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閒的後事處理的很順利,魚京濤親手操辦的,媒體方面也都打了招呼,不過還是在整個社會引起軒然大波,魚家極力壓著,效果也不大。
畢竟,這是盛閒。
以一己之力讓全球成為z國金融圈龍頭的傳奇人物,光是她的事跡就夠討論幾天不停歇了,再加上是魚希母親的身份,所以處理後事的一周後,她和魚希的名字,還充斥在網絡的各個角落,當然不僅僅是安慰,還有惡言。
——魚希這次沒驕傲的資本了吧?該!自己是個同性戀還剋死自己的媽媽!
——簡單分析魚希母親是不是被氣死的?
——車禍?沒那麼容易吧?肯定是和魚希吵架了。
——魚希這輩子復出無望咯。
——雖然不厚道,但是有點想笑哈哈哈。
這些消息自然是被罵的狗血淋頭,但他們如同打不死蟑螂,越挫越勇,在論壇的每處都發泄惡毒的詛咒,魚希很多天沒有關注網上的動向了,但其他關注的人仍舊將惡言帶到她面前。
「聽說了嗎?是被剋死的。」
「盛總可憐……」
「女兒不聽話,還能……」
魚希穿著一身黑衣帶著白花坐在墓碑前,鍾晨推著她,偶爾有人從她身邊擦過,落下或安慰或猜疑的話,她微垂眼,全然接受。
鍾晨一雙眼瞪大,惡狠狠看向那些小聲議論的人,但風言風語是沒辦法杜絕的,她只能兀自咬牙,生悶氣。
江靜白去接魚希時就看到她正坐在墓碑前,所有人都走完了,盛閒的助理站在另一側打電話,鍾晨陪著魚希,兩人都很沉默。
她走過去,喊道:「魚希。」
魚希抬頭,剛剛養圓的臉又出現尖下巴,雙眼微腫,她輕聲道:「來啦。」
鍾晨看到江靜白到之後低下頭:「江總,那我先去車那邊。」
江靜白嗯聲。
鍾晨離開後這處只有魚希和江靜白,助理也很快收線走到魚希身邊道:「魚小姐,裴律師想問您什麼有空,他要和您商量遺囑的事情。」
魚希神色沒什麼變化,回她:「過幾天吧。」
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助理也沒多言,只是應下:「好的,那您隨時可以聯繫我,或者聯繫裴律師。」
魚希點頭:「謝謝。」
助理默幾秒看眼江靜白偏頭離開了。
江靜白蹲下身體:「想回家嗎?」
她說的不是魚家,魚希回來之後就沒有回過魚家,老爺子幾次派人過來接都被她拒絕了,魚京濤甚至和她吵了一架,問她已經沒了母親,還想沒有父親嗎?
魚希冷笑反駁,她早就和魚家沒關係了,也早就沒父親了。
魚京濤被她氣傷到,今天一早就離開z國了,魚希聽到他登機的消息沒什麼反應,甚至還笑了笑:「隨他吧。」
至此也沒人勸她回魚家了。
這兩天她都住在自己的公寓,江靜白陪著她,若非擔心一直出現在她身邊會給魚希帶來不好影響,江靜白是寸步都不想離開。
但這不對的時機,她還是懂避嫌的。
四周無人,魚希聽到江靜白的話低頭道:「我想再待一會。」
江靜白蹲下身體握住她手:「那我陪你。」
魚希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臉頰,啟唇道:「靜白,分手的時候,是她陪著我的。」
「她當時那麼忙,卻抽了幾天的時間陪我,她告訴我,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要跨過去的坎,只要我夠堅強,就沒有人能動搖我。」
「她一直想讓我堅強一點。」
江靜白握著她手,察覺她指尖的冰涼從指腹傳進肌膚里,是密密麻麻的疼,連著心,揪在一起。
「可我不是她,我還不夠堅強。」
「魚希。」江靜白摟著她肩膀,將她抱在懷中,低頭吻她發頂:「你很堅強。」
「我爸去世那天我在天台坐了很久,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想,跳下去。」
魚希側目看她,江靜白苦笑:「別這麼看我,希希,人都有迷茫和脆弱,想要逃避的時候,這不是我們的錯。」
因為這就是人性。
哪有人是真的銅牆鐵壁,刀槍不入,是人,就會有自己的軟肋。
她有,魚希有,盛閒也有。
魚希聽到她聲音有片刻恍惚,低頭道:「她的遺產我想都捐了。」
江靜白依舊抱著她:「好。」
魚希雙手摟著她腰身:「她這輩子都被金錢束縛,我不知道她是否快樂,但我不想和她一樣。」
「沒關係,這是你的選擇。」
「靜白。」魚希抬頭看著江靜白,聲音沙啞道:「你說她會恨我嗎?」
江靜白捧著她的臉頰,很輕的搖頭,嗓音清冽道:「魚希,她愛你。」
魚希倏地鼻尖一酸,眼眶迅速灼熱,視線模糊,她咽下哽咽,拼命點頭,江靜白見狀心疼的抱著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替她疼。
「她愛我?」魚希聲音變了聲調:「那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
江靜白抱著她的姿勢頓住:「魚希。」
「有一年她出過小車禍,從那之後,她沒有再開過車,她討厭自己開車。」
「她遺囑立的太清楚了。」
清楚到好像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她總是這樣,會提前把一切都安排好,可若是意外,又怎麼來得及安排?
「他們不讓我見她。」
一件事是巧合,兩件事是巧合,可所有的事情,總不能都用巧合來解釋,魚希雖然猜不到真相到底是什麼,但絕不是簡單的車禍這麼簡單,她抬頭用探尋的目光看著江靜白:「你知道為什麼嗎?」
江靜白對上她那雙不算鋒利的眼睛抿唇,許久後她才點頭:「我知道。」
魚希憋口氣。
江靜白雙手按住她肩膀:「但是你準備好知道了嗎?」
鍾晨在車旁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在墓碑前的兩人只是變換了姿勢,她抬頭不時見到有枯枝從樹上搖晃落下,飄在兩人身上和發上,她不敢上前,也不敢催促。
不知道多久之後,江靜白推著魚希走過來,她立刻迎上去:「希希。」
「江總。」
江靜白略微點頭,推著魚希到車旁時熟練的彎腰抱起魚希,將她放在後車位上,接著將輪椅摺疊放在後備箱,末了對鍾晨道:「你開車。」
鍾晨不敢拒絕,拿過她手上的車鑰匙。
魚希上車後很沉默,江靜白讓她平躺在後車位上,頭枕上自己的雙膝,車裡很靜謐,只有舒緩的音樂悠悠揚揚,推動時間緩速前進。
江靜白垂眼:「睡會吧。」
魚希翻了個身,臉貼著她小腹,湊近點,鼻尖滿是熟悉的香氣,她閉上眼。
狠狠抱緊。
江靜白小腹處的衣服潮濕一大片,她紋絲不動,坐的筆直,只是一隻手放在魚希的肩頭,輕拍,到公寓時魚希已經哭的睡著了,鍾晨下車後想幫忙江靜白揮手:「我自己來。」
她說完轉頭:「你先回去吧。」
鍾晨有幾分不放心:「希希沒事吧?」
說完她自己撓頭乾笑,如果待在江靜白身邊還有事,那不知道什麼是沒事了,她發現自己問了傻問題立刻補救:「那我先回去了,希希就麻煩江總了。」
江靜白幾不可見的點頭。
車窗合上,車裡很安靜,音樂和空調都沒關,涼風吹來,偏冷,江靜白從副駕駛抽了毯子蓋在魚希身上,手機鈴響起,是carl給她來電。
她最終還是決定接受他以魚希的名義追加注資,carl狠鬆一口氣:「那就這樣,具體合同等你發給我。」
江靜白掛了電話之後低頭看魚希。
魚希睡的很熟,許是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剛得知真相後又哭慘了,『舊病新痛』齊發,所以才累到睡著,江靜白托著她頭讓她平躺在座椅上,細細看著她。
這段時間她瘦了很多,在療養院多出來的幾斤肉已經完全瘦沒了,下巴比之前更尖,雙頰也微微凸起,一雙紅腫的眼睛緊緊閉著,眼梢還掛著晶瑩之色,睫毛又長又密,睡覺時也不安穩,輕輕顫動。
她就這麼靜靜看著,直到天邊泛起紅暈,墨黑,整個車裡都暗下來。
魚希睜開眼身處黑暗她立刻就驚醒了,她想爬坐起身手臂卻沒力又狠狠摔在江靜白身上,臉埋進江靜白的小腹處,鼻尖是熟悉的香氣,她放鬆一點。
只是周身依舊漆黑。
魚希摸索著找到手機,打開探照燈見到自己還在車裡,她手快打開車內的燈,昏黃的光亮起,驅散魚希心頭陡然升起的恐懼。
她左右看兩眼,應該到江靜白的公寓了,但是路燈不知為什麼沒開,所以剛剛車裡才會一點亮光都沒有。
看清楚之後魚希緩口氣,側目看江靜白,她睡著了,平板落在身體的一側,她最近很累吧,不僅是公司的事情要處理,還要分心照顧自己,魚希看著她的目光逐漸溫柔,耳邊響起她對墓碑說的話。
「盛總,我失約了,我沒辦法答應你不告訴魚希真相,也沒有辦法幫助魚希變得更堅強。」
「但是我會讓她幸福和快樂。」
「盡我所能。」
魚希聽著她平穩的呼吸,看她瘦了後更分明的五官輪廓,細碎的甜蜜和疼痛攪合在一起,猶如滾燙的岩漿,填滿她心裡數不清的裂縫,那些早就乾涸的角落被澆灌,重新恢復生機。
她指腹帶上溫暖,摸在江靜白臉頰上,鼻尖上,唇瓣上。
魚希一隻手撐起身體,慢慢靠攏,兩人呼出的氣息逐漸靠近,融為一體。
她閉上眼,吻了江靜白。
一如多年前,她將江靜白壓在牆上,動作看似大膽恣肆,態度卻小心虔誠。