以聽到幾個字。
是傅天藍的名字。
傅天藍自打魚希出事後也一直不順利,先是【呂后】那邊正式給她解約的合同,再然後是定下的GG方不合作了,現在公司也讓她過去,她收到消息,說是因為公司最近資金鍊供不上,要和她解除合作關係,傅天藍在公司差點破口大罵,她現在雖沒有如日中天,但也算頗有成績,憑什麼就如此簡單的解約?
但是不管她怎麼鬧騰,公司那邊完全不給商量的餘地,吳潮帶著傅天藍走出公司時還聽到她罵罵咧咧的說道:「不就是一個破公司嗎?我還不稀罕呢!」
吳潮卻沒有這麼想,他神色很緊張道:「藍藍,你有沒有覺得最近很奇怪?」
如果只是【呂后】那邊給他發解約合同也就算了,這算板子釘釘的事情,改不了的,但是之前簽下的GG,綜藝節目也紛紛發來解約,最奇怪的還是警方那邊,據他所知,其他人都去二次盤問了,但是遲遲不傳他和傅天藍。
這讓他很不安,總感覺自己做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但事實上,那天確實沒人看到他的舉動。
吳潮兩天沒休息好了,以往總是光鮮亮麗,現在就是頹然的樣子,鬍子拉渣,形象和以往完全不同,傅天藍聽到他的話皺眉:「哪裡奇怪?」
吳潮小聲道:「公司怎麼就無緣無故和你解約了?你說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我想……」
傅天藍大眼瞪他:「你想什麼?」
吳潮低頭:「我想去自首。」
如果真的被魚家知道是他做的,那他寧願去監獄待一段時間,也不想落在魚家人手上,傅天藍看到他不爭氣的模樣就來氣,咬碎銀牙道:「你給我閉嘴!」
「吳潮,我警告你,以後不允許再提劇組的事情,聽到沒有!」
她目光憤然,言辭凌厲,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吳潮雙手垂在身側,還沒回話就聽到身邊有剎車的聲響,他轉頭,見到車上立刻下來幾個穿著西裝的人,領頭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面相俊秀,笑起來卻讓人寒意直冒,他道:「吳先生,傅小姐,請上車,有人想見你們。」
吳潮和傅天藍相互對看一眼,立刻拔腿就跑!
手臂被禁錮,男人笑著道:「二位不肯合作,我只能如此了。」他說著斂起笑容,對旁邊的人道:「帶兩位上車。」
半小時後,盛閒接到了電話。
那端是很恭敬的語氣:「盛總,都招了,是吳潮做的手腳。」
盛閒冷臉吩咐:「把他們欠希希的雙倍還給她,洗乾淨之後送到魚家,給老爺子。」
男人立刻道:「明白了。」
掛電話之前他又說了句:「盛總,江小姐也在找這兩人。」
盛閒掛了電話後看向手機里江靜白的名字,有片刻沉默,很快助理就進辦公室了,低頭在她耳邊小聲嘀咕:「盛總,江總聯繫carl先生了。」
「嗯。」盛閒撥弄手機:「你約carl過兩天見個面。」
助理低頭:「好的。」
「需要約江總見面嗎?」
盛閒盯著手機里名字看,搖了搖頭。
江靜白確實在找兩人,但是一周過去了,肖知秋的消息更新依舊停在幾天前,傅天藍和吳潮和公司以及各個GG方解約了,她看著查到的消息蹙眉:「找不到?」
肖知秋搖頭:「公寓,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沒有。」
她說完狐疑道:「會不會是跑了?」
江靜白沉默幾秒合上鋼筆,冷寂空氣中發出啪的一聲,她面色凝重,如果傅天藍和吳潮跑路,不可能會提前全部解約,甚至和公司都解除合作關係了,她承擔不起這巨額的賠償金,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是GG方和公司主動提出解約。
至於為什麼,應該是要將她在所有關係中處理的乾乾淨淨再下手。
江靜白想到一個人。
她對肖知秋道:「這件事就到這不用再查了。」
肖知秋眼露不解:「不查了嗎?」
江靜白略微點頭:「不用再查了。」
如果真的是那個人出手,怎麼可能留下蛛絲馬跡等著她查到。
肖知秋嗯聲,準備離開辦公室,轉頭又道:「對了江總,這周羅小姐來找過您幾次,說是有事。」
江靜白臉繃著,低聲道:「攔下來。」
「不要讓她隨便進我辦公室。」
肖知秋側目看她,低頭道:「好的。」
兩人剛談完話她手機鈴響起,是鍾晨打來的,氣息不穩道:「江總,希希,希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